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淘姜
王指挥听说当今在车队中，慌忙赶来相见，邀请文烁到卫所视察。文烁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们要去武清卫，再说罢。”
王指挥惊讶的目送车队远去，皱眉问冯千户：“武清卫最近有何大动作能惊动圣驾？”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那林隽也在车队中，莫非与他有关？
几月前他拒绝了林元卓用地的申请，后来得知林隽跑到武清卫借到地，他还嘲笑过褚规勤那厮脑子有坑……
陈千户倒是对那边有所关注，他迟疑道：“听说他们种的玉米已经成熟，之前又是运水泥又是请工匠的，想是工坊建成了？”
王指挥想起林隽说过粮后要建工坊的事，咬牙上马：“走，咱们也去看看！”
军士们得到易修武指令，见他们跟上来也没有驱赶，任由王指挥三人缀在后面到了武清卫。
褚指挥一把络腮胡修整得整整齐齐，红光满面的领着一群人等在都司门口，见了文烁抱拳行礼。
文烁免了礼，好笑的望向跟在后面的林隽：“元卓，都到门口了，你还不快带路？现在总该说说把我们叫过来打了什么主意罢？”
褚指挥听他语气亲昵，眼里精光一闪：看来林郎中比想象中的还得圣心呐。
“咱们边走边说。”林隽陪在文烁身边，笑眯眯的对他与周正道：“将大家叫来不为别的，正是我们屯田司与武清卫合力开办的工坊做出了几样新产品。今日办一个小小的展销会让大家对我们的产品掌掌眼，诸位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若是产品能入你们的眼，想必推广出去大众也能接受。”
林隽说得谦虚，但表情可没有一点忐忑的样子，显见对产品放心得很。
卫远与褚指挥走在后面，他悄声打探：“老褚，你们弄出啥好东西了？”
褚指挥想了想：“农产品？”林郎中不就是这么形容的么？
“展销会？”文烁品了品，斜眼看林隽，恐怕重点在后面那个“销”字上吧？难怪要将吴二也叫上呢。
还有后面那一群好奇打量四周的记者，怕不是也承担着为他打广告的作用？
林隽无辜，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记者本就要追逐新鲜事，他此行分明是一片好心帮他们找素材嘛。
说笑间他们来到武清卫新建的工坊前，只见一座灰扑扑的水泥建筑方方正正的坐落在河边，看着不像屋子倒像是一座仓库，毫无美感。
此刻河边正有一群工人在清洗红薯，见到他们过来有些拘谨的站起身。褚指挥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做自己的事，工人们干劲十足的应声，投向他们的眼神格外热烈。
卫远他们如此从容，与褚指挥眉来眼去：卫所中人不知道陛下驾临？
褚指挥摸鼻子，这都是林郎中的主意，只告诉大家今日有一批考察人员过来查看产品，根本没说陛下要来，害怕他们到时不自在。
文烁问：“你们的红薯从哪里来的？”据他所知红薯通常在十月份左右才收获吧？
林隽拢袖道：“工坊建好后为了让大家安心，我们先从闽省运了一批红薯过来。”闽省的红薯收获得早，那边红薯种出来通常是喂猪，值不了几个钱，林隽干脆买了两船先叫军户们试着制作粉条。
果然军户们见工坊开始运作，心里的担忧也消减了，看来林大人没有说假话。
林隽将文烁引到工坊门口，就见里面工人正井然有序的工作着。顾宜正穿梭其中检查质量，见了文烁赶紧过来见礼。
文烁笑道：“季同愈发稳重了，你与我们讲讲情况吧。”
卫远扫了眼他衣袍上的白色粉点子，唏嘘不已，好好的公子哥儿也放下身段了，也不知林元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周正不住点头，顾宜这样才是正经做事的样子嘛。
顾宜面对一众友善的眼神，稳定好心神后开始为文烁一一讲解。
工坊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安置在窗边的水力粉碎机。
记者们眼睛一亮，好奇的站在旁边围观，就见一名大汉将洗净的红薯倒入机器上面的漏斗状进料口，用木杵将红薯往下杵。待红薯被杵进粉碎室，在对称排列的捶片挤压击打下逐渐被粉碎，变成碎渣从出料口泄出。另一名工人推着斗车接住碎渣，运到一旁加水滤浆。
顾宜介绍：“洗出来的粉浆要经过数次澄清清洗，杂质全无后才能进行晾晒，最后加工成粉条。”
现在的红薯未经过改良，出粉率较低，一百斤红薯最多也只能榨出十斤左右的淀粉，通常只在七八斤左右，幸好红薯便宜，红薯粉才不至于造价高昂。
他们又一一旁观了晾晒区、制粉区。途中所见的军户都是精神振奋，劲头高昂。
京报记者第一次见到粉条的加工流程，落到后面看得津津有味。末了逮住一个工人采访：“大哥，你原本就会制作粉条么？”
被他拉住的工人正是沈大栓，这次红薯粉工坊拢共只选了二十号人，全卫所有五千多人哩！虽然大部分都在观望没有报名，但沈大栓能成功选中也说明他有本事。
“我们家都是军户，哪里会这个！”沈大栓大着嗓门骄傲的说：“林大人教得仔细，只要用心学咋不能学会？”他可是第一个熟练掌握调熟粉轻重的人哩，属于制粉流程中的重要技术工种。
“小哥儿，你们是来买粉条的么？”沈大栓搓手期待的问，林大人可说了，粉条卖出去他们就能领薪水了！
记者没想到这制粉法子是林隽教的，微妙之余又十分佩服：林大人真是多才多艺啊。
沈大栓卖力推销：“林大人今日吩咐厨房做了汤粉，到时你可一定要尝尝，好吃得很！”红薯粉做出来后林隽便让他们尝过，泡在骨头汤里的粉条吸饱汤汁，爽滑弹牙，吸溜一口浑身舒坦，沈大栓现在想起那美妙的滋味还忍不住咽口水。
见沈大栓一脸回味，记者小哥这下真好奇红薯粉的味道了，他笑着说好。
一行人看完粉条工坊不住点头，像是个工坊的样子，可以看出屯田司与武清卫是在认真做事的。
文烁对褚指挥夸道：“你们做得很好。”军户们有了盼头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褚指挥嘿笑：“都是元卓与季同安排得好，我只管配合他们就行。”
文烁颔首：“元卓做事一向靠谱，季同也脚踏实地，可见其成长。”
林隽挥手：“咱们协同合作，互利共赢！”
估摸着大家走了半天也饿了，林隽又领着人群转到都司后面的大堂，此时一股浓郁的鲜香萦绕在空气中，隐隐还有一种香辣的味道袅袅飘荡，引人不由得咽口水。
卫远戳了戳褚指挥：“什么东西这么香？阿、阿嚏——”他揉了揉鼻子，打完喷嚏后全身舒畅，“嗳哟，有点呛鼻子。”
褚指挥道：“马上就能吃到了，急什么？”
堂中备有桌椅，林隽将来人一一安置好，连臊眉耷眼的王指挥三人都没落下。待众人坐好后，林隽笑眯眯的说：“刚刚看了我们的粉条工艺，正好到饭点了，大家可要尝一尝粉条味道。”
说罢吩咐下去，一群军汉捧着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一碗碗粉条热气蒸腾，除了粉条外还有许多诸如火腿丝鸡蛋丝之类的配菜碟，五色搭配，看着色香味俱佳。毕竟是待客，林隽参考过桥米线的做法让这餐不至于显得过分简陋。
配菜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小碟红艳艳的辣椒油。
卫远嗅了嗅，不由得脱口道：“好香！这是何物？”他忍不住用筷子夹了一点放进嘴里，“嘶，辣！莫非是茱萸油？”只是又没有茱萸的苦味。
林隽介绍：“这是海外来的辣椒，香辣开胃，入菜也可作为调味料使用也可。此次用作调味，大家随喜添加即可，受不得辣的千万少加。”
文烁先尝了一口清汤粉，平平无奇的粉条入口却是极鲜的滋味于舌尖绽放！他吃过的山珍海味数不胜数，头一次觉得一碗粉条能把御厨精心烹调的菜肴比下去。
“元卓，粉里加了什么东西这般鲜美？”
第83章 变化
“我们在汤粉里放了提鲜的调味料，所以才这般鲜美。”
桌上摆放着许多调料罐，林隽从中选出一个上面贴着“味精”字条的瓷罐，向众人介绍：“这便是我们工坊研发出来的第二个产品——海带味精。”
“其主要原料是天然海带，安全健康，鲜味持久。”
林隽弄出来的海带味精做法简单，只要将海带洗净干燥后粉碎过筛，取海带粉调入盐、香料，再加入淀粉防潮，最后经过造粒、干燥就得到天然美味的海带味精了，其成品形状类似现代的鸡精。
此前武清卫开办工坊动作颇大，自然引得周边卫所注意。特别是天津卫的秦指挥看过武清卫热火朝天的建设后眼馋极了，顾不得身段拉着林隽诉苦，什么他们天津卫“种啥啥不成”、“天天啃咸鱼身上都要臭了”之类，天津卫什么海货都能捞到——就是粮食难得，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林隽见味精工坊建造起来干放着也不好，干脆在天津卫预定一批海带试着做了海带味精，若是做起来也能给天津卫增加些收入。
现在没有仪器大规模提取海带中的谷氨酸钠，精吃细吃都是吃，林隽干脆直接用海带磨粉制作。许是现在的海带品质好，没想到做出来的成品格外惊艳，比现代的鸡精也不差什么了。
他打开盖子向众人展示，就见里面盛着半罐小米大小的细小颗粒物。林隽要来一碗白开水，在众人目视下勺了一点味精放进水中化开后分出几杯。
林隽示意：“大家可以尝尝，即便是普通的白水加上一点点味精也能变得似鸡汤一般鲜美。”
他一马当先抿了一口，“鲜。”
易修武和文烁也好奇的试了试，文烁赞道：“尝闻上好的高汤要清鲜淡雅、香味浓醇，若不是亲眼看到元卓调制，我都要以为这是用各种肉类吊出来的高汤了。”
易修武也点头赞同。
既然皇帝都说好，那还有什么不好的？吴二身为商人，敏锐的察觉其中商机，喝了一口味精开水后更是眼睛一亮：好东西！
林隽仿佛看到吴二头上飘出一句“味精订单+1”，与褚指挥对视一眼：稳了。
褚指挥再一次感叹自己的英明神武，如若他不支持林隽用地现在的处境哪有这般红火？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摆着呢，他扫了眼王指挥，看到他眼底暗含嫉恨，心中一哂，随意略过。
其他人听到文烁这句话后纷纷将目光放到面前的汤粉上，连吃惯山珍海味的皇帝都说鲜，该得是多美妙的鲜味哦？
那位听过沈大栓安利的年轻记者忙不迭挑起一大筷子吸进嘴里：鲜！比熬得醇醇的老鸡汤还鲜！
他吸溜一口将粉嗦进嘴里：裹满汤汁的粉条滑溜溜、肉乎乎，嚼起来又有些柔韧筋道，随着咀嚼鲜味物质在口腔里炸开，简直从舌尖鲜到了头发丝儿。
粉条厂的工人没骗人，红薯粉当真美味！
这一刻，学识渊博的记者忘却了堆砌在肚里的美好形容词，千言万语只来得及化为一声铿锵有力的赞叹：“好吃！”
他实在是一个合格的吃播，加上腹中饥饿，热乎乎的汤粉流进胃袋安抚了亟需能量的躯体——记者一口接一口，顾不上仪态嗦粉嗦得鼻尖冒汗，根本停不下来。
其他人见状咽了咽口水，纷纷抄起筷子吃粉。原本不咋饿的易修武都被香味勾得嘴馋起来，他学着林隽的样子加多多的醋，又添两勺辣椒油，捞起一筷头塞进嘴里：酸、辣、鲜、香，爽！
厅堂里一时充满吸溜吸溜的嗦粉声，众人终于体会到这粉到底有多好吃，面上都是满足之色，吃完后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易修武十分喜欢辣椒油带来的刺激感，又加了几勺，嘶哈嘶哈的边吃边吁气，吃得满头大汗。还抽空对林隽竖拇指：“隽弟，这个辣椒油不错，工坊有没有卖的？若是有为兄便多买些。”
既然林隽说是展销会，想必辣椒油也是其中需要展销的一样产品，易修武自己爱吃，也想给林隽带带货。
吴二作为嗜辣的一员也凑过来下订单：“隽哥儿，给我也留点。”他以前爱茱萸油，现在完全被更香更辣的辣椒油征服！
其他吃得辣的也七嘴八舌的下订单。
“都有，都有，我们也准备种植辣椒哩，嫩椒作为菜肴也别有一番风味。”林隽老神在在的说。
末了又与吴二安排：“吴二哥觉得粉条如何？烹调简单又百搭，营养价值还高，不论配什么汤底都好吃。且此物耐储存，既可做主食又可做菜肴，你们商队行船肯定要备一些在船上的，到时候配着捞上来的海鲜煮着吃——得有有多鲜？”
“何况还能卖到其他地方，想必海外的朋友也愿意尝一尝来自东方的美食罢？又能吃又能卖，再没有这么好的产品了。”他摇头一副“不敢想”的样子逗笑了吴二。
不过林隽说得也对，船上做饭就是要追求简单快捷，而粉条这么吸味，只要汤底配得好怎么煮都好吃的。船员们吃得高兴，做起事来才有盼头嘛。至于说卖到其他地方……吴二摸下巴，可以一试，粮食总归是没人会拒绝的。
吴二问：“你们工坊能出多少货？”
林隽双眼微眯：“你要多少？”他不担心原料问题，红薯可以去闽粤运，也可以号召其他卫所一起种嘛，这本就是屯田改制的目的所在。
吴二算了算，豪气得很：“先装一条船的，价钱方面得有优惠罢？三十文一斤还是贵了些。”
褚指挥耳朵灵得很，早在他们谈粉条生意时就鬼鬼祟祟的挪过来偷听，眼见进入到谈价格的阶段了，褚指挥忙站出来打配合：“吴大官人，咱们做粉条也不容易，你看看工人们顶着大太阳洗粉晒粉，总不好亏了他们罢？员工也要吃饭哩，粉条成本在那放着，我们工坊底子薄……”
他讲事实摆道理，叽咕叽咕说个不停，总之就是一句话：谁也别想从他老褚手中占到半分便宜！
他与林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最后以二十八文一斤的‘优惠价’谈下这笔订单，褚指挥心疼得不行，不住念叨“苦了所里的军户们了”。吴二点了点林隽，没好气道：“红薯粉还罢，那味精千万得给我多留些。”
他已听林隽说了味精产量不会太多。
“味精可贵，吴二哥要多少？”林隽将海带味精定价一两银子一斤，古代的粮食根本不会似现代那般高产，而用粮食做的味精是妥妥的富贵人家才能负担的奢侈品。
“我建议吴二哥且少订些，再过不久我们就会推出另一款味精，比海带味精鲜过百十倍不止。”
“哦？”林隽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吴二想了想：“既如此就先来五百斤罢。”
五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