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野姜
维尔蕾特不会做饭,好在她的储物手链里还有些新鲜的食物,就领着两人穿过门廊去了厨房。
哈珀边走边打听:“此间事了?这么多年了,您回来有什么要事呢?我又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维尔蕾特随口答她:“回来找一些旧物。”
“那您找到了吗?”
“还没有。”
“是什么样的旧物,您不妨说与我听听?也许我见过也说不定……”
说着走到了厨房,谁知露西塔三人正巧打猎回来,已经在厨房忙起来了。
见着艾弗里,露西塔惊异地与维尔蕾特对视一眼。
维尔蕾特简单解释了一下:“旧日遗民最后的血脉,暂住在这里。”
露西塔看了看艾弗里灰扑扑的瘦弱形象,怜爱之情顿生。
冬天猎物很少,雪地里猎了两只鸟,两只兔子,勉强带回来做新鲜的肉食。取了储物空间里一盅豌豆炖肉、几条新鲜面包,还有膻味不重的牛奶,在艾弗里常坐的小桌上摆出来。
分餐的时候,艾弗里没等几人给她拿干净的盘子,自顾自钻进她的小橱柜,取了一件东西出来。
哈珀笑着解释道:“这孩子不知道从哪儿寻摸到这个大杯子,平时总要用它吃饭,宝贝极了。”
维尔蕾特没有答话,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艾弗里手里的青铜杯上。
一片寂静,哈珀不笑了:“怎么?”
维尔蕾特柔声问:“艾弗里,你从哪找到的这个杯子?”
艾弗里看看哈珀,又看看她:“树下面。”
维尔蕾特还要追问:“哪棵树下面?”
哈珀看看维尔蕾特,又看看艾弗里手上的杯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声地与艾弗里站在了一起。
艾弗里胆气不足地回答:“黑色的树。”
黑色的树,被烧焦的树。
被烧焦的树本来少见,但在佛罗马里山可太常见了。很少有人登到山顶来砍柴,昔年一把火烧毁了山顶宫殿后的一大片杉树林,到现在林立的还是一棵棵黑黝黝的枯树。
还有庭园里的圣树,也是一棵被烧焦的树。
维尔蕾特再三看了看那个杯子,心里有了数,出言诱哄道:“这杯子很漂亮,能给我看看吗?”
这一问,哈珀心里也有了确定的猜测。
她安抚地摸了摸艾弗里的头发,询问道:“这杯子就是您的旧物吗?”
“是,也不是。”维尔蕾特眼神复杂:“给我看看吧,无论是不是,我都不抢你妹妹的东西。”
哈珀清楚,这山顶常年无人,她与艾弗里的命都捏在这些人手里,维尔蕾特没必要说谎。
杯子倒是其次,但维尔蕾特愿意作这样的保证,仍让她稍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她把杯子从艾弗里手中拿走,递给了维尔蕾特。
从艾弗里手中脱开的时候,杯身似乎黯淡了一瞬。
维尔蕾特把它拿在手里,仔细检查。
这是一只陈旧的青铜杯,杯身上镌刻着繁复的铭文,认不出是什么文字。那些刻痕里都生长了一层暗淡的铜绿,内壁倒是因为艾弗里经常使用,仍然光滑如新。
五百年前,维尔蕾特从圣树下接住了它,现在它落到了另一个孩子的手里。
她眼神复杂地打量起艾弗里,哈珀有所察觉,暗暗拉紧了艾弗里的手。
但维尔蕾特并没有做什么,又如约将杯子还给了艾弗里。
哈珀小心道:“这里的东西,应该本就是属于您的?”
维尔蕾特摇了摇头,把杯子塞到了艾弗里手上:“拿着吧,它选择了你。”
哈珀不明所以,维尔蕾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哈珀帮艾弗里往她的杯子里倒满了牛奶,小朋友坐在桌子前,晃荡着两条小腿,贪婪地埋头啜饮。
她不太敢抬头——总觉得那个陌生的同族长辈一直看着她,让她有些害怕。
不多时,她感到那道视线消失了。
再抬头看,红发的陌生姐姐热心地分了一条兔腿到她的盘子里,金瞳的陌生姐姐坐在灶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添柴,哈珀坐在她旁边的窗台上,凝望着远方的月亮,似乎有了什么心事。
两个大人不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6章 失落王庭07
穿过圣殿楼下的门廊,就是王宫的后殿。
后殿面积很大,但房间很少,有的是一间一间的宽阔大厅,里面空旷得像一座座四方的坟墓。
不过这里原就是坟墓。
后殿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叫做英灵殿。
英灵殿两侧的房间有些安置着历代王族、大祭司的石牌,有些列着名垂青史的重臣,有些安葬着名声赫赫的大艺术家。
中间的院子里原立着许多的石牌,白色的蜡烛在感灵节的夜晚彻夜燃烧,唱诗班的孩子在祭司的带领下在英灵的墓前放下花环。
中间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两侧种着葱茏的冷杉,当然现在已经都化为焦炭了。
烛光是不会再有的了,月色昏惨惨地投下黑影。
维尔蕾特顺着走廊一间间往里看,殿内的石牌断的断、倒的倒,几乎毁坏得差不多了。
她推开后面的库房,取了一块新石板,用凿子生涩地在上面刻名。
露西塔坐在门槛上与她闲聊:“那个孩子是精灵吗?”
“是半精灵。”维尔蕾特说着,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稍有犹豫,最后还是说:“露西,你相信王权神赋吗?”
露西塔心中一凛:“怎么说?”
“神已经择定了新王。”
“怎么,是那个小孩?”
维尔蕾特怅然道:“是啊。”
一开始,与精灵族伴生的只有一座镜湖而已。不知从哪一代开始,镜湖边种了一棵榕树,长在镜湖边上,吸收生命精华,经年累月,诞生了独特的灵气场。青铜圣杯则出现得更晚,与圣树来历相似,都是镜湖意志的显化。
镜湖在她手里,她本不在意这些外物,长年累月重新滋养,总会再有的。但镜湖释放出来太久了,仍没有哪个孩子获得镜湖之心。
她此番来到这里,就起意找一找旧时的圣杯带回去,好早日借此看看神的心意。
但圣杯竟悄无声息地选了艾弗里……
露西塔问出了她心里的疑惑:“可她不是个混血吗?”
“是,是个混血。”维尔蕾特眉间又添了些思虑:“精灵族历史上,从没有混血能做君王的。我担心这是某种预兆。”
露西塔心里也有了猜想:“什么预兆?”
维尔蕾特挑眉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继续她的雕刻工作:“恐怕神也清楚,眼下三族各安一隅的时候长久不了,混血会越来越多的。祂觉得一个混血能给精灵族带来新的希望吗?融合的希望、发展的希望?”
露西塔心里的隐忧被说中了。她问维尔蕾特:“那你是什么打算?”
“我么……”维尔蕾特接了话头,却没有再说下去,反而换了个话题:“来,也帮我刻一块吧。”
“什么名字?”
“卡桑德拉,我的将军。”
露西塔伸手过来,她把拼写写在她手心上:“她当时跟着我南下。”维尔蕾特露出感怀的神色:“她是个真正的女人。”
露西塔欲言又止,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你也是。”
两个人都不会刻碑,但条件简陋,艾利克斯和卡桑德拉都没得挑剔了。
最后刻出来的两块石牌都不算漂亮,但还算整齐。维尔蕾特把它放在重臣罗列的大殿里,行了一个精灵族的祭拜礼节。
艾利克斯坐镇后方,卡桑德拉随她冲锋在前。最后的两班人马,死去的无数战士,她并不能一一记得,更无法一一刻碑纪念,只能刻了这两个权作代表。
了了这一桩心事,维尔蕾特退出殿外,回过身去,仰头望向来时门廊上高高矗立的圣殿。
盖娅的塑像依旧怜悯地垂下眼眸,见证着信徒的死亡与更迭,月色泻在神像前的石板地上,五百年流转不休。
她忽然起了谈兴:“露西塔,我改变不了大势所趋,但至少现在,我也许要违背神的意思了。”
露西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盖娅的塑像:“你知道神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知道。”维尔蕾特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神最爱谁?”
这声反问带着一丝冷然的怨气,那怨气的矛头直指神灵,让人听了隐隐心惊。露西塔知道她的意思,也答不上来了。
那个答案,两人心照不宣。
维尔蕾特说:“给了她们魔力,给了她们灵魂,这还不够,她给了她们最繁盛的繁衍力。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露西塔没有回答,维尔蕾特也不需要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人类羡慕长寿钟,但更短的生命周期可不是坏事。更新,她们永远在更新。四百岁的精灵沉醉在旧日的迷梦里,三百岁的精灵用百年前的经验教导后代,两百年岁的精灵循着长辈的教导继承辉煌的艺术和文学,一百岁的精灵学习的课本是四百年前的古老遗物。渺小的沙砾聚成高塔是数百年之功,剑指数百年偏安一隅等死的精灵,岂是一人之力可以挽救?”
“不会相安无事的,永远不可能相安无事的。人类的好奇心驱使她们走向大陆上每一片疆土,精灵挡在那条路上,人鱼挡在那条路上,巨龙挡在那条路上。陈旧的东西,即使再强大也没那么可怕,它总有一天会被进步到某种程度的新人类打败。”她盯视着盖娅雕塑慈悲的眼睛:“漫长的生命,不是恩赐,是诅咒。露西塔,你说,这是神加诸在我们身上的命运吗?”
露西塔张了张嘴,想说这不是祂的本意。一声辩解在她嗓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也没能说出口。
她觉得这句话很虚伪。
神的本意是什么呢?神一时兴起,创造了这些各有不同的种族,允她们在大陆上生息繁衍。这是神的慈悲吗?
她本应这么想的,但她的思维却在非常危险的隧道里急速坠落——那只是一时兴起。
这只是一次实验,而神的怜悯,其实只是爱上了祂的实验品。
她最后只说:“你想做什么呢?”
维尔蕾特意味不明地看了露西塔一眼:“露西……这次我要主动出击了。”
仿佛另一只靴子落在了地上,露西塔升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凯尔茜与斯塔夏重新在人类世界掀起了战火,她们走到维克托黎之后,维尔蕾特就日日藏在人类军队里学习她们的武器,甚至还偷了图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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