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隔云端
王仁恭喉间堵塞,想说些什么,却猛然吐了一大口血出来,他盯着刘武周,面上犹带着欣慰的笑容。
时间太短了,短到他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短到他连表情都来不及变换。
刘武周的嘴唇开开合合,他却一句都听不清楚,耳边只是一阵阵得意张狂的哄笑。
眼皮子渐渐沉重,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间,王仁恭看到了刘武周讥讽的笑容,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是想着,是做梦吧,做事素来妥帖忠心的刘武周怎会杀他,果然是做梦吧。
下一瞬,王仁恭眼一闭,停止了呼吸。
当日,刘武周拿着王仁恭的首级,威慑当地官员,开仓放粮,自立为太守,派使突厥,剑指汾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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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斥责李渊玩忽职守的圣旨,来得比想象中的快。
甚至不单单是斥责,杨广一怒之下竟派了使者,要将李渊与王仁恭二人通通下狱。
这一回,李渊倒是实打实生出了犹惧。
他甚至在某一刻怀疑,杨广是不是已经知道他的图谋了,借着下狱的借口趁机杀了他。
裴寂是第一个察觉出李渊忐忑的人,尽管他面上掩饰的很好。
“如今皇帝昏聩,国家动乱,为国尽忠也成了一场笑话。”
“叔德,这本就是高君雅作战不利,与你又有何干系?不如早做打算。”
听着裴寂慢条斯理的劝说,李世民顺势接上:“晋阳兵马强壮,积蓄军资财务巨万,以此举事,何患不成。”
裴寂点头,他做为晋阳宫监,对存储的兵器粮草是再清楚不过。
但李渊还是没有开口,裴寂能察觉出来他没有做戏。
那就是担心不能一举拿下关中?
裴寂沉思一瞬,接着劝道:“如今陛下居于江都,关中仅有代王主持局面。”
“代王年幼,若叔德举义旗,一路西进关中,想必无人敢拦。”
“叔德的家世摆在那,远比毫无根基的田舍翁得人心。”
李渊皱眉,他并不是担心这个。
而是除了李世民外,李建成等人还在河东,女眷倒不用忧心,独独几个男丁恐有祸事。
自己儿子自己清楚。
若是贸然起兵,只怕以李建成的能力,会很难脱身。
“隋朝气数将尽,我家自有天命。”
“我并非忧虑其他,只是如今你阿兄未至,我根本放心不下。”
李渊冷静过后认真思量,他不认为杨广是真的要拿他下狱。
就冲如今这个各地皆反的样子,来抓他的使者都不知能不能走到太原。
若是无了他这个太原留守,就依杨广那个疑心病,他又放心得了谁?
只怕是怒意上头口无遮拦,就算杨广真的昏了头,李渊眼中狠辣一闪而过,他也绝不会让使者有机会进入太原。
想通了此事,李渊放下心来,看向李世民关心的神色,内心熨贴,虽说这个儿子总会气他,可孝顺也是真的孝顺。
“若我遭遇牢狱之灾,你就想办法与建成合兵,不必挂心我。”
“死在一处,家破人亡,才是遭人耻笑。”
此话李渊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感,身侧的李世民顿时红了眼眶,带着哽咽拉住李渊的衣袖道:“何至于此?”
“山野大泽,何处不能藏身,汉时高祖不也是藏于芒砀山。”
“阿耶不若如高祖一般,静观其变,也好自己一人赴险。”
怪不得叔德平日总把二郎挂在嘴边,这幅体贴的做派,真是让人羡慕。
裴寂摇摇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可不想破坏这父子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
眼见李世民落着泪苦劝,李渊不忍,刚想把自己琢磨的缘由讲一遍,却突然想到什么。
再开口时,话语已然变了幅模样:“若天命在我,则此事必将不成,若我无天命,又如何逃脱上天的责难?”
“等着看吧。”
李渊不仅心有把握,更是笃定地认为自己就是天命加身。
李氏谶言,杨广却独独放过了他。
他号唐国公,如今又恰巧获封太原一地。
种种巧合,不就是天命吗?
眼见李渊一脸自信的模样,李世民与裴寂二人都不好再劝什么。
天命都搬出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裴寂叹气,起身告退,反正他还是相信李渊的,再怎么说也当了这么多年官,总不至于一点本事都没有。
若是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想着做什么皇帝,还是趁早回家睡大觉吧。
李世民擦干泪水,他从不信阿耶是这般被动之人,阿耶既然如此说,想必有他自己的道理。
大不了,他就寻刘文静一起矫诏,直接扣押使者了事。
第13章 问对
使者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
因为比使者先一步传入太原的,是刘武周杀王仁恭自立的消息。
此事一出,只怕杨广就算再没有脑子,也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口下狱李渊。
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太原上下人心惶惶。
刘文静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高君雅生死不明,王威胆小怯懦,只需再添上一把火,这早已恐惧到顶点的民心,怕是再也压不下去了。
正是天赐良机,刘文静没有犹豫,迅速找了李渊,在李渊的默许下,诈作敕书,征发太原附近四地符合年龄者做兵,年底集聚涿郡,攻打辽东。
压在人民头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断了。
“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王簿的诗再度于百姓中传唱,与其窝窝囊囊的死,不如轰轰烈烈干一把大事,说不定还能捞着一个名垂青史的位置呢。
高君雅与杨广下令安抚的旨意,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太原。
李渊将高君雅接回留守府时,险些没能认出他来。
衣衫褴褛不提,整个人也瘦到脱相,到处是伤,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块好肉。
高君雅见着李渊简直像是见到了亲人,什么心怀不轨,什么故意磋磨,通通抛之脑后,只一个劲地握住李渊的手,颤颤巍巍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刘武周竖子谋逆,请公招募兵马,必要让那小人知晓厉害!”
好啊,正中他下怀,李渊扶起高君雅,忍耐住喜意,深思道:“陛下的旨意也下来了,好好宽慰了我一番,依旧让我率领各部。”
“所以留守才更要派兵镇压刘武周!”
高君雅手下动作越发用力,李渊不着痕迹地将人推开,揉揉被握疼的手臂,故作高深莫测:“莫急。”
“招募兵卒可行,但还须得再等一段时日出兵。”
“如今刘武周兵峰正盛,倒不如任他攻取汾阳宫。”
“如此,我军宽闲,以逸待劳,也好稳定军心。”
高君雅听得李渊这般描述,虽然依旧心有余悸,却还是老实了下来。
只是,另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不过短短十余日功夫,瓦岗翟让退位让贤,李密上位,自称魏公,祭天登位。
这下可不得了了,与李密有姻亲关系的刘文静,当即被惶惑不安的众官吏下狱,群情激奋下,李渊根本拦不住,只好闭着眼睛默许。
只希望等风头过了,或者有更紧迫的事,才能想办法将刘文静放出。
李渊虽与刘文静交情一般,但怜惜其才能,别的不说,起兵后他还要依着刘文静的嘴上功夫,来稳住后方的突厥。
所以,在李世民请求探望刘文静时,李渊点头答应了,也算是宽慰遭受牢狱之灾的刘文静。
李世民拿着满满一食盒的好酒好菜,跨入牢狱时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哆嗦。
常年不见天日的牢狱,处处弥漫着血腥味,阴冷湿气渗透骨髓,只怕身子骨弱些的人,不出三日就要病倒。
还是得花钱行些方便,本就是无妄之灾,不好再添病事。
刘文静半阖双眸,斜靠墙壁,大喇喇盘着腿坐着,不显半分焦躁,倒是满满的闲适自若。
有脚步声靠近,随即是锁链“哗啦”落下的声音,诱人的香味四散,刘文静睁开双眼,毫不意外见到了李世民。
李世民一撩衣袍,学着刘文静的样子,毫无顾忌地盘腿坐下,对肮脏腥臭的牢房没有半点不适应,反倒自在极了,还有兴致左右看看。
“吃吧。”
一一摆好饭菜,李世民亲自替刘文静斟了杯酒,大大方方朝前递去,等着对面人的反应。
“二郎不怕被我连累吗?”
刘文静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酒杯,反而往后仰去,问了个他理应在意的问题。
“肇仁说笑了,你知我图谋,我知你志向,何来连累一说?”
李世民再度高举酒杯,朝前微倾身子,虽是笑着的,却莫名带了几分咄咄逼人:“肇仁可敢接我的酒?”
“接又如何,不接又如何?”刘文静没被吓住,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此酒,乃是我向肇仁请教天下时局的谢礼。”
“如此,可还接吗?”
刘文静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平添了几丝豪气,仿佛现在他们不是处于死寂的牢房。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刘文静收住笑意,爽快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敛下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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