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寻鱼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样近似于忤逆的话语,竟然会从他的妻子口中说出!
“桃乐丝,你……”
博克斯牧师的声音被一阵脚步声截住了。
他被迫吞下满是愤恨和恼怒的话语,因为他需要保持他的体面——
教堂内堂与外堂的大门缓缓打开,纱弥神甫披着纯黑的修女长袍,静静地站在门内,双眼微合,似乎仍在祈祷。
她的身后,是整整齐齐的,数十位同样穿着的修女。
博克斯牧师挤出一个毫无诚意的笑容:
“神甫女士,日安。”
“日安,博克斯牧师。”纱弥神甫同样没什么寒暄的意思,简单地问候一句,便转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博克斯太太:“沉浸于迷茫的女士,你是否需要聆听主神的指引?”
博克斯太太抬起脸颊,她的双目迷蒙无神,恍然地望向纱弥神甫。
没等博克斯太太说话,牧师先生已经抢先回答:
“不必了!我熟读主神的话语,我的妻子不需要听来自外人的谬论!”
说完,他防备地挪了挪位置,试图挡住纱弥神甫望向他妻子的视线。
纱弥神甫对牧师先生的插话毫无反应。
她合十双手,低低地祈祷了几句,又睁开眼睛面向博克斯太太,依旧平静地说:“女士,我在等待你的回答。”
教堂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在博克斯先生有些不耐烦地想要开口之前,博克斯太太轻柔的声音响起:
“是的,神甫,我需要。”
她缓缓直起身,从那个晦暗的角落站起,慢慢地向纱弥神甫走去。
路过博克斯牧师时,她轻声说:“博克斯,你先回家吧,我晚些就会回去。”
纱弥神甫微笑着合十双手。
博克斯太太跟着纱弥神甫走进了内堂,门在博克斯牧师面前缓缓闭合。
他愤恨地瞪了一眼严丝合缝的门,戴上帽子,转身离开了。
第24章 劝解【倒v开始】
◎爱、婚姻与沼泽◎
苏娜计算着布道的时间, 估摸村民差不多该散去了,才收拾好了实验的物品,小心地挑选人少的小路回到了教堂。
她提着裙子绕过教堂外的角落, 恰好看到博克斯牧师一脸不虞地走出教堂,苏娜下意识想要回避一下——她不太想和这位牧师先生打照面,总觉得那样的场面会很尴尬。
但牧师先生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 完全没注意到突兀出现在另一边的圣女,满脸怒容地绕过墙角走开了。
嘶, 谁又惹他了?
除了和自己在田地中对峙那次,似乎还没见过牧师先生情绪如此外显的样子, 何况还是在布道会后……牧师先生不是最在意自己的格调和体面吗?
居然会失态到连面子都不要了……
苏娜在心里腹诽牧师先生,拎着篮子进了教堂的门。
在她路过座位时,顺手捡起了出门前放在椅子上的圣典,把它放进了篮子里, 盖住了火铳。
至于篮子里原本的东西,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幸好,无论是购买这些材料,还是实验这件事本身,都算是背着人进行的, 不至于被别人查账……就算不涉及信仰,总是编借口糊弄人也是很累的。
这个时间, 纱弥神甫应该还在修道院里带领小修女们上课,教堂应该没什么人……嗯, 回去把篮子放到卧室里,再读几页圣典, 然后带上小玛利亚去一趟商队吧, 他们好像最近就要离开了……
苏娜在脑子里盘算着, 慢悠悠地走回内堂,却发现堂中并不是如她所预料的空无一人。
纱弥神甫,还有……博克斯太太?
嗯?
这位女士在苏娜的印象中似乎很少独自出门。除了在集市上碰到过她一次,其他时候的教堂礼拜、祈祷、听道基本上都没有她的身影,作为牧师先生的妻子,她似乎更偏重于照顾家庭。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教堂的内堂?
这里是专属于纱弥神甫的区域,连博克斯牧师都不会进来,平日里的作用也仅限于晨祷和修女们唱诗赞美……
苏娜还没来得及思考到更深的部分,博克斯太太微笑着对她点头致意:“日安,圣女阁下。”
“日安,女士。”苏娜点头还礼,又和纱弥神甫问了好,顺势在桌边坐下。
纱弥神甫微笑着点头,平静的目光从苏娜放在脚边的篮子上一掠而过,没有说什么。
“圣女阁下,我必须诚恳地感谢您对索菲的眷顾、对我无礼行径的宽容。”博克斯太太起身向苏娜屈膝行礼:“我为我曾经对您产生的质疑而感到万分抱歉,是的,我曾偏信了人言,误解了您无上神圣的指引。”
苏娜眨了下眼睛,想明白了,微笑着说:
“恭喜您的女儿恢复健康。”
博克斯太太有些过意不去:
“如果不是圣女阁下的指引……”
苏娜轻轻一摆手:“不,女士,是您的选择救了她——赞美主神。”
博克斯太太闭上眼睛:“赞美主神。”
结束了这个话题,博克斯太太与纱弥神甫继续方才的交流。她们二人都没打算避讳苏娜的旁听,尤其是博克斯太太,她坐在椅子中,神情低落:
“是的,神甫,正如我先前所说的,我的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迷雾。我似乎依旧沉浸在二十年前的幻象中,欺骗着自己,维持着正常的生活,与脆弱的爱情。”
纱弥神甫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她安静地听着博克斯太太的倾诉,并没有介入任何自己的观点。
“二十年前的博克斯是那样的睿智、正直、无比绅士。我们坠入爱河时,我曾认为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并坚信,我一定能这样幸福到永远。
“是的,二十年前的桃乐丝还不是博克斯太太,但她始终这样坚定地相信。
“是什么蛊惑了少女的眼睛?是爱情吗,或者是对爱情的渴求?
“我不知道,神甫。那爱情的幻觉欺骗了我太久,我盲目地将一切冠以爱的名号,用爱的名义,为控制与伤害赎罪。我可以无私地原谅一切,只因为我爱他。”
说到这里,博克斯太太深深地呼吸,将视线转到窗外,似乎在努力地阻止泪水落下。
“我爱他,神甫,我爱他。
“所以我将手交给他,就像婚礼那样,他牵着我的手,幸福而盲目地走过铺满鲜花的雪白地毯——是什么幻觉欺骗了我,让我坚定不移地以为自己仍走在神圣的地毯上?
“我的恋人,我的丈夫,他早已借着幻象的隐蔽——如新婚时一般深情地牵着我的手,亲手将我送进了沼泽里。
“窒息灭顶的那一刻,我才从幻象中惊醒。我不敢面对这二十年走过的路,神甫,我试图以爱情的名义为他辩驳,但如今的我清楚地明白,那不是爱。
“我的丈夫,他借着爱的名义,逐步掌控我,伤害我……吞噬我。”
说到这里,博克斯太太的眼泪从眼中滚落,她闭上眼,将面颊埋进掌心中,无声地哭泣。
唉……
苏娜在心中理了理博克斯太太这段隐晦的倾诉,惊觉博克斯太太……不,桃乐丝女士这段倾诉似乎有些耳熟。
二十年的婚姻,以爱的名义行伤害之事,受害者还浑然不觉,以为这只是爱……
等等,这熟悉的画风?
这不就是教科书级别的PUA吗?!
苏娜不自主地皱了皱眉。
博克斯牧师用言语控制别人情绪的能力,她曾亲眼见识过。
他能纯粹靠话术与“表演”在塞勒村立足,也曾在无心之下让小修女玛利亚心理崩溃。苏娜曾想过他对家人是否会变本加厉,却没能料到现实远比她想象得更加夸张。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类似的名词,但博克斯牧师过分膨胀的掌控欲,却令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精神控制?
甚至,还完美地作用在了妻子身上?
苏娜拿出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桃乐丝女士。
这位女士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擦干了眼泪,收回了自己的情绪,对纱弥神甫问道:“神甫,我该如何将这场婚姻持续下去?”
……啊?
苏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差点没能绷住属于圣女的表情。
这,这都不离婚?
苏娜愣了好长一阵子,才恍然意识到:这不是她的二十一世纪。
这个时代,女性是不能提出离婚的。
甚至,离婚与堕胎、未婚先孕并称为女人的三大罪状。
无论是教廷还是皇室衍生的统治阶级,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承认:在婚姻中,丈夫拥有至高的专权,而妻子是完全属于丈夫的所有物。
她们被允许供丈夫驱使、奴役,甚至性命都归于丈夫所有。
而桃乐丝女士也不能例外。
也就是说,只要博克斯牧师不打算离婚,他就可以永远将妻子禁锢在身边,桃乐丝女士将永远作为他的附庸物而存活。
是的,桃乐丝女士提出的问题的确悲哀。
她的悲哀并不在于爱情,她已经认清了爱情与丈夫的真实面目;
她的悲哀恰恰在于她太清醒了,所以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活活拖进泥沼,她看见了自己窒息而亡的未来,却无法逃脱,也无路可逃。
那是远比一刀毙命更为恐怖的漫长折磨,它要吞掉这个可怜女人的余生。
苏娜垂下了眼睛。
这是桃乐丝女士的悲哀,也是属于这个时代所有被压迫的女性的悲哀。
她们懵懂地被爱情骗进婚姻,成为了某人的附庸。于是从宣誓那刻开始,她永远不再是她自己,甚至直到死去,墓碑上都刻着她是某人的妻子。
这个时代才是吞吃她们的无底沼泽。
有谁能改变这一切吗?
……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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