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只可恨那时他自以为不凡,却忘了思考一个问题:大家都是修行中人,无缘无故的,人家为什么要放弃自己修行的时间,来陪他历那一场劫难呢?
人家肯干,自然是因为有好处。
而这好处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自然是从他这个源头身上薅下来的。
正如偶得他甘露之惠的绛珠仙子要趁机还他因果一样,人家陪他历劫的,自然也会顺便把他欠的因果给讨回去。
比如他的一身气运,再比如他多年修得的一口真元。
若非凡间出了变故,打乱了警幻仙子的安排,只怕他历劫一趟回来之后,要不了多久就要陨落了吧?
晕眩过去,他面无表情,平静地看了忐忑不安的警幻仙子一眼,平静地点了点头,平静地告辞离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流露出半分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可他越是如此平静,警幻仙子和可卿仙子就越是忐忑不安。
她们两个本是风月宝鉴一体两面所化,警幻仙子秉神姿,可卿仙子擅风月。
多年来姐妹二人配合无间,好不容易才在天庭占据一席之地。
可这远远不够,她们想要的不止这些。
只是掌管凡间情债孽缘怎么能够呢?她们想要更进一步,成为正儿八经的姻缘神;她们想要天庭所有神仙历劫,都从太虚幻境入世。
许是天意成全,就在她们苦思无计之时,赤瑕宫的神瑛侍者思凡了。
神瑛侍者,一个空有虚名,却无大法力的神仙,是最好操控,也最好借力的存在。
妹妹二人心意相通,只是一个对视之间,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接下来就是精心设计,寻找有意分一杯羹的鬼仙们同来助阵。
那些鬼仙图的是精元和气运,她们姐妹要的是打响太虚幻境的名头,扩张在天庭的势力。
双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一群人计划得极好,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都没有料到,凡间事变换万千,让人防不胜防,偏他们这些人要么已经投胎入世,无知无觉,要么就是如警幻仙子一般,作为天界神仙,不能直接插手凡间之事。
至于被她们收服的那一僧一道倒是有些法力,只可惜凡间高人众多,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一僧一道为了修行的资源,甘愿为警幻所用,在凡间穿针引线,只为了让一干风流孽鬼按照警幻早就设计好的命运推进。
可笑的是,也就是在苏州算计甄士隐一家时还算顺利,再往后就步步该灾,没有一处对得上了。
首先是金陵薛家,他们估算着薛宝钗到了三四岁的年纪,就带着药引子登门。那时候才知道,薛家主母的确姓王,却只是王氏旁支之女。
薛家也的确有一位小姐,却根本就不叫宝钗,身上也没有什么热症。
那时候他们就隐隐觉得不妙,却尚能安慰自己:没关系,薛琳二位只要有一个就位,那神瑛侍者就逃不脱温柔乡去。而且二女之中,与神瑛侍者因果更深的是林家黛玉。
他们火速转战林家,准备将意外扼杀在萌芽之中。
可是,他们还是晚了。
林家常年驻扎了一个狐仙,据说是贾夫人的救命恩人,常年受林家供奉。
在打听到那位狐仙姓辛之后,一僧一道就完全放弃了硬碰硬的打算。
——开玩笑,整个妖族谁人不知,辛氏乃是狐仙中的大族,不但狐丁兴旺,修为高深者不计其数。
对于一僧一道这种野生妖精来说,辛氏本来就是不可招惹的存在。
再加上他们因杀戮过重,千年一度的雷劫比别的妖族更加严重,一次性折损了他们的心气。如今二妖只求苟命,哪里还有殊死一搏的勇气?
而且就警幻仙子给的那点好处,也不值得他们拼命呀。
这两人的修行之道从一开始都不怎么正,被雷劫吓破胆之后,就越来越歪了。
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会犯一些习惯性错误。比如总觉得优势在我,再比如总喜欢以己度人。
这一僧一道也不例外。
他们觉得,那辛八娘既然是受了林家的供奉才庇佑林家,若是他们给的好处比林家给的多,想来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难。
凡间的香火供奉再好,还能比得上天界的仙草、仙丹吗?
于是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咬了咬牙,每人都从自己的存货里拿出了一部分。
为了收买住辛八娘,他们也真是下了血本,拿出来的都是从警幻仙子那里得来的,正宗的仙界出品。
对此,被他们约出来的辛八娘表示:把你们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这些东西不都是我的?
于是,僧道贿赂不成,收货毒打一顿,损失丹药仙草若干。
辛八娘转头就把那些丹药和仙草吃了,功力更上一层楼,一僧一道更加忌惮她的实力了。
两人相视苦笑,只觉得相伴许久的同伴样貌不似从前,怎么看都像一只大苦瓜,还是一只刻着“冤种”二字的大苦瓜。
“道兄,这个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瞒得一日是一日吧。”
若是让警幻仙子知道他们办事不力,哪有他们好果子吃?
别看警幻仙子对着天界的仙人时,那叫一个娴雅淑静,善解人意。对着他们这些下属时,却完全是另一副嘴脸。
僧道二人怕受责罚,悄没声息的把房间的异常隐瞒了。
警幻仙姑在天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又觉得一僧一道对付区区凡人绰绰有余,便没有多加关注。
直到她妹妹秦可卿在凡间的化身死去,魂魄回归太虚幻境,她才知道计划出了多大的乱子。
但这个时候她再想管,已经晚了。
三个主要人物都在京城,京城又是龙气汇聚之地,且连续两代帝王都是盛世明君,她们哪里敢以神仙之身下界作乱?
少了这群想“拨乱反正”的人,神瑛侍者的劫数怎么历,可就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彻底放飞自我了。
他父亲贾赦虽然不着调,但母亲张夫人却很靠谱。
最重要的是,父亲贾赦再怎么荒腔走板,却很听得进张夫人的劝告。
于是,贾宝玉出生之后不久,张夫人发现他只喜欢被年轻貌美的婢女抱着,不喜欢嬷嬷们近身的时候,他日后的种种磨难就注定了。
三岁之前张夫人由着他,过了三岁之后,觉得他能听懂点人的道理了,张夫人就强制性地把他身边所有的年轻婢女全部调走。
从那以后,他的日常起居都由两个老嬷嬷负责,在他院子里当差跑腿的,也全是五大三粗、相貌平平的小厮。
貌美侍女别想要,俊俏小厮也全都省省吧。
贾宝玉哭过,闹过,张夫人不为所动。
别以为小孩子就不懂看人脸色,不会摸人脾气,其实他们才是最敏锐的。
小小的贾宝玉很快就意识到,至少在这方面,他的哭闹对母亲完全不起作用。
而在这个家里,母亲想做的事可能做不成,但母亲不想要发生的事,绝对发生不了。
心底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小宝玉就下意识开始揣摩母亲的心思,顺着母亲的心意行事。
等他再大一点,就会在规则之内为自己争取福利了。
那个时候,他已经被母亲送进了张家的族学,每天跟着一众表兄弟卷生卷死。
在那个卷王遍地的环境里,他想不刻苦都不好意思。
只不过,他刻苦的方向和别人不大一样。
因为从小就不喜欢经济治世之学,宝玉虽然也读四书五经,却只是观其大略,并不深入研究。
与之相反的,就是他对杂学很感兴趣,大小就兼收并蓄,研究得兴致勃勃。不到十岁,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来得。
张氏族学的老师在询问过贾赦夫妇,得知他们并不强求小儿子考科举之后,就因材施教,把他往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培养,誓要培养出一代名士。
而宝玉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待,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十三四岁就在书画上有了很高的造诣。
他本就是个世家公子,名门之后,身上天然就有一层光环。
再加上这些年大夏风气改变,擅长杂学之人便是没有功名,也不会被人视为“匠”之一流,年少才高的宝玉,自然是名声鹊起。
要说春风得意,世上又有几个人比得过他?
可是,再怎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宝玉也是有烦恼的。
——他始终抵抗不了美人的诱惑,而且还特别能发现别人身上的美,在审美方面不拘一格。
少年才子,丰神如玉,又懂得欣赏别人……
种种光环堆叠在一起,让宝玉在某些比较开放的圈子里很受欢迎。
比如影视圈,再比如艺术圈。
搞这两行的,都有几分不疯魔不成活的癫狂感,对于世俗伦理不说个个嗤之以鼻吧,也不是多么看重。
宝玉在这两个圈子可谓是混得如鱼得水,每天都和许多各具特色的美人待在一起,或是吟诗作对,或是应邀替对方绘制肖像。
由于他不但技法出众,感情也特别浓烈充沛,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找他作肖像图。光是每年得的润笔,就比他爹的俸禄多十倍不止。
对此,张夫人很欣慰:能养活自己就好。
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小儿子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
在贾宝玉十八岁之前,他的人生可谓一帆风顺,仿佛是一眼就能把一辈子看到头的顺遂。
可人的一辈子只要差一天没有到头,就谁也不能去下断语。
母亲张夫人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喜欢林家表妹黛玉。是一见钟情,是一往而深,却也是注定的不可言说,更不可强求。
他们是表兄妹,还是血缘极近的表兄妹,怎可违背伦常,相互通婚?
宝玉为此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为了逃避这种痛苦,他留书出走,逃到了扶桑,准备投奔敬王府的表姐宝钗和堂妹探春。
哪知道他运气实在不好,半路上遇见风浪,搭乘的货船被吹翻了,一船的人都被迫钻进海里喂鱼。
好在他的运气也没糟糕到底,趴着一块破木板,被海浪冲到了岸上,昏迷了半天就醒来了。
不过,这时候再醒,也已经晚了。
因为他还没醒的时候,就遇到了茜香国余孽。只因他身上的衣裳看起来就华贵不凡,那些人直接就把他给捡了,准备换取赎金。
宝玉不傻,既然知道他们是茜香国余孽,哪里敢让他们知道,自己和敬王府的郡主是亲戚?
他谎称自己是个商贾之家的儿子,这次是跟着父辈出来长见识的,结果头一次出海就遭遇了风浪,一船的人就只有他一个逃了出来。
上一篇:一个金盆能洗几双手
下一篇:给全红楼直播解读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