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末了,“事情经过就是如此,是非曲直清晰明了,看在林姑娘的面子上,公主才不过只叫人掌嘴五十便罢,若不然……”顿了顿,脸上温柔可亲的笑容不减分毫,说出的话却泛着丝刺骨的寒意,“调戏公主、冒犯皇家威仪,怕是少不得要去牢里走一遭的,打死打残流放千里都还是小,牵累家人祸害全族却也不是危言耸听啊。”
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二人神情骤变,原就发白的脸色愈发显出了惨白的模样,瞧着都瘆人。
王夫人倒还稍稍好些,毕竟薛家全族跟她有什么关系?又自持背靠荣国府和王子腾这两座大山,但凡不是犯了谋反的大罪,轻易谁能将她如何?
她与商户薛家可不一样。
“公主原已是法外开恩手下留情,却未想诸位竟还能因此而迁怒到林姑娘的身上?这就叫人看不懂了呢。再者说她不过是个年仅八岁的小姑娘罢了,哪里懂得那些个肮脏事儿呢,这怨怪得真真是好生没理,可叫人上哪儿伸冤去啊。”
这边话音还未落地,风铃就接过了话茬,“无忧姐姐这就不懂了,她们哪里是在埋怨林姑娘啊,分明是在怨恨咱们公主呢!”
这话可就诛心了。
贾母连连摆手否认,“姑娘误会了,今日之事莫说是公主殿下,便是碰着那寻常高门贵女,他都少不得要落一顿毒打,善了不得。而公主殿下却高抬贵手小惩大诫,再是宽容不过,咱们感恩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能反过去怨恨公主?没那道理。”
“方才不过是家中蠢妇关心则乱,连事实经过都还尚未了解清楚呢,见着她外甥那模样便先心疼上了,一时着急上火方才失了分寸胡言乱语,眼下既是知晓了事实真相,她必定也知晓自己是错怪了。”说罢,一双眼睛就瞟向了王夫人,暗含警告。
承认怨恨三公主那是万万不能的,既是人家都亲耳听见了,那强行辩解也没多大意义,不如索性压着王夫人好好赔个不是,没准儿人家心里舒坦了还能勉强落个“不知者不罪”。
王夫人显然也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不曾多犹豫,对着两人福了福,“老太太说的很是,是我太草率未能先弄清状况才引起这样一桩误会,都怪那孽障嘴里没句实话,若早知是这么回事儿我哪里还能心疼他为他出这个头,合该绑了他去亲自向公主磕头赔罪才是。”
“还请两位姑娘原谅则个,一场误会罢了,就……就别叫公主知晓了,没得平添不快。”
方才威风赫赫的人是她,这会儿滑跪滑得最利索的也是她。
一张嘴就毫不犹豫地将这口锅甩给了薛蟠,明明白白就指责他回来故意颠倒是非黑白呢。
薛姨妈顿时呼吸一窒,嘴皮子都在轻轻发颤,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身旁的女儿却在这时站了出来。
从林黛玉进门那会儿开始,薛宝钗就始终沉默着不曾说什么,这会儿冷不丁站了出来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只见她略带尴尬满脸诚恳,先是同样对着风铃无忧两人福了福身,“未想真相竟是这般,原是咱们不分青红皂白造次了,我替我家那混账兄长赔个不是,这顿打确是该他的,千该万该。”
而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竟一转身又对着林黛玉福了福,歉疚道:“我那哥哥向来是个混不吝的,偏我母亲还是个耳根子软的糊涂人,三言两语就被他哄了去,闹出这样大的误会着实叫妹妹受委屈了。”
“妹妹自幼身子娇弱,素有气血不足之症,恰巧前些日子家中才得了一盒沉香,一会儿我去取来给妹妹配着药用,想来多少能管些用……一点心意不敢妄图抹了妹妹所受的委屈,只求妹妹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言语诚恳,姿态也摆得极低,确是叫人挑不出丝毫不好来。
一家子的混账糊涂蛋,倒是出了个挺聪慧的姑娘。
无忧挑了挑眉,却并不言语,只静静地看着林黛玉。
这样的做派还有什么不懂的?分明就是肯定了薛宝钗的做法,也是在告诉王夫人——想赔罪单找她们找三公主可不成,还落下一位呢。
见此情形,贾母状似轻飘飘的眼神扫过那蠢儿媳妇。
就见王夫人那张脸皮都扭曲了一下。
叫她给三公主赔罪她是没什么好说的,可给一个小辈赔罪?还是自己最讨厌的小姑子的女儿!还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只想想那场景她都顿感一阵窒息,好悬就要一口气上不来了。
可对方的态度摆在这儿,老太太也摆明是想摁着她息事宁人……
王夫人迟迟没个动静,贾母却也不急,旁人谁也不敢吭声,就这么看着她。
一度过于尴尬。
“也罢。”风铃忽的冷笑一声,作势转身就要走,“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公主该派人来催了,咱们姐妹两个可担待不起,这就回去复命罢。”
“且慢!”阻拦的话脱口而出。
王夫人强挤出笑脸,有心想要说点什么,却见那俩丫头也不看她,只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毫不遮掩。
显然,这是无声催促呢。
形势比人强,王夫人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没有其他法子蒙混过关,终究还是一咬牙,对着林黛玉微微福身。
“都是二舅母偏听偏信没了分寸,林丫头别往心里去……”
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便再没了其他,铁青的脸色和几乎看不见弧度的福身无不在彰显着她的羞愤不情愿。
差不多也就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好歹名义上终归是长辈。
风铃和无忧是为了给林黛玉撑腰来的,见好就收方为上策,太过得理不饶人反倒叫小姑娘日后在贾家不好过。
故而两人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含笑看看小姑娘。
林黛玉抿了抿唇,“二太太和宝姐姐言重了,既是一场误会,如今解开了便好,一家人不必如此。”
眉眼显而易见地松了许多,不过发生过的事终究还是在心里留下了痕迹,并非当真随着一声声歉意就能烟消云散的。
盖因她心里十分清楚,无论是薛宝钗还是王夫人,之所以会对她认错赔罪并非当真是觉得自个儿错了,而仅仅只是出于对公主对皇家的惧怕才会选择低头罢了。
这份尊严,是三公主强行给她捡回来的。
事情处理完毕,风铃和无忧便叫了外头等候的宫女太监,将给林黛玉买的那些放好。
众人只沉默地看着那一堆东西,看着一群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忙碌……各自心中所想皆不同,却不约而同都知晓了一件事。
三公主很喜爱很重视林黛玉。
姑且不论是真心相待还是表面文章,至少如今的态度已经明晃晃展现给了她们知晓。
谁还敢怠慢这小丫头?
“今儿累了一天,姑娘且早些休息,待过几日公主再接您。”
望着那一众人离去的背影,贾母的眼神都变得更深沉了不少,看看身边的小姑娘,心中顿感凝重。
三公主这样的做派,加之今日撑腰一事……只怕她这个小外孙女的心就要偏了,再这样下去彻底被笼络住也不过早晚的事。
这可如何是好呢?
贾母很是惆怅,心烦意乱。
无论是出于贾家的利益还是出于自己女儿的立场,她都是绝不想看到外孙女被三公主笼络过去的,真到了那个地步,林家和贾家也就该彻底远了。
不成,得想想法子。
第17章
一上马车,风铃便将在贾家的所见所闻倒了个干净。
小嘴儿叭叭的跟倒豆子似的,满脸的义愤填膺。
单若泱听着也是直皱眉。
虽预料到薛家人和那个王夫人对于薛蟠被打一事恐怕难免心生怨怼,可这般对着小姑娘发难甚至如此胡搅蛮缠还当真是她不曾想到的。
这些人……
“这些人究竟都是怎么想的?公主您是不知道,奴婢乍听见那话当时人都傻住了,奴婢家那住在村儿里的太奶奶都比她头脑清楚讲道理!”
单若泱不由抿唇笑了起来,神情嘲讽,“哪里真就不会讲道理呢?不过是看人下菜碟儿罢了。”又问,“那位老太太是个什么反应?”
无忧沉吟片刻,回道:“奴婢不曾听见全部,不过奴婢想着,若那位老太太不想叫人闹腾起来,便也不会有这档子事儿了。”
言下之意就是故意放任了。
细想下来这话却也丝毫没有错。
贾母嘴上说得很是无奈的样子,但她可是荣国府的老祖宗,连那么混账的贾赦都不敢忤逆她,贾政更是个孝子,做儿媳妇的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更遑论那薛家还是借住在荣国府的客人,本身又不过只是个商户罢了,素日里捧着老太太奉承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不管不顾非要找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讨个“公道”?
今儿既是能摆出三堂会审这一出戏,就足以从侧面证明那位老太太的态度了。
风铃对此很是不解,“对于贾家老太太来说那薛家就是个外人,林家姑娘却是她的亲外孙女,怎么还能叫外人给自家孩子委屈受呢?”
“戏台子都搭上了,白脸也有人唱了,不是还差个红脸呢?可惜没等她开唱呢,倒是先半路杀出你们两个程咬金。”
单若泱哼笑一声,放下茶碗往后面一仰,整个人就陷在了布置柔软的榻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可那眼神却冷冰冰的,透着煞气。
小姑娘在贾家最亲近最依赖的人就是这个外祖母,尤其旁人欺负她,只有外祖母护着她,这么一来还不更添孺慕感激啊?
牢牢把握住了小姑娘的心,贾家和林家之间才能紧密相连,这是两家之间唯一仅存的纽带了。
当然了,她猜想恐怕那位老太太还少不得想要趁机给小姑娘灌输一点东西。
譬如这个后娘不过是表面功夫,一家子亲戚非要小题大做说打就打,根本就是看不起他们家敌视她母亲才会如此,更是全然不考虑她回家要如何面对迁怒、往后在亲戚间如何立足云云。
搁这儿下蛆呢。
“难道就任由她在中间这般时刻琢磨着挑拨离间?”风铃有些恼了,眼珠子骨碌一转,建议道:“既是如此,公主何不将林姑娘接进宫里住?反正奴婢冷眼瞧着林姑娘在贾家也并不多受尊重。”
单若泱直接就摇摇头,“不妥。”
其一,没有这样上赶着迫不及待体验后娘生活的,平日里偶尔接进宫说说话或是一同去逛逛街倒也还罢了,一个分寸没掌握好却真该叫人耻笑了,皇后娘娘也不会同意。
其二,宫里处处都是规矩,对于林黛玉来说哪儿哪儿都能撞见个得罪不起的贵人,反倒还不如在贾家过得更松快些。
再者说宫里头还有一对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母女呢,若真将人接进宫生活,万一她们不讲武德对小孩子下什么毒手怎么办?
索性就先这样罢,贾家的老太太固然私心极重,小姑娘却到底也是嫡亲的、是唯一的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疼爱总是有的,怎么也不会真害了她去。
翌日一早前去给皇后请安,顺带将昨儿在外头买的礼物也拿上了。
才一进门就看见皇后手里捧着一本册子,眉头紧锁很是不悦的样子。
“李贵妃是在做什么?怎么突然多要了这么多东西?品级瞧着也不像是她自个儿或六公主会用的,难不成……”
就见许嬷嬷点点头,轻声道:“才从针线房提拔上来一个宫女,听说仿佛还是个有些来头的,叫什么贾元春。”
贾元春?
皇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总觉得这个名字仿佛在哪儿听过,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门口的单若泱却是脚步一顿,心生诧异。
贾元春竟在李贵妃宫里?这是终于要熬出头了?
“若泱来了?快来坐下说话。”皇后冲她招了招手,笑容有些勉强。
单若泱先是行了一礼,而后才走过去坐下,一脸好奇道:“方才进门儿臣仿佛听见了贾元春这个名字?若儿臣不曾记错的话,这不是荣国府的那位大姑娘吗?听说她早些年就进宫当差了,儿臣却还从未见过呢。”
“荣国府的大姑娘?”皇后这才恍然,从记忆里扒拉出来这么一桩事。
估摸着能有十年还是多久了吧?堂堂国公府的千金非要进宫干那伺候人的活儿,当时也是一桩稀罕事,叫人印象深刻呢。
打的什么主意连那瞎子都看得出来,算盘珠子都崩人脸上来了,不过那样的模样也难怪荣国府的人动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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