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隔云端
“本?以为能亲眼?见到天下长安,却终究是做不到了,不过?我始终相信你会成?功的,虽然我看?不见了,却是桩憾事。”
“望二郎引以为鉴,莫要像我这般。”
“二郎有时?候真的太固执了,你要记得陛下是皇帝,你们二人先是君臣后才是父子。”
“我知你抱负和建功立业的野心,但你应该也知晓什么叫功高不赏。”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你可千万不能重蹈我的覆辙,不要太过?信任陛下,也不要因为我的死?而?去怨恨陛下。”
“现如今二郎需要蛰伏,还?需要陛下的支持,不过?我坚信,终有一日,中外归心,天下平定,你会比陛下更加耀眼?。”
李世民呼吸一紧,他知道,他都知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渊早已与李世民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或许李渊从未改变,只是那个时?候他不过?有个唐国公的身份,只是他的阿耶。
但如今,李渊身为天下之主,是他的阿耶,更是说一不二的帝王。
便是有朝一日李渊想要放弃他,他都毫不意外,一个不听话又觊觎皇位的皇子,怎么可能不让一个皇帝厌烦呢?
长安,闹市。
刘文静跪在地上,余光瞥见在后头上前的刽子手,他缓缓闭眸,长叹一声:“高鸟尽,良弓藏,此言不虚啊。”
身后似有凉意,应该是挥刀时?带来的寒风,虽有阳光,可刘文静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也不知道为什么,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好想知道李世民看?完他的信会是什么反应。
是悲恸,愤怒,自责,还?是三者皆有之?
不过?,就李世民那个说哭就哭的性?子,想来他在信中最开头写的那段话应该是无用功。
其实挺不值得的,他这一死?了之,反倒连累活着的人。
刀锋越来越近,刘文静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平静。
血溅三尺,一颗脑袋连滚数尺,最终滚到百姓面前。
围观百姓惊呼,有大着胆子的人想要上前瞧瞧,被一旁的友人拉住。
“别瞧,死?人的最后神情估摸是怨气冲天的,你要是去瞧了,当心晚上睡不着觉。”
胆大的人无所谓地挥挥手:“我家杀猪的,能怕这个,我就瞧一眼?,别是你胆子小?吧。”
“你!”友人跺脚,见劝不动一怒之下也不再管了。
刚转身想走,就听到胆大的惊呼:“呦,可真了不得,你瞧瞧,我怎么觉得他还?挺,嗯,对,挺开心的?”
开心,这是什么诡异的形容,友人一时?被激起了兴趣,探头飞速看?了一眼?。
就见那个脑袋上不见半分怨气,嘴角挂着平静释然又遗憾的笑容。
额角自眼?眶下一道长长的血痕,看?起来像是血泪,明明应该是诡异可怕的场景,却偏偏让人看?出一种?不舍和悲悯。
友人后退几?步嘀咕道:“可真是稀奇。”
长春宫。
信已至末尾,李世民压抑情绪已然在崩溃的边缘。
“莫要因我的死?而?感到难过?。”
“我之死?是为冤屈,但我相信后世自有评定。”
“二郎重情重义,我坚信,未来你一定会替我正名?的。”
“只是别忘了,等到山河平定河清海晏的那一日,替我捎壶酒。”
“就要当年狱中问对的那个酒,这么个小?小?心愿,二郎不会不同意吧?”
“二郎,勉之啊。”
“肇仁留。”
李世民再也忍不住,双手虚虚地遮掩面容,颤抖着身子,想要发泄心中的委屈,想要放声大哭。
恍然之中却突然惊觉自己?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一般,心脏处生疼,仿佛被人狠狠攥紧,让他喘不过?气来,只无声得泪流满面。
他绝望又木然地环顾四周,喉咙间终于?挤出一点破碎的声音。
“我会的…”
此刻的他好似走投无路般。
不知前路,不知归途。
第41章 分道
杜怀信不知道刘文静的信写了什么, 自穿越以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崩溃的李世民。
被悲切的气?氛感染,本就惶恐的杜怀信亦被勾出了?泪意。
他此刻只?恨自己?经历太少, 连安慰的话都不知该从何开口。
也或许此刻的李世民根本不需要他人安慰, 杜怀信垂眸, 任由泪水滑落沾湿衣襟。
他上前几步, 沉默地给李世民倒了?杯水,而后转身走到?屋外,轻轻带上了?门。
午后的阳光刺眼,散落入秋的人间?, 本应是该暖身子的, 可杜怀信恍若未觉,只?觉浑身发冷, 是骨子里头往外蔓延的寒意。
秋日的好光景落在他眼里仿佛都失了?颜色一般,黯淡无光。
呆愣片刻, 杜怀信才?如大梦初醒般,李世民这样的哭法一定会伤到?身子的, 得赶紧找个医工过来看着。
还有,他要找房玄龄, 此时此刻或许只?有他才?能劝动李世民。
杜怀信迈开?双腿却?莫名一个踉跄, 狼狈地跌倒在地,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四肢不知何时早已僵硬得不像话。
“杜郎君,”房玄龄自远处疾步而来,拉起杜怀信,“怎么这么不小?心?”
杜怀信顺着力道起身, 不顾疼痛礼仪,一把拽住房玄龄的衣袖哽咽道:“房公, 麻烦帮帮二?郎,帮帮他。”
泣不成声又带着些急切恳求,房玄龄心口?微滞:“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还有你,也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子,赶紧去找个医工好好休息一下,刘文静一事你莫要想?太多。”
“那就好。”
杜怀信只?听到?了?前半句话就在胡乱点头,慌忙转身跑去找医工,至于房玄龄后面?还说了?什么,此刻他心乱如麻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房玄龄无奈摇头长叹一口?气?,推门而入。
他看着往日如烈阳般骄傲肆意的李世民,此刻浑身上下满是颓丧与哀恸,就好像热烈鲜艳的牡丹一夕之间?凋零一般,让人看着心口?酸涩。
房玄龄不发一言,只?坐到?李世民的对面?。
无声的包容与温柔仿佛感染到?了?李世民,他下意识前倾身子凑近房玄龄。
“玄龄,泰半重臣,甚至我和阿姐都极力反对,可陛下依旧一意孤行。”
“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李世民将刘文静的书信叠好,沉默良久,再次抬眸看向房玄龄时眼眶虽红,但已少了?先前的迷茫。
“不过,我也要多谢陛下教我看明白,让我不再自欺欺人。”
李世民说着自嘲一笑,内心对于李渊的感情十分复杂。
少了?从前父子间?的亲昵,多了?如今君臣间?的生疏。
在他弱冠的这年,李渊用最?残忍的方式,用刘文静的项上人头,让他直面?血淋淋的真相,李渊所?谓的感情与承诺不值一提,权势才?是保全自身最?好的武器。
他不会再那么傻了?,一打完仗便想?着承欢膝下,经由他手的州县他一个都不会放手。
李渊不在乎,眼里只?放得下高官贵族,可是他在乎。
他要一点一点自李渊手中夺过属于开?国帝王的光辉,一点一点让天下百姓士卒官吏,只?知他李世民而不知李渊。
这将是他未来保全自身以及身边人最?大的依仗。
他要李渊日后再想?肆意杀人不行。
他要李渊忌惮他。
从今往后,他与李渊是秦王与皇帝,是二?皇子与天子,偏偏不能是幼时的二?郎与阿耶。
房玄龄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关心则乱,李世民从来不是一个遇事便裹足不前的人,他心性坚定,向来明白自己?所?求。
“权势斗争便是这般,二?郎想?明白便好,倒是我白白走了?这一遭,你是不晓得先前杜郎君有多么担心你。”
李世民唇角微扬,露出了?这段日子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是我的不是,让你们忧心了?。”
“不过,权势对人的影响可真大,陛下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还望日后,玄龄与秦王府众人能在一旁多多劝谏,我之所?愿慎始慎终,而非同陛下这般。”
房玄龄轻笑:“二?郎兼众美而有之,我如何不愿二?郎惜之重之?”
李世民只?觉内心堵塞消失不见,他在心底对自己?说,他会的。
肇仁,至多十年,你便在底下等等,那壶酒我会亲手奉上。
以新皇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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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静死后,朝廷上劝谏的声音都少了?很多。
大臣不是刻意视而不见,便是争着献祥瑞上表赞美李渊。
毕竟可不是谁都跟裴寂一样与李渊关系亲密,刘文静都说杀就杀,他们的功劳又哪里比得上刘文静。
然而不过数日,一封军中急报传至长安,令所?有人心思?浮动。
先前自信满满率兵驰援的裴寂于度索原驻扎,本是觉着大军靠水方便取用。
可谁曾想?刘武周麾下大将宋金刚直接派人阻断水源,裴寂头一次领兵不明所?以,估摸三国的历史也不怎么熟,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迫拔营。
此值混乱之际,宋金刚领大军而出,毫不意外得大获全胜,唐军与马谡失街亭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裴寂被打得仅以身免,被打得失了?胆色,什么阵线什么皇命他通通顾不上,这些哪里又有他的命来得重要。
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刘文静虽然心胸狭隘,但是本事确实比他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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