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霖桔
张婴叭叭叭说完,偏殿很安静。
朝臣们似乎都在垂眉思索,没有一人看向张婴的方向。
扶苏忽然轻笑一声道:“阿婴,你在造纸的时候,便预见到现在了吗?”
“怎么可能嘛,阿兄。”张婴连连摇头,“这就好像砍树容易,种树难。破坏城墙容易,修建城墙却很麻烦。搞破坏,没有太多技术含量。我现在说的这些话,我不信大秦没人提出来过,只不过我集中说说而已。”
扶苏却微微眯了眯眼,并没有透露出赞同的意思。
片刻后,台上的嬴政忽然道:“嗯。看完四份奏章,你可有其他想法与建议?”
张婴想了想,决定结合汉朝的太学,唐、宋的一些科考特色,随便提了一两句。
他笑了笑道:“大秦纸张普及之后,光从吏而师的话,不够吧。可以在咸阳可以试试设置一太学,各地郡县的官府也可多设些学室。
每隔三四年一次大考,考完之后先丢去太学好好学习一两年,再外放各地做官。想要当九卿的人,必须有外放基层做官经验。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粗浅的想法,比如公卷通榜之制,或者为了以示公平,只看科举成绩,考出来没有犯大错这皆可以做官……”
公卷通榜之制,是唐科举的特色,唐朝因门第很强,考生多是门阀出身,所以很看重考生的平时成绩。并且唐考后,科考成绩只是一方面,还会考虑社会与民众舆论,再来挑选可当官的人等。
只看科举成绩就是重文抑武的宋了。
……
若是刚穿越来的张婴,他会在大秦拼命科举制度,嫌弃举荐制,嫌弃被21世纪大佬们批评过的细节。
但跟着仲父看过经历过一些后,他觉得有句话太对
了,“没有对错,只有适合。鞋子再美,脚大了就是硌脚。”
所以张婴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是没有感情的输出机器。
至于哪种更适合此刻的大秦,就看深谙大秦官场运行的朝臣们去判断。
张婴只当自己在随便侃大山,说完之后,他坦然地坐下喝水。
完全没有想过他这一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输出,令朝臣们眉头紧锁,暗中思考。
每当有人想起身与张婴说,张婴举的可能性例子不对时,他们聪明的大脑又会在反复推演之后告诉他们,这样的例子很可能会实现。
倒也不是他们完全想不出反驳的话,比如张婴提到面向整个大秦黔首的科举制。
他们在听到这个科举制度时眼前一亮,但以朝臣们的政治素养,同样能举出类似的一些毛病。
但他们依旧都没有开口。
理由很简单,张婴说话时实在是太自信了,尤其提出来的科举制度都是针对举荐制度的一种改良,仿佛曾在历史的长河见证过官吏选拔熙熙往往的发展一样。
很有一种信手拈来举重若轻的高手味道。
没有任何一个朝臣想被神童辩倒,因为大家宁可成为后世记载中神童的背景板,也不愿意成为其踏脚石。
所以谨慎,再三斟酌的谨慎。
偏殿再次安静下来。
张婴喝了两口茶,有点想更衣了。
他抬头,恰好看见嬴政仿佛与下座的王丞相、冯丞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紧接着,嬴政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张婴稍显惊讶,就看见嬴政转过头,浅浅地冲他眨了下眼睛。
张婴:?
看花眼了吧!
张婴这么想着,没一会,赵文忽然走了过来,低声道:“婴小郎君,这边请。”
张婴起身看向嬴政,对方也正好低头开口道:“阿婴,先去休息吧。”
张婴点点头,他路过扶苏的时候忽然被对方轻轻拍了一下,张婴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扶苏只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低声道:“阿婴,没有辜负父皇的期待。”
张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压低声音道:“那有没有辜负阿兄的期待。”
扶苏一愣,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张婴的脸颊,眼底似是闪过一抹复杂与感慨,轻声道:“完全……超出预想。”
张婴还想说两句却听见上方“咳”的声音,他立刻识趣地道别,转身跟着赵文离开。
一会后,他就被赵文带去了咸阳宫最大的一处温泉池。
张婴看着前方热气腾腾的白雾,一脸懵逼。
赵文道:“婴小郎君,还请沐浴三日。”
张婴一脸懵逼,问道:“沐浴三日?最近可有何重要祭祀?”
赵文摇了摇头,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只低声道:“婴小郎君,您且放心,是大喜事。”
张婴:……
又来哄骗我?
假笑.jpg
第172章
张婴仰头枕在竹垫上,任由内侍用肥皂轻柔地给他洗头发。
在第三遍被打上肥皂泡时,张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每个三日便会清洗一次头发,很干净的。”
内侍的手指微微一颤,不一会儿,赵文的嗓音轻柔的响起,道:“如您所愿,小郎君。”
张婴一愣,总觉得今日的赵文格外顺从。
他缓缓睁开眼,疑惑道:“能不能给我句准话,到底什么惊喜等着我?”
赵文连忙道:“婴小郎君,这事没落到实处,奴可不敢说。”
张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过在他以为又一次戛然而止时,赵文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老奴可以说,小郎君已经迈过最大的那一道坎了。”
张婴心神微动。
已经迈过去最大的一个坎。
难道指的是刚刚在偏殿说的策论?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在他挑刺最闹腾的时候,四位大佬全部闭目养神,一个开口说话的都没有。
唯独说到“举孝廉”政策时,王丞相睁眼提了一嘴。
冯去疾也在一旁旁敲侧击地说,如果担心“郡守举孝廉”人数过多,会冲击科举进入官场的人才的话,可以给因孝顺品德举荐上来的人安一个民爵,能彰显身份,也又不至于导致官员体系臃肿。
民爵?爵位?
思及此,张婴试探性地开口道:“难道是要奖赏我一个身份?”
“哎婴小郎君啊,这,这话老奴可从来没有说过啊。”
赵文在一旁求饶地说了两句。
也正因为他这份态度,几乎侧面证实了张婴的猜测。
张婴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道:“就这……也需要我在这什么宫里洗刷三日?”
“是兰池宫。”赵文的嗓音透着点无奈,压低声音道,“婴小郎君,这里毕竟是咸阳宫,人多口杂,人心难测。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
张婴懒懒地嗯了一声,正巧内侍松开洗头发的手,他直接滑进大池子,一下潜水再一个冒头而出,伴随着“哗啦啦”水声,他忽然一怔。
兰池宫?
他一路狗刨式地游到窗边,掀开薄沙一般透亮的窗帷,恰好能看清楚不远处精致的凉亭水池,以及时不时落在池中嬉戏的水鸟。
张婴擦了把眼,严肃道:“是兰池宫?引水而建的兰池宫?”
兰池宫,历史上仲父唯一一次被刺杀却找不到人的地方。
赵文一愣,道:“小郎君说的应当是咸阳城外的一座兰池宫。”
张婴一拍脸颊,不是这啊。
安心了。
他起身擦拭身体,同时道:“我何时能出宫?”
赵文回道:“陛下的意思是四日之后。”顿了顿,他补充道,“陛下特意强调了,不可离宫。”
张婴擦脸的手一顿,不能出宫?难道是封爵和祭祀仪式挂上钩了?
他想了想,道:“唔,能帮我带封信出宫吗?顺便也问问乌兄的情况。”
赵文拱手道:“唯。”
……
……
与此同时,咸阳宫偏殿。
殿内只剩下嬴政、扶苏、冯去疾、王绾、李斯,以及后面才赶来的隗状和奉常。
在隗状和奉常行礼过后,嬴政让李斯将之前张婴在偏殿内的四问四答,全部转述给隗状和奉常两人听。
隗状眼底异彩连连。
奉常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须。
嬴政瞟了一眼他们,忽然哈哈一笑,道:“如何?”
朝臣们纷纷拱手称赞。
扶苏先道:“奇思妙想,不愧神童之名。”
王绾道:“剑走偏锋,引人深思。”
冯去疾道:“观点一针见血,奇才。”
“哎!都是相伴多年的老臣。这些虚言不必多说。哎,不至于不至于……”
说是这么说,但嬴政连鱼尾纹都带着得意的笑,就像“低调炫耀孩子又强压喜悦”的长辈一样,看得其他朝臣们眼角抽抽。
等众人安静下来,不再夸奖张婴。
嬴政来回踱步了一圈,对赵高招了招手,同时调侃了一句,“去搬点椅子过来。再给炉子添点火,免得大家都拘谨地冻在这,不敢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