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野姜
在女儿隐含失望的目光里,她柔和地笑笑:“这是我们谢菲尔德家先人的故事,妈妈也不知道真假。但经过验证,这支笛子的材质确实如故事中所说的一样特别。”
“据说,它来自一头巨龙的椎骨。”
那种悲鸣声再度在她耳边回荡,幕布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浮出了水面。
“巨龙”这个词宛如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击在德尔菲娜的心智体上,顷刻间一切仿佛镜中虚影般,轰然碎裂掉了。
在那个单词的回荡声中,一切都变得隐约起来,德尔菲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跌落在碎裂的镜面之下,再度坠入了一个未知的虚空。
碎裂的心脏牵动着她的神经,痛得她在无尽的虚空中蜷缩起来,如同浸泡在羊水里融化的婴儿。
在意识再度清醒之前,德尔菲娜首先听到了声音。
某种巨型生物的悲鸣无限放大,此起彼伏,在猎猎的火焰中渐渐悄无声息。
无数嘈杂的脚步声从她身边经过,金属碰撞的叮鸣、大叫和呼喊着的人群,还有那越来越弱的、不知何处传来的呼吸声。
那声息粗重,好似来自某种巨大的生物。
她有些恐慌,极力地想要醒来,捉住那逐渐消失的呼吸,却始终不能。
她听见人群的惊呼与惨叫,仓促逃亡的脚步和戛然而止的悲鸣,接着一切都沉寂下来。
那呼吸声越来越弱。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发出低回的哨声,仿佛永无休止。
未知的火焰在她心房里蔓延燃烧,烧得她全身都躁动起来,终于有一刻冲破了壁障。
德尔菲娜猛然睁开眼睛。
目光所及之处,无尽的火光里,无数刺向天空的山柱拦腰倒塌,仅剩的仍然孤独地刺向被火烧得通红的天空。
巨大的尸体坍塌在火焰里,仿佛怎么烧都烧不尽,满地流淌着金色的血液。
整个世界似乎被凌乱的线条切成了一块块碎片,山和云的线条被平整地切开数块,无序地堆叠在一起,色彩凌乱地交错着,就连阳光也被切割成无数份,仅有的一束照在她脚下,那里有半具黑龙的尸体。
她把双手覆盖在那颗巨大的黑色头颅上,深深地闭上眼睛。
不知何时,苍白的火焰丝丝缕缕地聚集在她身周,渐渐燃起了寂静的火苗。
战火已熄,龙族灭绝,格兰德城的龙山群在风中坍塌,流下金色的血液汇成一条贯穿大陆的长河。
数百年后,那大河又将被重新命名,名为歌罗。
空间的权柄失落,在这最初的空间坍塌之所凝聚出一颗崭新的心脏,德尔菲娜由此诞生。
这是那支骨笛诞生的时代,也是她诞生的时代,巨龙的时代在此时覆灭,人类的纪元从此来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德尔菲娜透过无数的空间碎片看向北方——她仍感觉,西北方向,尚有同胞存世。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人在意我的专栏头像QAQ
是凯尔茜
第112章 龙坠之城04
两千年前,巨龙纪元。
珂斐尔生在奥尔大陆最西部的草原上,向来水草丰美,村落稀疏,人们依靠放牧为生。
这样的环境里,她们本来过着无忧无虑的游牧生活——在权力的触角抵达之前。
从珂斐尔有记忆开始,这片广袤的草原就已经被四邻的领主瓜分掉了。瘦弱的羊群只能守着河岸西侧一隅之地,在不知多少年的老树下徘徊。
年少的珂斐尔枕着手臂躺在树枝上,嘴里衔着根草秆子,拨开视线里掩映的枝叶,目光越过东面丰茂的草原,落在青石砌成的领主行宫。
夕阳就要散尽了,给一切都覆盖上蒙蒙的灰色。行宫的轮廓倒映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一如既往的清晰可辨。
她总是在看着那座行宫,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据说草原的那边是女爵的领地,再往东走,就能见到繁华的城市。
不过珂斐尔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一切都发生在长辈们讲述的故事里。
以前草原还没被领主们彻底占领,年轻人总会穿过草原,从东部的城市淘换回来一些新鲜的玩意儿——比如现在正别在她腰间的、她从奶奶那里继承的,刀柄镶嵌了棕色玳瑁的猎刀。
她解下猎刀,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刀花。
自从草原被圈成了领主的狩猎场,人们再穿过草原就要沿着南面的山脚绕过去,一来一回要两个月的路程。若是人们退往西去,则遇到一道连绵的山脉阻隔,山后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同时,牧群失去了草原,只能困在西部仅剩的草地上。人们守着日益贫瘠的草地,渐渐贫穷下去。
珂斐尔低头看看树下瘦弱的羊群,再看看河对岸无人踏足的丰美原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这时,不知是谁远远地叫了她一声:“珂斐尔,你母亲叫你晚点回去,领主府的大人来了!”
珂斐尔一下午的好心情顿时被打破了。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知道了!”
她和领主府的人有些过节。
小时候的珂斐尔天生神力,与之相配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
每年的神诞日前后,领主府的蚂蝗们就会载着空空的车厢抵达这里,向人们索取一年的劳动果实。母亲们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继续节衣缩食,在这片土地上重复着无望的劳动。
在幼小的珂斐尔眼里,那些翻箱倒柜的、一年一度的强盗,就是她小小的世界里一切灾难的根源。
于是在十岁那年,她拔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猎刀,一刀插到了领头人的腹部。
——当然,人没死。好在人没死,否则她也活不到现在。
她刚学打猎不久,还不懂得杀人要找要害的道理,刚刺了一刀就被惶恐的母亲拉开了。
为了补偿她犯下的罪,母亲献上了家里所有的羊群。此后的几个季节,家里的日子都极为难捱。
现在她放的羊群,算起来还是向邻居家租的。
从那以后,每年神诞日前后,领主府收税的人再来,母亲都避免让她再露面,以免勾起那些大人不好的记忆。
珂斐尔讨厌这种“避让”的感觉,但她总是不得不松开手里的刀柄,沉默地听从母亲的安排。
没有什么刀兵能制住锐意渐盛的珂斐尔,除了被风霜摧折的母亲眼里积淀的满腔忧愁。那独属于成年人的忧愁像一张严密的网,时刻拽着年少的她不至于给家庭闯下不可挽回的祸事。
作为还不能独立生活的孩子,她犯下的每一桩罪,她的监护人都要为此负责。
但很快,珂斐尔就要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她就像幼狮终于磨利了爪牙,身姿挺拔如山岳,弯弓猎狼轻而易举,成为了几个村落间最勇武的少年。
草原上的女儿向来成年较早,按照西部游牧民族的习俗,十六岁后的女儿将正式宣告离开母亲的爱巢,用自己的双手建立新的家庭。这也意味着她将独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彻底与母亲切割开来。
她早已将家里墙壁上挂着的大剑磨得锋利无匹,数着日子盼望着这一天。
收税官离开后不久,就到了这年神诞节后的六月。
珂斐尔等来了她的成年礼。
草原的女儿在成年这天,亲朋好友会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在夜晚燃起盛大的篝火。
珂斐尔家里很穷,但作为西部草原上最勇武的少年,她的成年礼依旧出乎意料地热闹。戴着花环的少男们红着脸送来了家里最珍贵的羊奶糕和烈酒,最美的草原之花在风笛里跳舞,向她频送秋波。
在乡亲们以母神为名的祝福里,她从母亲手里接过那柄她日夜打磨、传承了几代的大剑,发誓从此捍卫谢菲尔德家凋零的荣誉。
相熟的少年们难得有了相聚的机会,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时不时发出一阵快乐的哄笑声,三两打着拍子相和高歌。
珂斐尔心里藏着事,克制着只喝了一杯酒,只鼻尖有些微微的酡红。她盘膝坐在人群最边上,为她的朋友们连吹了三曲风笛伴奏。
忘记说了,她也是这一代最出色的风笛手。
白鹰嚎叫着从爽朗的夜空飞过,四面无遮无拦,笛声被夜风送出去好远。
酒意渐渐在风里发酵起来,歌声次第稀落。
珂斐尔收起了风笛,渐渐不再说话了。她的目光从身侧的朋友们身上一一划过,梅格、艾希莉、奥利弗……
燃烧的火光映照在她褐色的瞳孔里,弥漫出一团微醺的感伤。
珂斐尔拍了拍身侧的梅格的肩膀,那大醉的少年迷茫地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珂斐尔站起来抖抖身上的草叶,抱着剑悄悄离开了还在热闹的人群。
推开家门,在一片涌动的寂静里,昏黄的火苗装在老旧的风灯中,从门缝里透出柔柔的光晕。
她掀开门帘,母亲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
她背对着她,盘膝坐在门厅东侧,无声擦拭着她的大弓。
珂斐尔忽然觉得满嘴的话语都噎在了嗓子眼里,半晌无言。
倒是母亲若有所觉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弓:“回来了?”
珂斐尔点点头,将大剑放在一边。
母亲指了指面前的蒲团:“坐。”
珂斐尔依言盘膝坐下。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母亲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平和,落在珂斐尔的脸上。
母亲总是这样,她仿佛什么都知道,无论珂斐尔高兴、痛苦还是愤怒,她总是像大海包容溪流一样包容一切,而珂斐尔就会在这片深邃的海洋里慢慢平静下来。
她硬着头皮开口:“妈妈,我十六岁了。”
“是啊。”母亲感叹道:“从今天起你就要离开家,独自生活了。”
珂斐尔抬头看着母亲的脸:“您一直不问我,为什么我至今没有开始建造自己的房子?”
母亲笑了笑:“你不是早就有了打算吗?”
珂斐尔握了握拳头,仰头看着母亲的脸:“是,我想离开这里,到东部去闯一闯。”
母亲了然地垂眸:“还回得来吗?”
她艰难地答:“如果我能的话,也许会回来。”
母亲再问:“你都准备好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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