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寻鱼
冯·道尔主教烦躁地扯去肩封,坐到卧室窗前的扶手椅里,从老管家手里接过红茶:“下午的会面预约全部取消,我不接见任何人。”
“是。”管家将装有信函的盒子收好,又恭敬地汇报:“夫人早上出门参加文学沙龙,预计晚餐后才会回来……”
冯·道尔先生不耐地摆了摆手,他现在没有心情听这些无聊的内宅琐事。
精于察言观色的管家尽快结束了汇报,然后立刻躬身告退,出门前还不忘小心地将主教先生的卧室门闭合。
“咔嚓”一声,卧室内重回寂静。
冯·道尔闭着眼睛躺在靠背上,烦躁地叩击扶手。
二十年前,他在踏出神学院的时候曾有两条路可供选择:要么留在圣城做个永无出头之日的普通神职人员,要么到远离圣城的村镇去,慢慢爬上掌权者的位置。
当时的冯·道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事实证明,冯·道尔的确精于此道。敢于为权势放弃所有的人总会爬得很快,若是不择手段的话,还能爬得更高。
他的整个前半生,几乎都在汲汲营营中度过了——金镑,圣典,绶带和文书。看似光鲜顺遂,但只有冯·道尔自己知道,那些笑着交握的手和藏在话语之中的暗锋,究竟让他度过了多少难眠的夜晚。
若是离开他扎根已久的丹弗镇,那么这些年的悉心经营将化为一场空,他又要重新开始搭建人脉与关系网……
“圣女……博克斯说得对,真是见鬼的圣女!见鬼的预言!”
冯·道尔皱着眉,揉着自己的额角,低声咒骂了一句。
电光火石间,他的脑中灵光一现,腾地睁开了眼睛:
“圣女,预言?”
在十几年前,圣典的确进行过一次大修订,连其中的主要内容都做了不少修改,增加的一页预言书根本无人在意。
但是……它分明只是个谎言!是他那消失日久的前妻亲口承认的!这是个天大的秘密!
冯·道尔激动地直起身,目光毫无焦点地在地毯上乱转:“或许可以利用这桩无人知晓的秘密,向教廷换取别的好处?毕竟这种事一旦散布出去……”
嘿,或许可以与枢机卿先生谈谈条件……
他的思绪停顿在此。
一只手握着毛毯从身后伸过来,迅疾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冯·道尔只是愣了片刻,就奋力地挣扎起来。
但对方显然训练有素,隔着毛毯将他的脑袋死死按在椅背上,这让他的反抗显得有些滑稽。
——这是一场刺杀!
该死的!是谁!
呼吸受阻让冯·道尔的反击变得毫无章法,他胡乱撕扯的双手被轻而易举地制住,紧紧地捆束在身前。
很快,冯·道尔的手足变得麻木,头脑开始眩晕,力量从他的躯干里抽离,窒息带来的胸口刺痛反而渐渐淡化,只有咚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到底是谁?为什么?
冯·道尔想不明白。
他的大脑正在迅速死去,身躯无意识地抽动,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不真实的幻影。他最后拼尽全力想要看清谋杀他的人,但眼前影绰出现的,却是纱莉娅那淡漠而美丽的面容。
无端地,他恍惚记起:
十八年前,他也曾试图用毛毯闷死他的女儿……
这是冯·道尔的最后一道思绪。
随即,一切戛然而止,归于黑暗沉寂。
绣工精致的毛毯轻柔地覆盖在冯·道尔主教的尸身上,他双目闭合,倚靠在扶手椅里,仿佛陷入了沉眠。
博克斯先生在冯·道尔主教那里吃了个闭门羹,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家中,用力摔上门,将帽子随手丢到桌上。
“见鬼……他最多也就是换个地方接着当主教,我可是连职位都丢了啊!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他自己反倒躲起来闭门谢客!”
博克斯先生翻出了昂贵的玻璃酒杯,又找来一小桶优质白兰地,决定先喝几杯来疏解心中的烦闷。
但此刻,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什么人——”
一只略显枯瘦的手拿起了他的酒杯,顺势在桌边一磕,玻璃碎片崩裂,那只枯瘦的手中只剩下锋利的杯底。
然后,那片闪烁着冷光的玻璃向上一收,仿佛热刀切黄油一样——顺畅无比地切开了博克斯先生的脖颈。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快到博克斯先生甚至来不及转头看清凶手的真容,就被温热的血液扑了满脸。
那是他自己的血。
鲜血喷涌,博克斯先生的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咕噜噜”的血泡声,他的双手徒劳地抓握挣扎,却只打翻了桌上的酒桶。
呼吸慢慢停止,意识逐渐抽离,挣扎变成抽搐。
博克斯先生从椅子上摔滚到地上,扑进满地碎玻璃和鲜血里。
那道黑色的身影藏匿在墙角的阴影中,平静地注视着屋里的一切,在确定博克斯先生彻底停止挣动以后,才从容而漠然地转身离去。
天色渐晚。
桃乐丝端着两杯热玫瑰酒钻上了马车,递给了纱弥神甫一杯:“尝尝这种酒,神甫女士!我在神学院读书的时候曾经很喜欢它的味道,不过在圣城之外很少见。”
纱弥神甫接过木质的酒杯,抿了一小口:“花香调的蜂蜜甜酒,的确不算常见。”
“其实它更适合坐在酒馆的窗边慢慢啜饮,不会醉人又颇显情调,有机会一定要悠闲地享受一次……对了,”桃乐丝女士想起了正事,“这桩污蔑罪的判罚结果如何?”
纱弥神甫回答:“教廷不会处决这些高层神职人员,充其量调任和撤销职务。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桃乐丝女士耸了耸肩:“我得提醒您,博克斯的报复心理很重。无论他被调任到哪里,一定会继续宣扬关于圣女的谎言,哦,或许还会捎带上您和我的份。”
“我们的观点完全一致,桃乐丝女士,不过——”
纱弥神甫穿着黑色长袍坐在晦暗的光线里,摇晃着半杯玫瑰酒,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不必忧心,他永无开口的机会了。”
第84章 圣城
◎万城之城,万邦之邦◎
拜朗士帝国首都, 柏瑞。
作为整个拜朗士帝国的轴心与内核,这座城市承载着拜朗士帝国的骄傲,如同一枚闪闪发光的勋章, 四通八达的道路与呈辐射状蔓延而出的错落城镇将它拱绕在中央。
若是来到柏瑞城外,远远地便能看见高耸的理石城墙,身穿银白骑装的皇家骑士或圣骑士们在城墙下巡逻, 他们的靴子上悬挂着闪亮的马刺,金色的绶带上点缀着荣光无限的徽章。
位于东城区的帝国皇宫常会露出琉璃的尖顶, 其上金色的旗帜高高飘扬,向所有来客展示着帝国最尊贵的姓氏与纹章;
与之对立的则是西方的主教堂, 它拥有更加精妙的建筑设计,在那至高的尖顶之上,矗立着俯瞰全城的巨大钟楼。
这两座精美绝伦的庞大建筑群之间,隔着一道宽阔的河流。
它联通整个柏瑞城的南北两端, 有带着商队标示的船只运行其上,充作柏瑞城中的水道运输。而被这条河道截断的道路,则以理石和铁索修建了数道用于交通两岸的桥梁。
整个拜朗士帝国最大的学院同样坐落在柏瑞城中,它的正式称谓是“拜朗士帝国神学综合研究学院”,每年都有数不清的优秀教士从神学专业毕业, 成为教廷输送到拜朗士帝国每一个角落之中的新鲜血液。
超过十万人在这座庞大而繁华的城市中常驻,此外, 每日还有超过两万以上的流动人口。若是逢及礼拜或者特殊节日,进出城门的马车与行人统计记录会达到一个更加惊人的数字。
柏瑞, 一座饱负盛名的城市,拜朗士帝国当之无愧的万城之城。
然而在日常生活与交流中, 更加为拜朗士帝国人民所熟知的, 却是这座城市的另一个称呼:圣城。
这个代称具体的发源时间与来源已经无从考究。或许出自毕业于神学院的传教士之口, 或许是随着逐渐遍布整个拜朗士帝国的教廷势力而变得普及,又或者是四处游荡弹唱的吟游诗人……总是,人们喜爱这个带着宗教意味的称呼。
蒙受祝福之城,神恩应许之地。
仿佛在口中颂念一次,便可算作过了一场简短的祈祷。
“于是无数人为之渴慕终生,认为进入圣城便可得到主神的庇佑,或者找寻到通往神国的永生之门,总之,平民们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希冀,都被寄托在这座万城之城中。”
安德烈枢机卿笑着介绍完,侧耳倾听了片刻,抬手掀起马车的丝绒窗帘,侧过头向着窗外的方向示意:“圣女小姐,请听。”
苏娜侧过脸望向窗外。
晚冬的风从掀开的窗帘缝隙之中卷进来,扬起了她黑色的发尾。
窗外是陌生的景致,遥远的绵延雪山与暗淡树林,近处的几排房屋与晚归的人,点缀其间的还有绵羊与牧羊者,和长鸣飞过晚霞的鸟雀。
在这一切之前,有位吟游诗人坐在一株枯朽的树下。
他的手指灵活地拨弄竖琴,高声唱:
“看呐,圣城!
“让迷途的羔羊得救赎,让忠诚的使者得永生!
“聆听神谕的执权柄,为神行事的配长枪。而那得主神庇佑的都要往那里去,主神会赐予他们无上荣光!”
每月的第一个礼拜日,是圣城最重要的日子。
这一日,就连管束最严苛的神学院都会打开校门,让学子们去布施主神的福音;全城的勋贵在这一日禁止玩乐宴饮,必须举家虔诚诵读主神的教诲;数不清的贵族在这一日齐聚主教堂,只为参加最神圣之地的弥撒,聆听教皇冕下的布道。
是的,在这日的弥撒礼之后,将由教皇冕下亲自主持布道仪式。
纹绣着贵族家徽的马车在教堂的理石矮墙之外排成了长队,贵族们穿着规整而体面的礼服,携带着家中最有天赋的晚辈而来。
瞻仰教皇冕下的尊容,在圣城的贵族圈子之中是一件令人趋之若鹜的潮流之事。
大群雪白的鸽子从理石教堂外顶飞过,唱诗班的少年们捧着圣典,随着管风琴的旋律齐声歌唱。
在这里,仿佛晚冬的阳光也带了主神的祝福,万事万物都是虔诚的、美好的、圣洁的。
钟楼悬挂的铜钟被敲响,金属撞击后悠长的余韵在理石建筑间回荡。
似乎是一个讯号,阶上的门被推开,十二名肩章边悬着金穗的圣骑士执礼仪骑士剑缓步而出,纯白色的长毯延伸至广场之上,身穿红色长袍的枢机卿们低下头,站在廊下的台阶中合十致礼。
管风琴的曲调由悠长空灵转为恢弘。
领班高甩指挥棒,唱诗班的少年开始低声吟唱一曲无字歌。
万众瞩目下,拜朗士帝国教皇身披雪白长袍,踏着钟声的余韵缓步而出,金丝缝制的十字绶带在阳光下显得无比神圣,仿佛散发着神恩的光辉。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礼拜仪式,教皇几乎不会露出真容,宽檐的兜帽将他的上半面容隐藏起来,唯有显露在外的唇带着一抹微笑,神圣而慈悲。
拜朗士帝国教皇,古斯塔夫·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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