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隔云端
居然是道女声,刘文静一时?起了兴趣,他倒想看?看?死?到临头了,还?有谁这么大胆。
刘文静睁眼?,一个略有些眼?熟的面容。
“你是……”刘文静蹙眉,想了片刻才迟疑道:“当初随公主一道起兵的,柴绍的妹妹?”
“你怎么来了,是公主的意思还?是柴绍的意思?”
柴舒窈点头,给刘文静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是我,至于?来看?你,是公主的意思,是秦王的意思,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与秦王身边的杜郎君相熟,他便特地拜托了我。”
秦王,一听到这个称谓,
刘文静刚还?平静的心湖陡然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落得个这样的结局,他问心无愧,就等着百年后,李渊刻薄寡恩的名?声必是跑不了的。
但是,他却独独辜负了李世民的心意。
刘文静垂眸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喉咙火辣辣得疼:“多谢。”
滞涩的声音响起,刘文静一刻不停,接连给自己?灌酒,短短半柱□□夫就喝去了大半壶酒。
酒意上头,刘文静恍惚中仿佛听见了少年志得意满的声音。
“肇仁可敢接我的酒?”
“此酒,乃是我向肇仁请教天下时?局的谢礼。”
尾音微扬,是说不出的少年风流与得意,还?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亲昵。
刘文静猛地咳嗽几?声,眼?前莫名?模糊起来,他看?着沉默的柴舒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当初笑容肆意的李世民。
曾经他们二人何等意气风发,就算身处牢狱,也是心中激荡指点天下。
可惜,不过?短短几?年,一样的情形,对面之人却不再是李世民,他的心境也大不相同。
曾经他自负自己?看?人的本?事,觉得李世民与李渊二人必会分道扬镳,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开启这一切的会是他的项上人头,何等讽刺。
“刘公,莫要喝太急,”柴舒窈着急忙慌拍着刘文静的背,“你别担心,你府中的孩童与妇孺,嫂嫂与秦王都会嘱托照顾接济的。”
刘文静自嘲一笑,泪眼?迷蒙摇头喃喃:“我并非担忧这个,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二郎。”
刘文静的声音实在太轻,柴舒窈听不真切,但也识趣地没有询问。
“有纸笔吗?”
柴舒窈一愣,自食盒底部掏出套笔墨纸砚,没想到嫂嫂嘱咐她带上的这些,居然真的起了作用。
研墨蘸墨,刘文静深吸一口气,落笔不停,间或有泪落下他却全然不顾。
一柱香后,他将这张纸折叠递给柴舒窈,轻笑道:“我马上便要死?了,想了想这辈子除却跟随二郎的这段时?日,其他时?光还?真是了无趣味。”
“是我对不住他,连累了他与陛下作对,麻烦柴娘子将这封信转交给他。”
听着刘文静语气中的无奈与平静,看?着刘文静此刻洒脱的举止,柴舒窈鼻尖微酸,忍了好半晌才没有哭出来。
只是再度开口时?语气还?是难免带了些哽咽:“好,正巧这段日子我要出门去看?望阿婆,刚巧会路过?长春宫。”
“刘公放心,这封信我会亲手交到秦王手中,必不负刘公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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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紧赶慢赶,柴舒窈终于?在刘文静执行死?刑的当日抵达长春宫。
“柴娘子?可是陛下后悔了?”
被人叫出来的杜怀信有一瞬的不可置信,远在长安的柴舒窈怎么会突然来到长春宫?
莫不是刘文静一案有转机了。
杜怀信明知今日便是刘文静问斩的日子,明知就算有转机也不可能由一个小?娘子来通报,但他心底依旧忍不住升起了点点名?为希望的火花。
柴舒窈低头,不忍看?到杜怀信眼?眸黯淡的样子,拿出一直被保存完好的书信交到杜怀信手上:“没有,只是刘公有封信要转交秦王。”
杜怀信的心一瞬跌落谷底,他还?是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在做梦,不然刘文静,那个平日自傲却又对他多有提点庇护的刘文静,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仅仅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仅仅因为李渊的不满,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开国有功的大臣便可以就这么草率地被判处死?刑。
称帝前的李渊虽然自私自利了些,但是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成?了这个局面。
平日只跟随李世民打仗,便是李渊称帝后,他待在长安的日子也不算久,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生杀予夺的古代皇权。
这便是皇权吗?
若是哪一日李渊不满他了该如何,若是李世民也救不了他又该如何,他也要同刘文静一样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等死?。
杜怀信接过?信,浑身发冷。
柴舒窈不发一言,看?着此刻迷茫悲恸的杜怀信,她的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冲动之下握住了杜怀信的双手。
“你别难受了,嫂嫂说要我们相信秦王,秦王一定不会让刘文静的惨剧再次发生的。”
手上温热的触感让杜怀信一下回过?神来,他盯着此刻满目忧心的柴舒窈,不知为何平日心底压抑的冲动突破阻碍,他猛地将柴舒窈抱入怀中。
柴舒窈一愣,说不出的感觉蔓延全身,她耳垂微红却依然没有推开对方。
半晌,杜怀信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猛地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轻声道:“抱歉。”
“怀信心仪柴娘子,若是柴娘子不弃,可否……”
柴舒窈面色骤然通红,但她依旧没有躲避杜怀信的视线,固执地盯着他道:“其实若不是遇上你,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着嫁人。”
“汉时?霍去病曾言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我知道这个家指的不是成?家,而?是他拒绝了武帝赏赐的屋舍。”
柴舒窈见杜怀信呆愣,不由轻笑:“但就把它当成?成?家好了,如今天下未平就想着儿女情长,你倒叫我瞧不起。”
杜怀信暗骂自己?糊涂,如今前路未明又怎可拉人下水,他躬身作揖一字一句承诺道:“好,怀信都听柴娘子的。”
“好了,这封信既送到,我便该走了。刘公一身傲骨,最终却被污蔑谋反,我相信秦王在未来,一定可以替他正名?的。”
杜怀信平复心中复杂心绪,牢牢攥着手中书信:“会等来那一日的。”
拜别柴舒窈后,杜怀信心中陡然沉重。
站在屋外,他突然有些不敢入内,因为他知道李世民在里头,因着刘文静的事,这几?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还?愣着做什么,进?来吧。”
疲倦沙哑的声音自里头传来,杜怀信终于?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只见李世民有些走神地坐在上首,桌前摊着一本?书籍。
杜怀信上前将信交给李世民,余光瞥到书页,才发现居然是讲伍子胥的。
杜怀信心尖一颤,沉默地退至一旁。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书信,向来胆大肆意的他居然也会产生畏惧之心。
今日是刘文静问斩的日子,是他食言了,终究没能保下他。
算算时?间,刘文静那里应该差不多该执刑了吧。
长安,闹市。
刘文静被人押着一步一步走至街头,他听着路旁百姓的议论唾骂,说他奸佞小?人,勾结突厥引狼入室,妄想颠覆朝廷,该死?该杀,甚至还?有人拿着小?石子朝他砸来。
刘文静何曾这么狼狈过?,但他的心绪却没有半分波澜。
因为他知道这是李渊的把戏,这些百姓不过?是权贵手中的棋子,不过?是被皇帝愚弄的对象罢了,又何必怪他们。
刘文静额角一痛,血液顺着眼?眶缓缓滑落,刘文静也没有擦拭,这才仰头看?天,阳光刺眼?,他下意识眯了眯双眸。
都入秋了,真是难得的好天气,这让他想起了在晋阳出狱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光景,看?来老天也算待他不薄。
刘文静骤然低笑出声,莫名?有些恍惚。
不知道此刻的李世民在做什么,收到他的信了吗?
长春宫。
李世民咬牙,脖颈间鼓起青筋,他死?死?盯着手中的书信,终是颤抖着双手缓缓拆开。
上头是熟悉的字迹,笔墨潦草却依然不减隐藏其中的傲气与凛然。
“二郎,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我知你的脾性?,可别哭啊,我写这封信可不是让你伤心的。”
李世民眼?眶酸涩,呼吸渐渐急促,猛地移开视线平复心情,他抹去眼?角的湿意,刘文静不愿让他哭,他便不哭。
长安,闹市。
刘文静跪在地上,听着监斩官念着李渊给他安的罪名?,勾唇轻笑。
以下犯上,厌胜之术,勾结突厥,意图谋反。
真有意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厉害,成?了个霍乱朝纲的小?人,李渊还?真是看?得起他。
“你可知罪?”
刘文静突然觉得厌烦,要杀要剐便快些,还?做什么戏呢,既然如此他怎么会如李渊的意。
“我何错之有?佐命开唐,非但没错,反倒有功。”
“是陛下赏罚不公宠幸奸佞,错在陛下,又岂在我身?”
监斩官怒极拂袖,大声呵斥道:“放肆,死?到临头还?想着污蔑陛下,果然狼子野心。”
刘文静哼笑懒得反驳:“要杀便杀,赶紧吧。”
监斩官冷冷盯着刘文静,猛地一挥手,刽子手拿刀上前。
长春宫。
李世民好不容易压下哭意,这才继续往下看?着手中的信。
“二郎,我的死?与你无关?,我早就触怒了陛下,你保不下我的,莫要自责。”
“二郎可还?记得你我在狱中的那番问对?”
“那是我一生中最为得意的日子。”
“我至今还?记得,那时?的你意气风发,而?我则指点江山,好生豪气。”
读到此处,李世民一顿,指尖轻轻触摸着这行字,纸张褶皱,笔墨晕开模糊,是刘文静写的时?候在哭吗?
“可惜,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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