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王夫人都气死了,回到自个儿房里便狠是撒了一顿气。
“老不死的糊涂东西,那个死丫头有什么好?整天病歪歪的一副短命相,嫁给我的宝玉?她也配?呸!”
好巧不巧,林家那头也正说起婚事问题呢。
“当年太太在世时,贾家老太太便提过不止一次想将贾宝玉与玉儿凑成一对,太太虽有些意动,却到底还是心疼玉儿,不曾亲眼见过人终究还是不放心,故而咬着不曾松口。”
“如今看来可真真是万幸。”林管家接口道:“老爷有所不知,今儿他们去茶馆酒楼消遣的那几个可是听了一耳朵关于贾家关于那位哥儿的事呢。”
“九岁的一个大小子了,至今却还整日在内帷厮混着,姐姐长妹妹短,兴致上头还爱缠着那俏丫头吃人家嘴上的胭脂……委实不像话。”
都说三岁看到老,他们家姑娘这般钟灵毓秀的一个仙子般的人物,总不能嫁一个这样的风流浪荡子吧?
他配吗?
林如海听着是顿感后怕,“真亏得当初不曾应下,否则这会儿可麻烦大了。”
“只是……”林管家迟疑了一阵,轻声道:“奴才斗胆,今儿冷眼瞧着姑娘与那位哥儿仿佛甚是亲近,老爷……怕还不能安心啊。”
林如海的脸色一僵,当即叫了人来,“去一趟姑娘的院儿里,将王嬷嬷叫过来问话,悄悄的,别惊动了姑娘。”
不消片刻,王嬷嬷便匆匆赶了过来。
林如海早已焦虑万分,见着人便立即迫不及待地说道:“你且老实说说,姑娘这两年在荣国府与那贾宝玉关系如何?”
“这……”王嬷嬷神情不安,犹豫半晌闷声道:“姑娘与宝玉平日甚是亲近,比……比旁人都要更亲近得多……”
“轰”一声,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了。
“混账!”素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一个人,这会儿却是气得几欲跳脚,“当初叫你和雪雁跟着好好伺候姑娘,你们两个就是这样伺候的?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你这样的年纪还不知其中利害?为何不劝着些拦着些?又为何不早早传信告知与我?”
王嬷嬷却也觉得委屈着呢,“姑娘甫一进荣国府老太太就赏了个丫头,就是那个叫紫鹃的。打那以后姑娘身边她就是头号人物,素日里压着奴婢和雪雁一头也就罢了,姑娘也只听她的,偶尔奴婢有心想说上两句话都能叫她给撅回来,几回下来弄得奴婢和雪雁在姑娘跟前是愈发没了位子。”
“姑娘身边伺候的人除了奴婢和雪雁以外余下皆是贾家的人,那宝玉向来是贾家的宝贝凤凰蛋,凭是哪个也不敢不听他的,他想进姑娘的房里压根儿就没人拦着……平日里那个紫鹃还总爱在姑娘跟前说宝玉的好,变着法儿地撮合两人亲近……奴婢不是不知其中利害,只实在是人微言轻啊。”
一股子气霎时就泄了个干净,只余满心无可奈何。
说到底,其实最该埋怨的人是他自己。
若非他当初轻信于老太太,便也不会有今日了。
只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都晚了,如今最迫在眉睫的问题是,该如何将玉儿的心思掰过来。
他是做父亲的,有些话实在不好跟女儿说,偏林家又没有什么亲近的亲戚,便是想找个靠谱的女性长辈来想想法子都不能。
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可是忘了,您就快跟三公主成亲了。”
林如海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先是一喜,而后却又忧虑,“这能行吗?公主能乐意接手这等麻烦事儿?”继母同继子继女之间,一个弄不好就是吃力不讨好,但凡聪明些的只怕都不会想管继子继女。
“究竟行不行老爷不曾试过又如何知晓呢,至少眼下看来除了三公主便再没哪个能更合适的了。”林管家也很是无奈,又接着说道:“老爷届时只管试探一下又不打紧,不论三公主乐不乐意插手,总归公主也不会生气就是。”
他能主动提出将孩子的交给三公主教养,又何尝不是在表明心迹,表达自己对她的信任呢?
是以,成不成且另说,却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也只好这样了。”林如海不免觉得愈发气虚,人家好好一个黄花大姑娘还没进门呢,他倒是先琢磨着给人家找事儿去了,怎么瞧着都有些不厚道。
可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他实在是……着急又抓瞎,真真切切是体会了一回“老鳏夫独自带女儿”的难处。
实在是太难了。
“阿嚏!”
“公主莫不是着凉了?”
单若泱捏了帕子揉揉发痒的鼻子,咕哝道:“指定是哪个在背后惦记本宫呢。”
“咦?”风铃忽然眼睛一亮,隐忍着兴奋似的小声说道:“公主快看那边,是不是六公主?旁边那位身着五品官服的年轻男子定然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卢探花吧?听闻卢探花生得是玉树临风……”
“咳咳。”无忧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满怀兴奋的风铃突然回过味儿来——好似……卢探花是六公主硬生生从她们家公主手里抢走的呢。
顿时她就蔫儿吧了,脑袋一缩,也不敢再瞎叨叨。
不过单若泱本人却并不曾被坏了心情。
说是说原本想撮合她的,可实际上八字还没一撇呢,卢探花于她来说纯粹就是个陌生人罢了,她能对他有什么想法?
此时,单若水也已然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顿时是两眼放光,拉着她的探花郎就走了过来,“三姐姐这是来找父皇的?巧了不是,我给三姐姐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婿。”
传闻果真不假,这位卢探花至少单从相貌上来说还是很对得起他“探花郎”的头衔的。
不过嘛,较之林探花却还是略逊一筹。
模样略逊,气质更差得远,一样是温文儒雅的那款的,味道却稍显不足。
林探花更像是一坛子陈年佳酿,是岁月沉淀过的醇厚,是年轻的毛头小子怎么都学不来的独特韵味。
真要叫她说呢,她愿称林探花为叔圈扛把子。
“微臣见过三公主。”卢靖嘉立即躬身问安。
单若泱也不曾为难他,淡淡叫了声起,就欲离去。
然而单若水却不肯轻易放人,伸手拉了她的袖子一脸笑盈盈道:“三姐姐这般着急作甚?父皇这会儿正忙着呢,咱们说会儿话也不耽误什么。”
单若泱原还不解她这是唱的哪台子戏,可等看到她眼里明晃晃的得意炫耀时,顿时就悟了。
合着这是炫耀抢走的未婚夫呢?
想到这儿,单若泱险些没憋住当场翻个白眼给她。
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听闻林大人已经调职回京了?父皇将他指派到哪个位子上去了?如今父皇这般喜爱三姐姐,想来林大人的去处应是不会差吧?”
言下之意摆明是嘲讽林如海有吃软饭之嫌。
单若泱都乐了,“承六妹妹吉言,林大人已官至一品吏部尚书。”又扫了眼准六驸马身上的官服,意有所指似笑非笑道:“看来六妹妹还应当好好努力讨父皇欢心才行啊。”
单若水脸色骤变,看了眼卢靖嘉,恨不得当场将那身官服给撕碎了。
一个是一品尚书,一个却不过是五品郎中,真真是丢死人了!
更叫她觉得难堪的是,她的驸马还恰恰正是吏部的一个小郎中,是林如海的下属的下属的下属……
不过卢靖嘉本人倒是神色不变,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安安静静地站在单若水的身边,仿佛对姐妹俩之间的火药味毫无察觉。
“三姐姐确实厉害,林大人确实好命。”单若水嗤笑一声,话锋一转,状似一脸关切道:“不过先前还听说林大人向来身子孱弱,也不知如今可曾好些了?既是人回了京城,三姐姐不如打发太医去瞧瞧也好,若是真有个什么不好,趁眼下还来得及啊。”
单若泱呆愣住了,猛地一拍脑门儿。
好家伙,就说她总觉得自个儿忽略了什么呢——按理来说林如海不是没多少时日了吗?怎么看起来却仿佛还挺健朗的?还能经得住扬州到京城这样舟车劳顿,哪里像是个快死了的人啊?
难道林如海死不了了?
她……是没机会做一个快乐的富婆寡妇了?
想到这儿单若泱可就不淡定了,连忙拔腿就往太医院去。
然而单若水却是误会了,眼见她这般着急忙慌的模样还以为她是真怕得要死,顿时那嘴都乐歪了,圆溜溜的可爱双眸里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却全然不曾注意到,她身侧的男人亦同样看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出了神。
不是头回听说三公主的美名,今儿却才是真正知晓了一回何为“百闻不如一见”。
凭他饱读诗书,在这一刻却仍找不出任何一句诗词能够形容出她的美。
见之一面,三生有幸罢了。
“你在看什么?”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卢靖嘉顿时回过神来,不露声色地笑了笑。
“我不过是有些好奇公主与三公主之间的关系罢了。”
“有什么好好奇的?她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小……”话到嘴边,单若水愣是强行又将那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瞟了眼那清隽温润的男人,咬牙切齿道:“总之你别被她那张脸给骗了,她欺负本宫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你身为本宫的驸马定要与本宫同仇敌忾,绝不能给她一丁点儿好脸,否则本宫绝饶不了你!”
“是,微臣遵命。”
第25章
单若泱自是不可能突然莫名其妙派个太医去给未婚夫。
倒也不必那么麻烦,她记得先前林如海病重时周景帝曾亲自指派过太医前往,这会儿去问问就知晓了。
“微臣见过公主。”一众太医赶忙行礼问安。
院使上前两步,“不知公主亲自前来有何吩咐?”
“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想询问一些问题罢了。”
太医院从来就不是什么好混的地方,医术是不是最顶尖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时时刻刻带着脑子。
听她这么一说,院使立即就心领神会,摆摆手叫其他人全都散开各自忙活去了,而后领着主仆人进到自己的屋子。
“公主请讲。”
“本宫听闻先前父皇曾命人亲自赶往扬州医治林如海大人,不知是哪位太医?”话落,单若泱微微偏了偏头,嘴唇一抿,露出些许羞赧之意。
院使会心一笑,知晓其心中担忧也实乃人之常情。
林大人是大臣,他的脉案并不很机密,唯一叫人犹豫之处也就在于“医德”二字罢了。
不过转念一想,公主和林大人没多少时候就要成亲了,也算是一家人。
再者说,便是他这会儿拒绝了,皇上一开口还能拒绝不成?
总归是一个结果,何必当那愣头青得罪公主。
不过只迟疑了一瞬,院使便出门招招手,随意叫了个不远处的年轻小子,“去看看王太医是否出诊了,若人在的话叫他过来一趟。”
未曾等太久,王太医就匆匆赶了过来。
单若泱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不知王太医可否与本宫说说,如今林大人的身子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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