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隔云端
李世勣攥紧了?拳,他同样下了?胡床走至李靖身侧,他与李靖对视一眼?行礼道:“臣领命。”
第124章 构想
贞观元年的大唐着实算不得好, 李世民虽然并没有心怀侥幸,但是不论怎么说,同去?岁相比, 今年的天气已然是热了许多的, 若是不出意外, 只怕又会有大旱了。
李世民规划完攻打突厥的大致计划后, 这段日子是忙得焦头烂额。
显德殿偏殿,李世民疲倦地?揉着额角,半阖双眸听着杜怀信汇报的关于在各地?设立义仓一事。
“……虽然已经早早下了令,但是不论是消息传到地?方?也好, 还是耗费时间修建义仓也罢, 恐怕要出成果得等到明年了。”
水旱无常,百姓东西?就食虽然目前为止都是没有怨言的, 但也不好总是那么下去?,得从根子上寻个好的面?对灾荒的法?子。
于?是, 所谓义仓便诞生了。
义仓最初的灵感其实是来自隋朝的社仓,自王公以下每亩田地?纳粮两升存储, 逢灾年便开仓赈济,只是可惜了隋朝的社仓到最后因为地?方?官吏腐败, 丢了救济的活成了一种强制性的纳粮, 反倒是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除此之外, 灾年一是缺粮,二是米价波动极大。
永远不要高估商人的良心,只要有利,这种天灾财他们?是不会放过的。
所以这个时候李世民又将目光转头落到了战国时期同汉宣帝时期的两个例子上——常平仓。
朝中出资, 以丰年高价收入粮食,欠年则低价卖出粮食, 用这种方?法?来抑制过高的粮价,配合义仓一起作为抵御天灾的手段。
只是这个法?子不是没有漏洞的,首先便是要朝廷有足够的资本来出资补贴,其次若是地?方?官吏心思不正很容易就会被?钻了空子,粮价平稳之际有着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反倒是会大大推高物价,贪官奸商牟利,朝廷成了冤大头。
这样一来便是很难持久运行的,所以想要稳定有效推广常平仓,与之配合的就得是足够的地?方?行政水平与清明的地?方?吏治。
所以李世民也只是有着一个大致的构想,关乎如何扭转朝中官员重中央而轻地?方?的心思,这点?还是需要他先慢慢考察各地?都督刺史?后再做定论,同时也该多派中央官员外出巡察,而他这个皇帝也该表明态度,多厢配合才能做成此事。
杜怀信想着这段时日以来李世民隐隐在朝中透露的意思,他叹了口气。
但是下一瞬,他突然反应过来,怎么李世民还没有说话?
“……”
杜怀信眉心微蹙他抬眸瞧了一眼李世民,就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一只手撑着额角,好似是睡着了一般。
杜怀信顿了顿,就在他打算狠心叫人起来时,一道带着浓浓倦意的嗓音先他一步开口:“去?岁我解了上皇设下的潼关以东缘河诸关的关禁,金银绫绮流通,多少盼望着百姓家中存些余钱。”
杜怀信垂眸:“可是……恐怕已是来不及了。”
李世民轻轻“嗯”了声:“不纳租赋,赈济抚恤,这些都可以先准备起来了,若是无事自然是最好的,若是真?的不出意料,能早一步救济百姓是一步。”
话落,李世民缓了好一会,再度开口时声音越发轻了:“说说,你我先前探讨的关于?不收商税一事,你现在又是个怎样的想法??”
杜怀信沉默不语,他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世民跟前语带担忧:“果然是当日同药师和懋功在御苑露天谈事染了风寒,那时候二郎还一直骗我无事,我当日就该拦着你的,谈事哪里不能谈?”
李世民轻扬唇角:“若是我这风寒是所谓上天降罪能换得风调雨顺,求之不得。”
“你!”
杜怀信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气急败坏拼死才忍住了自己想要拂袖而走?直接拽个医工过来的冲动。
杜怀信深吸口气快步坐回原位语速飞快:“不收商业赋税,二郎不是念着藏富于?民吗?其中盐茶暴利,若是不收赋税,朝廷虽然会少了一大笔收入,但是于?百姓而言却是利大于?弊。”
“除却盐茶,酒也是同样的,二郎若是想,最好是不禁私人酿酒。”
“商人需要游走?各地?,各地?关卡是必要设的,至于?通关需不需要征税,便全看?二郎的意思吧,盐茶酒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利润了。”
李世民的呼吸声愈发轻柔了,他拖长了语调:“倒是与我心中想的差不多,只是从商的利润可是要远远大于?从农的,若是人人都轻农重商,这恐怕也是不行的。”
这个问题他早便考虑过了,封建时代的农业社会是相当脆弱的,而因为生产力的关系商业也是完全撑不起一个国家的运转的。
只是农却是一国之根本,从商的不确定性太过大了些,而他所提出的盐茶酒都是需要一定财力支撑的,普通的百姓根本就是不可能大规模弃农从商的,若是此事运作得当,利是远远大于?弊的。
杜怀信不过想了片刻当即接口:“所以要配合房公杜公拟订的户籍计帐文书,落实每户授田,做好平衡。”
“具体?要不要这么做,一切都看?二郎的意思,二郎不愿也没有什么损失,若是二郎肯做需得时时关注民间动向?,若有意外也可及时止损。”
“说起来,杜凤举不也是个商人吗?我们?可以靠着他来搜集民间的消息。”
李世民沉吟片刻:“行,过段时日你就拟个详细的文书让我瞧瞧。”
这便是同意了,杜怀信长舒口气,虽然身上又多了个要写的计划书,但是总算是在短时间内解决掉了此事:“行了行了,臣的事情也都说完了,陛下还是早早去?歇息吧,臣就先告退了。”
李世民笑了笑,他强打起精神起身:“你倒是比我本人还要在乎我这身体?。”
杜怀信皱眉:“说得什么话,二郎大可以问问众臣,满朝上下也只有二郎自己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健康。”
李世民想要勾唇,可下一瞬他的眼前模糊了片刻,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整个人都要立不稳了。
瞧着李世民踉跄的动作,杜怀信大吃一惊,他快步上前扶住李世民。
杜怀信忍了又忍最终也只是将李世民扶到了位置上,而后他冷着张脸:“臣帮陛下请个医工过来瞧瞧。”
话落他终于?是再也忍不住碎碎念:“本来你的身子都调理得差不多了,偏偏这段时期又是熬夜又是感染风寒的,二郎,你就不能听听医工的嘱咐吗?”
“我哪来的时间?”
“天灾人祸,外敌环伺,我真?的没有时间去?歇息了。”
杜怀信听着李世民理所应当的话语,他狠狠咬牙,心中的火气已经是尽数朝着李渊发去?了。
要不是李渊武德年间那副德行,要不是他留下的这一烂摊子,李世民何至于?这般辛苦,自从六月四日后,他就是没有一日是好好休息过的!
杜怀信深吸口气:“行,是臣狭隘了,不如陛下一心为国,臣也说不过陛下,臣这就将此事告知皇后,让皇后来定夺。”
李世民哭笑不得,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感觉眼前一黑,下一瞬一个内侍惊惧的声音自殿外响起。
杜怀信只觉得半边身子一沉,他愣愣地?朝外头瞥了一眼,怎么突然……天黑了?
“天、天狗食日!”
杜怀信一面?下意识扶着李世民一面?心骤然一凉。
日食。
怎么会这般巧?!
他是个现代人,他当然知道日食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天象了。
可是……这可是古代啊,日食,君主无道,世间灰暗,灾祸降世。
桩桩件件都叫人心惊不已。
杜怀信闭了闭眸子,耳边响起了内侍慌乱的脚步声。
“陛……”
然而这话才刚刚起了个头,撞入眼帘的就似是李世民昏迷的模样。
内侍还未反应过来,杜怀信夹杂着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去?唤皇后与医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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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德殿偏殿,床榻之侧。
长孙嘉卉红着眼眶瞧着床榻之上悠悠转醒的李世民,兜头就是带着哽咽的一句决绝诺言:“二郎是在剜我的心吗?这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二郎分明是说过要同我长长久久长命百岁的。”
“二郎是天子,天子一言,驷马难追,二郎常云要以诚信御国,可二郎却是先骗了我。”
“若有不讳,义不独生,二郎,你分明就是知道我的。”
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底的害怕,泪水顺着面?颊一滴一滴落到了李世民的掌心,泪水温热一下子就落到了李世民的心尖。
他撑着身子起来,伸手抹去?了长孙嘉卉面?上的泪水:“是我的错,观音婢莫要再哭了,也莫要再说胡话。”
长孙嘉卉的人生中难得有这般任性和情绪失控的一刻,不知为何听着李世民沙哑却温柔的声音,长孙嘉卉心中却是莫名窜上了一股子怒气,她笑了笑突然捉过李世民的手,带着他的手一路抚上了自己的衣带处,那里挂着一个荷包。
李世民一愣,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下意识捏了捏,里头似是装有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他的心中却明明确确生出了恐惧。
长孙嘉卉一错不错地?对上李世民怔愣的目光,她一字一句道:“这是毒药。”
李世民瞳孔一缩,当即拽下荷包将其狠狠掷了出去?,荷包狼狈地?撞上了墙壁,滑稽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开了口子,里头确实撒出了些许白色的粉末。
李世民呼吸急促,他一把?握住长孙嘉卉的胳膊:“你疯了不成吗?!”
长孙嘉卉眼也不眨,她语气冷静:“半个月,二郎可知我这半个月又是何种的心情?”
半个月吗?
李世民的手骤然一松,他忽然狼狈地?侧了侧首:“我……我昏睡了这么久吗?”
长孙嘉卉忍住眼角的湿意:“是啊,医工说二郎因为劳累身子早就受不住了,偏巧先前日子感染了风寒,又诱发了二郎自小骨子里头的病气,种种原因之下这才一睡不起,尽管医工说二郎无事只消等着二郎醒来便可,但是,但是……”
长孙嘉卉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李世民垂在床榻上的手不由自主抽动了一下,他沉默着忽然一把?将人抱入怀中。
长孙嘉卉的话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将脑袋埋在李世民的肩窝:“同生共死,我从不撒谎。”
李世民一言不发,只是抱着长孙嘉卉的手又紧了紧。
甘露殿。
李渊听着内侍的禀告,他的神情有些恍惚:“醒了啊。”
“他从小身子就不好,没想到长大后也是如此。”
李渊盯着自己手边的酒杯,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
庆幸有之,无奈有之,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李渊忽然打了个哆嗦,他敛下眉目挥退了内侍。
幸好没事,可他却又觉得怎么就这么醒了呢?
李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发话的尹德妃讨好地?替李渊又倒满了酒。
李渊盯着尹德妃握着酒壶的细白顺滑的柔荑,他忽然一把?将其握住。
猝不及防之下尹德妃浑身一颤,下一瞬,李渊贴近尹德妃低声喃喃,似是情人间的耳语一般,叫外人瞧着就是脸红心跳。
“天狗食日,君主无德,连上天都在警告他,如何,长孙安业下定决心了吗?”
尹德妃浑身紧绷:“还、还需要几日。”
李渊皱眉,他忽然长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便先叫你阿耶去?百姓里头传传消息吧,登基后又是天灾又是异象,果然是他逼父的报应啊。”
尹德妃莫名觉得浑身发寒,她努力勾了勾唇:“妾谨遵上皇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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