作者:巫朝尘
她愁得都顾不得仪态了。总归是亲娘面前,她双手揉太阳穴:“不让见,怕她出事,让见了,更怕出事。”
穆氏当然是罪有应得。但皇上前脚才处置了穆氏,皇贵太妃后脚就出事,不是有损皇上“仁孝”之名?
太后是皇上亲娘,自然没错。皇上也没错。那错的不就是她这管宫皇后?
秋天就选秀了,这之前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温夫人也跟着愁。
但母女俩商量再多,也只能让江皇后回禀皇上。
皇上不会不让皇贵太妃见人。
会不会出事,会出什么事,只看皇贵太妃自己怎么想了。
送忠顺郡王妃去见皇贵太妃前,江皇后在她耳边叮嘱了一句话。
忠顺郡王妃心下悚然,低眉应下。
长宁宫偏殿。
短短几个月,穆皇贵太妃的头发全白了,白得像雪。
她的肌肤也失去了光泽弹性,不但不像世宗皇帝在时,年过四十却宛如三十许人,如今竟似民间花甲老妪了。
按穆皇贵太妃的要求,殿内无人。
忠顺郡王妃小心迈入殿中,在离皇贵太妃还有三丈远时就停下了。
皇贵太妃盯着她的儿媳看。
忠顺郡王妃年将三十,因守寡而素妆入宫。
可丧夫之痛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还让她的眉眼更安闲,气色更红润。
看清她眼中的紧张,皇贵太妃笑笑,没让她再上前:“背叛王爷的时候,你紧张过吗?”
说起这个话题,忠顺郡王妃反而能挺直脊背:“母妃,我忠于陛下,为何要紧张。”
皇贵太妃一顿,却接着问:“你……就这么恨王爷?你虽不是耀儿的生母,却是嫡母,他会一辈子尊你,你竟不要他,要一个外人?”
萧永耀是忠顺郡王唯一亲子,今年三岁。去年,皇上说他是年幼庶子,从宗室中选出五岁一子,过继给忠顺郡王妃,封顺县公。也就是说,忠顺郡王亲生血脉的继承从此断了。
忠顺郡王妃微笑:“嫡母如何,继母又如何?都和我无半点血缘,我为什么要为他违旨?”
她看着皇贵太妃的眼睛,越发昂首:“母妃也怪不得我。要怪,就怪王爷生前独好男色,所以才二十过半,人都死了,还只有一个庶子。我出身不高,王爷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几乎视如草芥。母妃明知他苛待嫡妻,也只做不见,这时候又可惜没有嫡子了,又怪谁呢?”
她的话如利刃刺向皇贵太妃胸口。
看到皇贵太妃神色委顿痛苦,她心间扑上报复的快感,上前一步:“母妃倒是王爷的亲娘,王爷谋反的时候大约也想过,若败了,母妃是不会死的。可我只是无宠的王妃,王爷胜了,我当不成皇后,败了,我必死无疑。我竟还要谢母妃和王爷,让我‘忠于陛下’。”
皇贵太妃原以为,没有什么能再伤她。
可忠顺郡王妃带笑的几句话,已让她几欲呕血。她准备好想问的话,也不再能问出来。
见她脸色灰败至极,忠顺郡王妃不敢再说。
但,让她收回前话,伏低做小,她也做不到了。
她缓步上前,在离皇贵太妃几尺远时住脚,把江皇后叮嘱她的话润色了说出来:“我不能常来,母妃可要好生保重自己。穆氏男丁没了,女眷还要在教坊活呢。母妃一个想不开,再惹怒了皇上,都丢为贱娼,母妃便在地下,又怎么见爹娘家人?”
皇贵太妃伏在榻上,抬头看她,嘴角渗出血色。
忠顺郡王妃慢慢退后,恭敬行礼。
“若无别的吩咐,妾身先告退了。母妃,千万保重。”
……
皇贵太妃在儿子死后才想明白。
皇上正位后,是故意让忠顺郡王在户部,让他为钦差,一同查各地贪腐。
他若愿意为刀,办完这桩事,就证明他确实没有上位的野心。他失了人心,也就失去了上位的机会,皇上会对他放心,他也能平安做个闲散王爷了。
可他不愿意。
贾御史贾雨村冒头,做了皇上的刀。
皇上是故意放任他反,给他机会反。
因为皇上在他身边,有了最可靠的内应。
他的王妃。
*
快马把皇上的密信送到罗焰手中。
这是郡主任千平关总兵的第九日。
接旨的第一天,郡主就用拳头说明了她为什么能当这个总兵。接下来的事就都很顺利了。
郡主不大用得上他了。罗焰在书房拆开密信。
他神色渐凝。
皇上说,穆氏女眷已俱入教坊,暂为歌舞乐者。
若他还不解恨,皇上可以暗中让这些女眷为娼,或者,随他想怎么做。
看完信,罗焰想起了他娘,他的婶娘,他的姐妹,还有顾家那些如花明艳,从小看他长大的丫鬟姐姐。
他一直不敢想,穆氏屠尽顾家满门的时候,她们都遭受了什么。
第113章 漫长人生的过客
罗焰把皇上密信放在长案上, 伸手想拿笔,却拿空了。
他一愣,定了定神, 才发现他的手在抖。
两滴水在密信上洇开。他用手背挡住眼睛,泪水却越来越多, 顺着他的手滴落。
他颓然放下手, 背过身,仰头不再控制悲痛以这样的方式发泄出来。
上次在郡主面前, 他已经哭过了。
大仇得报, 哭不算什么。
他任由泪水落满衣襟, 放纵自己陷入回忆。
脚步声近,房门敲响。
罗焰闭眼:“谁?”
外面是罗十九的声音:“清熙郡主有事找侯爷。”
罗焰抹了一把脸,声音平稳:“请郡主进来。”
宁安华上任千平关总兵快十天了, 辽安军众不再以她一个女人和男人们在一起议事为奇。
毕竟,她是一个能几招就把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踩在脚底的女人。仪鸾卫也有很多女人。
有为数不少的将士都在好奇,她和罗焰之间, 谁能更胜一筹?
所以,宁安华看到书房里只有罗焰一个人, 而罗焰背对着她, 她又察觉他的心情非常糟糕后,没顾忌太多, 就让罗十九等亲卫在屋外等着她,她独自迈入了房中。
瞥见长案上的信纸似乎被打湿了,感受到罗焰身周水气环绕,她又回身关上门。
满营人都知道她和林如海感情厚密, 如胶似漆。这个时代的军营是最排斥女人的地方,也是最凭实力说话的地方。她用实力站稳了脚跟, 就不必怕风言风语损伤名声。
书房内外都是她和罗焰的亲信,谁又会传风言风语?
真有闲言碎语,他们正好可以清一清身边的人。
宁安华把文书放在案上,没看那封信上写了什么,指节轻敲案面:“你怎么了?”
罗焰愿意把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她,她应该关心一下发生了什么。
“顾家的事。”罗焰用手虚虚挡住眼睛,转过来,“郡主愿意听我说吗?”
宁安华:“你说。”
罗焰拿起密信,递给她:“如果是郡主——我不是咒郡主,只是,打个比方——郡主会怎么做?”
宁安华低头看信。
穆氏女眷吗……
“你想怎么做?”
宁安华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和平常一样。
罗焰双手撑住长案,看向宁安华,又收回眼神,只盯着信纸:“当然是……以血洗血。”
“顾家的女人遭受了什么,穆家的女人,也得尝尝。”
他咬着牙,声音像是挤出来的。
宁安华把密信放回他面前:“你都想好了,何必又问别人。”
罗焰抬头:“但我想知道,郡主会怎么做。”
“我?”宁安华轻声说。
她拽了一把椅子坐下,问:“我怎么做,你就会怎么做吗?”
罗焰也慢慢坐下:“……不会。”
但他还是想知道。
宁安华手肘撑在长案上,手托住下巴,看着罗焰掌心被指甲掐出来的血痕:“设身处地,我也会让穆家血债血偿。”
罗焰提着一口气,没有放下。
“但……”宁安华转为看他的眼睛,“我不认为穆氏的女眷应该承受比穆氏男子更多的羞辱。”
她字字说的都是实话:“不管是高门大族里,还是平民百姓家,通常来说,女人的意见分量很轻,甚至,没人在意。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庸。家里男人得意,女人或许能过上好日子,但男人败了,女人的下场一定比男人更坏。”
罗焰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把想说的话忍住。
宁安华等待片刻,看他没有反驳,才继续说:“杀了顾家满门的,是穆氏男子,侮辱顾家女眷的,也是穆氏男子,穆氏的女眷最多只是跟着享受了好处。我只会把能掌权的女眷一同划为加害人。不过,同为女子,我不会让她们也遭受侮辱,会给个痛快。”
“当然,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宁安华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家女眷遭受过的一切,我会让穆家,或者说,所有参与进这种事的男人,尝够这些滋味再死。”
上一世,侮辱过她同伴的几个男人,她物理阉割了他们,找人○烂了他们的○○,又亲手做成人○,让他们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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