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从军 第4章

作者:若然晴空 标签: 平步青云 女强 女扮男装 爽文 轻松 BG同人

  这一战下来,除了军中统计的战功,木兰实实在在拿到手里的,有整整六头牛!

  她并不要羊,因为羊在乡间没多大用,是贵人杀了来吃肉的,牛才是硬通货,她已经想好了牛的用处,家里要起新屋,再买些水田,她要购置几套新衣,不能再穿着她爹穿了好几年,被人一揪就烂的破衣裳了!

  嗯……有多余的布料,她还想做一套漂亮的裙裳,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过一件新裙裳,都是阿娘用破用旧的布,再给她缝补一下穿上身。

  这几日满脑子都是牛的用途,钱的花处,木兰走在军营里,忽然见到萧载正揪着头发撕心裂肺地大吼大叫,脑子里忽然一阵清明。

  萧载=萧功曹=识字的人

  她忽然想起自己最开始的那个念头了。

  她要识字。

第7章

  “不,我不要牛。”

  萧载有些头疼地看着木兰,他的发髻都歪斜了一大半,声音也像只公鸭子,但他的眼神很明亮很锐利,是木兰从前并不敢接近的那种,一看就读过很多书的人。

  她一有想法很快就会行动,等萧载这边没那么忙了,犹豫着上前,倒不是犹豫怎么开口,而是不确定教会她识字需要多少束脩,她和萧载也算是相识了一段时间,所以就算犹豫,她还是谨慎地问询了。

  萧载又揪了揪头发,他已经染上虱子好多天了,问题是回程的路上开始算战功,每天都有好多士卒来找他,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想了想,把木兰揽过来,一手拢着她的肩膀,一手拍着她的脊背,这是一个很实在的,亲近且坦诚的姿势。

  木兰极不适应,但还是没说什么,萧载拍拍她道:“木兰兄弟,你想做官吏吗?”

  木兰摇摇头,她还没想过那么远。

  萧载又道:“识字是很难的,我从五岁开蒙,到十五岁得以通学大篆小篆与隶书,如今通用的文字并不是一种,为官吏者至少要会小篆和隶书,若无家学渊源,只能靠天赋异禀,最关键的,你学了没用。”

  木兰用那双圆钝的眼睛看着萧载,萧载还学过一点点相面之术,当然不是看面相知道这个人的命数,那是方士,他看得出来这小子内心是很茫然的,也不知道哪里起了要识字的念头,就脑子一热来找他。

  萧载道:“你以为军中将领就全部识字吗?卫将军隶书都没学全,我听闻他在长安学习小篆写就的兵书,都是小吏一边念给他听,一边教他认识一些字,他是很好学的人了,其他很多武将,有的干脆不认识字,身边带几个识字的幕僚就行。”

  木兰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来,萧载笑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木兰愣愣地看着萧载,萧载一巴掌拍在她脑瓜顶,“你是征发兵!征发兵!战时集兵,战后返乡,你最多等到领完赏,就可以归乡了知道吧?”

  木兰忽然反应过来了,和常年待在边关的募兵不同,她这种从乡间征集起来,随便训练训练投入战场的征发兵丁,是不会长久待在军队里的。

  识字的念头飞到了天宵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惶恐和不安。

  木兰惶然地看着萧载,声音干涩道:“我、我不想归乡。”

  萧载愣了一下,拍拍她的脑袋,“军中是什么好地方吗?你得了六头牛,回去可以买几亩好田地,聘村里最漂亮的小女子,一辈子吃喝不愁……”

  木兰没说话,愁眉紧锁,她想留下来,甚至不去别的地方,就待在卫将军麾下。

  萧载想了想,说道:“木兰兄弟,你千万想好了,不要以为卫将军好就觉得待在军中好,他实际上也待不了多久了,天子会召他回长安的。”

  ……

  夜色降临,军中内外都是热烈的讨论声,回到汉境之后,其他各路军队的情况也都陆陆续续地传来了,李广将军那日虽然全军覆没,自己也受伤被俘虏,但他装作重伤濒死躺在那儿,匈奴人怕他骑马颠簸死了,于是把他放在两匹马中间系着网兜,兜着他走。

  半路上,他见一个匈奴少年的马好,忽然暴起踹下少年,掠马逃遁而归。

  这段经历属实传奇,大汉目前还没有比这更传奇的了。

  再之后是公孙敖部,没什么可说的,实打实被杀七千多人,公孙敖收拢残兵逃了回来。

  公孙贺部在匈奴内境转悠了一圈,啥也没遇到,因为大部队集合起来痛打了李广,又锤了公孙敖,从舆图上的路线来讲,他的部队和卫青部正在四路人马的两侧,其实都没遇到什么成规模的匈奴军队。

  值得一提的是,公孙贺实际上是卫青的姐夫,他娶的是卫青的长姐,卫夫人则是卫青的三姐,实在要攀扯些的话,他也是天子刘彻的姐夫。

  公孙敖若有这一层关系,卫青也不必替他担心了。

  木兰睁着眼睛,横竖是睡不着,她的思维一贯都是单线程的,在家织布,养家糊口;征发令下,家里没有能上战场的男丁,那就她去;到了军中,藏好身体,拼命训练;开战了最简单,杀敌就是。

  她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以后的事。

  木兰眉头紧紧皱着,她发现自己实在想不了很远,而萧功曹就很不一样,他大约读过很多书,所以比她有见识得多,她、她其实还是很想学识字的。

  大军在上谷聚集不久,天子诏令下,诏书里赦免了溃逃的士卒和军官,无功者不赏,李广和公孙敖原本都该处死,两人都赎了罪,被免为了庶人,而卫青则被封为关内侯。

  一战封侯!

  军中战功一向都是按人头算,卫青这一路上满打满算,杀敌的人数也不过千余人,但那可是茏城啊!匈奴人的祭祖之地,神灵庇佑之所!

  匈奴大单于都气得提刀出大帐砍羊了!

  汉军这一战损失是不小,但在另一个层面上是胜了的,刘彻自己琢磨,要是匈奴人来一趟丢下一万七千多个人头,但把他家高祖帝陵或是泰山封禅之所给打砸烧抢了,他也不会觉得赚了。

  这哪是打匈奴人的脸啊,这是把他家天地神灵加老祖宗的脸都给打肿了啊!

  有人欢喜就有人悲戚,卫青原本作为天子的宠妃外戚,嫉妒他的人就够多了,如今卫青一战封侯,不知道多少人气歪了嘴,更重要的是,四路大军唯独卫青建功!公孙敖就不去说他了,废物点心一个。公孙贺作为姐夫,在匈奴转悠一圈无功而返,白吃了许多军粮,也受到不少质疑,连这自家人都有些不舒服,就更别提李广。

  李广作为大汉名将,朝中敬佩拥戴他的人很多,这次试探性的军事行动差点折了这样一位名将,不少本就不支持刘彻攻打匈奴的官员都很不满,再加上一万汉军撞进十万匈奴人的口子里,全军覆没那再正常不过了,李广忠心耿耿逃遁回大汉,迎来的却是论罪,要靠花钱赎买才能留下性命来。

  要是四路军都没什么收获也就罢了,偏偏冒出个卫青来,收割了千把老弱匈奴守军,烧了个匈奴人平时不用的城池罢了,他凭什么封侯?

  不知怎么的,卫青这战场新人竟然频频被提起来和李广相提并论,并连同他卑微的身世一道,被许多不愿意和匈奴开战的官员权贵拿出来批判。

  但也有许多人清楚,这是山雨欲来的气息,卫青的功绩高低且不论,这样大肆封赏一个对匈奴战事有功的将军,本身就代表了天子的心意。

  刘彻决心要打匈奴,他要所有人认清现实,天子按剑指北方,那所有人都要服从命令。

  卫青的关内侯,实则是天子打出来的旗帜,他要千金求名将。

  大封侯时代,要开启了。

  与此同时,木兰交了弓箭,还了战马长刀,背上行囊,用麻绳牵着一串牛,一步三回头地从军中踏上了返乡的路程。

第8章

  离家将近一年,木兰却并不想家。

  花姓出自华姓,后来口音变换,华就成了花,花家不是什么大姓,自木兰祖父那一辈举家迁徙到了魏郡武安县。

  三代人并不算长,花家对世居武安的村人来说还属于住了很久的外来户,花家亲属也不算多,花父在兄弟里行三,上有一姐两兄,下有一个过世的弟弟,也就是木兰的小叔,他是未婚战死的,花父逢年过节会单给他祭拜一场。

  亲戚之中,也唯有小叔知道木兰是个女孩子,那会儿花父常年在外头服兵役,户籍也是小叔办下来的,至于其他亲戚,花母可是防备得紧。

  也就是后来真生了个男娃,她才踏实了,连脾气都好了不少,因为那些年守着个假男娃的担惊受怕,花母把这好不容易生下的真男娃当成了全家的命根子。

  除此之外,木兰还有个妹妹,今年刚五岁,比弟弟大一岁,都已经会熟练地割猪草了。

  木兰走在乡间小道上,因她身后拉着的一串牛,不少乡人都盯着看,也有人猜着了什么,但不敢认,小村子都是比较封闭的,没什么人会平白无故地路过,还是走了大半个村落,忽然有个年长妇人眯着眼睛嘀咕,“是花老三家的那个大郎吗?眉眼有些像花祥的。”

  木兰耳朵尖,听到自家小叔的名字,回头笑道:“哎,婶儿,我是花家大郎。”

  这下不少跟着的村里人都炸锅了,生面孔有些怕人,可花家是他们村里人啊!

  不少人都围着上来,有的上手要摸牛,有的拉着她说话,还有精明人守着牛屁股等牛粪,牛粪可是好东西!

  ……

  “花大郎,你这牛是外头拉来卖的吗?”

  “这牛怎么这么壮实?哪家的地主让你来卖?”

  “花大郎是有好些年没见了,你家你娘说你身体不好,我看着挺精神!”

  木兰的耳边全是村音,离开军队的失落渐渐散了不少,谁问她都笑着回应,脾气极好地任由村人捡走牛粪,问什么答什么,看着就是一个很老实朴素的村里孩子。

  她嗯嗯地应声,村人问的最多的是牛,她回头看了看牛,想起这一年来的辛苦,压下心头的情绪,笑着道:“这是杀敌换的军功赏赐,我们将军从匈奴弄回了一万多头牛羊,吃都吃不完,给征发兵赏赐最多,募兵听说是有别的赏……”

  她抿了抿嘴,她想要当募兵,至少要年满二十岁,她都想不到那么久远的以后。

  魏郡是经常被征发士卒的郡,武安县这些年也有许多男丁服兵役,好吧,除了富户雇人替服兵役之外,穷苦农夫大多都拿过武器,这是一个寓兵于民的时代。

  可还真没几个人能一次带回这么多头牛!

  村里的老兵可不少,从前大汉对匈奴作战,基本都是防守,守得住匈奴人跑路,守不住就要被劫掠一空,哪有从匈奴带回牛羊的机会,对于村里老兵来讲,木兰说再多那什么卫将军为人有多好都是虚的,什么杀敌烧城一战封侯也是虚的,实在的是牛羊啊!

  还有人立刻拉着木兰问她牛卖不卖了。

  木兰想了想,忽然就听身后一声尖叫,“不卖!一头也不卖,都围着我儿干什么?”

  花母冲过来把拉着木兰的两个老兵推开了,伸手就要揪木兰耳朵,木兰后退一步避开了,耳朵没揪到,花母指着她鼻子骂,“回来也不说一声!走!回家,瞧瞧你这像什么样子……”

  花母在外头已经挤了有一会儿了,听得是眼前一阵阵发黑,一个女儿家和男人拉拉扯扯,还一口一个杀敌,她还想不想嫁人了?

  木兰想去牵牛,花母先一步把麻绳握在手里头,嘴里还在不停地数落她,听得不少村里人都满脸茫然。

  你家大郎出去一年,带回来这么多牛,这战功可是人头换的,不关心他受了多少伤,路上饿不饿,先骂一顿再说?

  木兰跟着自家阿娘走在乡间小道上,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家的两间泥巴屋。

  她家的院子也是泥巴做的墙,原先是篱笆墙,后来花母总疑神疑鬼觉得会有人偷看,才咬牙请人盖了墙,对木兰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她可以在院子里织布,她织累了就会抬头看看天空,这大约是她织布多年眼睛还是很好的原因之一。

  一进家门,木兰就愣住了,她用过的老旧织机前,她五岁的妹妹正坐在那儿织布。

  弟弟则是在院子里欢快地跑跳,见到她进门,这小娃娃高兴地冲过来阿兄阿兄地叫着。

  木兰下意识地一手抵住弟弟的脑门,把他向后推了推,看向妹妹,“她、她织布……”

  花母把牛牵进院子里,顺口道:“你妹妹孝顺,现在织布都有模有样的了。”

  一回头看到木兰把弟弟向后推,她连忙呵斥道:“干什么呢,别叫他摔了。”

  木兰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织布的妹妹面前,把她抱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脊背像是安慰,随后一脚踹在织机上,把本就破旧的织机踹得散了架。

  花母吓懵了,花小弟也吓得向后一坐,坐倒在地,他张嘴就要嚎哭起来。

  木兰平静地道:“卖牛,买地,咱们家以后不织布,留一头牛耕田。”

  花父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木兰看向他,忽然说道:“我的户籍原本是可以改动的,但我已经服过兵役,这户籍就改不了了,否则全家论罪。阿爹,我以后要出门,要耕田,服兵役。”

  花父指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家是没有田地的,祖父那一辈买的田在分家时都被亲戚占走,所以花家一直过得很穷,花父年轻时作为募兵进入军队,军饷待遇优厚,但他极少寄钱回家,木兰也是这次自己去了军队,才知道有许多士卒会把军饷拿去花销,或是赌钱,或者嫖妓,她不想知道花父的钱花在哪里,但她知道,这个家她可以做主了。

  花母气得骂骂咧咧,花父什么都没说,木兰把妹妹抱着往外走,她准备卖牛买地,得先在村里打听清楚。

  身后忽然传来阿娘的哭声,木兰连头都没回,她这次从军经历了很多,脑筋也会转了,那一夜她辗转反侧听着阿娘的哭声,现在想来,哭声没有哽咽,那是干嚎给她听的。

  阿爹呢?阿爹总是沉默着,仿佛什么恶事都是阿娘在做。

  比起那两间泥巴屋,村人对木兰的态度是很友善的,去打一回仗,弄回来六头牛,这就是本事人啊!

  还有年纪大的妇人拉着木兰问,在村里有没有喜欢的小女子,木兰犹豫片刻,只道:“还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