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隔云端
可李世民?自圆丘归来这召了长?孙无忌伴驾倒是可以理解,无非就是给长?孙无忌撑腰,告诉众臣虽然他罢了长?孙无忌的官,但是这个人在?李世民?心中还是万分?重要的,可是怎么又会唤上?他呢?
一个彻彻底底将李世民?得罪狠了的人,这样极致的殊荣落到了他头上?,怎么瞧都?像是绝路之前最后的仁慈,也像是要夺权罢官前的捧杀。
裴寂心中暗叹。
长?孙无忌依旧把玩着折扇,语气多少带了些漫不经心:“陛下向来宽仁体?恤下属,倒也用不着裴公勉强。”
裴寂轻声开口:“哪有什么勉强,国舅说笑了。”
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不疾不徐,一阵又一阵的“沙沙”声响虽然轻可却不容置疑地一下又一下落在?了裴寂的心头。
这不过一帷幕之隔的见不着面的李世民?怎么还愈发吓人了……
长?孙无忌收拢折扇“啪”得一声在?自己掌心敲了敲:“所以裴公觉得静州如?何呐?”
裴寂眼皮一跳,可以说是自那件事后他是半点也听不得“静”这个字了,如?今长?孙无忌大喇喇地提起偏偏裴寂还没有理由拒绝,他深吸口气缓了缓骤然间过快的心跳。
“静州……是在?蜀地那吧,虽则偏了些东西?也少了些,但听说地方还算不错,就是紧隔着山川,有好些山羌族人不通教化常常作乱,很是叫静州官吏头疼。”
长?孙无忌似笑非笑:“是啊,也算是一个好地方,静州,静,倒也有意思。”
不单单是个时刻提醒裴寂那件事的流放的好地方,却也是一条足够的退路。
长?孙无忌的眸子暗了暗,山羌族人……运气够好立了功便能回朝,二郎到底还是心软了些,念着李渊的面子,念着裴寂曾经起兵之初的功劳的。
“翻年过后谒太庙的一众准备都?如?何了?”
平静的声音响起,如?金石相撞又清澈冷冽,叫人无端端想到高山上?的白雪,被?日头照得粼粼发着光。
裴寂居然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他此刻正被?长?孙无忌若有似无的暗讽给搅和得心烦意乱,只直愣愣盯着长?孙无忌,心中还奇怪非常,也没见长?孙无忌动嘴啊,那这话是谁说的?
长?孙无忌挑眉:“裴公看我做甚,我如?今又管不着朝堂中的事,陛下问?你呢。”
裴寂这才慌慌张张醒悟过来半跪在?帷幕之前:“早早得了陛下的令,自然都?是准备下去了,陛下可随时前往太庙。”
帷幕后头的声音停了一瞬,再?度响起时却莫名带了些喟叹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倒也没那么急切,这个年还是要好好过一下的。”
“阿娘也是如?此希望的吧。”
最后那一句话很轻,隔着帷幕传过来几乎是听不真切的,只隐隐约约能察觉出来说这话的主人的怅然。
不知为何裴寂的心越跳越快,各种无端端不好的想法涌入心中,但就好似他的周身都?被?一片白雾所包围,拔剑四?顾却只余茫然。
但同时裴寂似乎又很清楚,他在?朝中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哗啦”一声,帷幕被?掀开。
裴寂不由自主抬眸,一双常年征战的武将的手虚虚搭在?帷幕之上?,冬日的阳光不刺眼洒落下来却是衬得眼前这人愈发贵气清润,裴寂有些看不清楚李世民?的面容。
但很快,随着脚步声响起,裴寂当即垂下了脑袋放缓了呼吸。
大辇一轻,李世民?已然落了地,直到这一刻裴寂才恍然反应过来,居然已经到宫城了吗?
“回来了,各归各位吧。”
各归各位……
瞧着长?孙无忌下了大辇跟在?李世民?的身侧的背影,裴寂苦笑一声。
长?孙无忌能跟着李世民?,他又能跟着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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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能跟着谁呢?
裴寂敛目,快两个月的功夫,他一直在?心中问?自己这个问?题,就算是如?今照例被?李渊召入宫陪伴,他心中所想还是这个问?题。
“我的裴监这几日怎么总是愁眉苦脸的,谁惹你不快了?”
李渊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要裴寂一个答案,几乎是话落的瞬间他又满不在?乎地话锋一转:“他今日去谒太庙了吧?”
裴寂一愣:“是,陛下今日早早便起身前往了。”
李渊哼笑一声语气不明:“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心思我又哪里?不清楚?”
“终于舍得下手了,也好,至少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太庙。
终于到了要下手的这一刻了。
李世民?一步一步走入殿内,眼前的木牌上?刻着他的阿娘。
李世民?当即红了眼眶,就好像是在?外受了委屈多年的孩子终于能找到一个随心所欲的发泄口了。
这一刻,三十?岁的李世民?却好似是同十?岁的他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阿娘,我真的没有大碍的,咳咳咳。”
少时的他一面不好意思地抹着自己沾染了灰尘的面颊,一面笑着语气带了些讨好。
窦氏皱着眉面上?虽凶可手中的动作却是轻柔极了。
“就晓得跑出去同人打架,你这前段时间才刚刚生了病,身子还没好全如?今又添了伤。”
“别抹了,越抹越脏,阿娘来帮我儿擦。”
他笑呵呵地凑近窦氏,窦氏的身上?一惯是熏这一股淡淡的又好闻的花香,这股香他很熟悉,从前身子骨不好生病的时候就是阿娘日夜照顾,这一股香也是他最为喜欢最为熟悉的香,只要一闻到就能叫他放松下来。
就好似现在?一般……李世民?一掀开衣袍直直跪在?窦氏的牌位之前,闻着殿中淡淡的幽香眼眶又红了几分?。
“脏了也是好看的,阿娘不许嫌弃。”
少时的他扬着下颌轻轻哼着,可虽然他表现得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但他确实瞧瞧侧着眸子一眨不眨盯着窦氏面上?的神?情,显得紧张极了。
窦氏忍俊不禁故意逗他:“怎么办?可阿娘却觉得真的不好看了一些。”
他眨眨眼拽上?了窦氏的衣袖:“阿娘扯谎,我这般俊逸风流,人人皆知,阿娘怎么可以骗我呢?”
窦氏点了点他的鼻尖:“小兔崽子,才十?岁的年龄怎么就俊逸风流了?就没见过你这般自信的人,也不知晓是传了谁的脾性。”
他眼眸亮亮的又把脸贴近了窦氏方便她擦拭:“自然是阿娘呀,阿娘生来不凡,一头乌发名满天下,最是自诩风流。”
窦氏轻笑出声:“都?来打趣你阿娘了,好小子,说说今日又是为何打架?别以为你转了话题夸了阿娘几句阿娘就会放过你。”
他笑了笑:“这分?明就是世民?的真心话。”
“打架……我这可不是打架,这是正义之举!”
“所谓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那友人王显被?人戏弄了,我当然要保护他。”
说着他轻哼一声:“更何况那群人只晓得欺男霸女欺凌弱小,实在?叫人不齿。”
窦氏动作愈发轻柔:“原是阿娘错怪世民?了,阿娘的小世民?还有一副侠义心肠,阿娘很高兴。”
他得意歪歪脑袋:“我就知晓阿娘不会怪罪我的。”
窦氏揉了揉他的发顶:“阿娘永远会替你撑腰的,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
“阿娘永远会在?你身后的。”
他想了想:“只要是我觉得对的事情吗?”
窦氏点头将人抱在?自己的腿上?:“你是阿娘教出来的,阿娘从来都?是相信你的。”
李世民?重重一磕头,寂静的殿内发出沉闷的声响动静有些吓到了跟着李世民?一块入内的侍卫。
对的事情……阿娘,世民?从不后悔,因为世民?知道这从来都?是对的事情。
又是一声响,李世民?的身子有些微的颤抖。
世民?也一直都?知晓阿娘就在?世民?的身后,所以世民?不会输,也不能输,这是世民?与阿娘之间的约定。
低低的啜泣呜咽声响起,其中的悲恸之意便是叫一个陌生人来听都?会瞬间红了眼眶的。
第三次磕头,李世民?没有抬首没有起身,手背上?青筋蹦起。
如?今已然到了最好的时机,裴寂一除,李渊在?前朝所有的势力?便都?会烟消云散了,他也终于能够入主正宫了。
太极宫,寝殿。
“他终于能入主这座宫殿了,窦氏,他没有叫你失望啊。”
李渊似乎是醉了,但是他又不顾裴寂的劝阻任旧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酒。
李渊的眼前逐渐模糊了起来,隐隐绰绰浮现出了一道他快十?年都?没有梦见过的场景了。
“我儿心有大志,我自然是欣慰的。”
他揽着窦氏哈哈大笑,可仔细一瞧他的眸底却是悲切万分?。
李渊轻笑一声挥开裴寂的手,他的耳边却是响起了他自己的声音。
“大胆!朕看你就是觊觎这个皇位,冠冕堂皇什么心有大志不过是狼子野心之辈!给朕跪下!”
他握着窦氏的手越来越紧,窦氏勾唇:“济世安民?……这是我们夫妻二人共同给他取的名字,他做得很好,只是可惜,可惜……我瞧不见了。”
窦氏的呼吸越发微弱了,她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牢牢攥着李渊的手掌。
“你可得……代我去看看啊,然后,然后告诉我,他将会多么优秀……”
他深吸口气忍住眼眶的湿润:“放心好了,世民?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从来都?是最为喜欢他的,他很像你,你也把他教得很好,他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李渊忽然怎么也止不住自己面上?的笑。
“朕最厌烦的就是你这个儿子,你太叫朕失望了,心中只有兵权,你就是要与朕作对吗?世上?可有如?你一般不孝的儿子?!”
窦氏笑了笑,渐渐松开了手,声音愈发轻了下来:“可济世安民?却也太累了些……我也盼着他能多多轻松一些,打马风流的肆意小郎君,其实我有时候也自私地希望他能过上?这样的余生。”
他闭眸嗓音沙哑:“可你我都?知道他不愿如?此的。”
李渊猛然起身,身子摇晃。
“朕是为了你好啊,多年征战,朕也不过是想叫你多能多歇息几日,难道在?你心中朕这般做法只是为了削你手中的权吗?可笑至极!”
窦氏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但……刚过易折,二郎的性子我很欢喜却也很担忧。”
窦氏的唇边渐渐渗出鲜血,她面色惨白可直到这一刻她依旧不愿停下:“你是他最最钦佩仰慕的阿耶,我走了……你得好好保护他,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就算死了,我也不能安心啊。”
他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滴在?了窦氏的手背上?,他语气坚定:“我又如?何会害他?我会将他护得好好的,你莫要担忧。”
“世民?……我会保护他的。”
李渊踉跄了一步被?裴寂扶稳了身子。
“太白见秦分?,你还有什么话好讲的?!”
“朕就知道你一直存着谋逆的心思!该如?何做……自证清白,你应该知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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