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干枯的植株隐匿着这两个人的身影,他们一动不动,看着宅子前面的两个人。两人的斗篷上全是泥巴,头发也不甚整齐,看样子好像是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嬴政一直抱着她,怀里的女子身子僵硬,感觉不到一丝回应,嬴政有些懊恼,轻轻松开手。眼前的女子冷冷的看着自己:“陛下,臣很不喜欢你这样,未经允许触碰我,这也是君子所为吗?”
“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嬴政无端端的低落,却连一丝火也升不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怀瑾,道:“寡人知道了,刚刚一时失控,你……中常侍大人别见怪。”
这次的称呼倒是喊得很一本正经,她一秒换上一副诚挚的笑脸,行了一个礼:“多谢陛下。”
简直是瞬间变脸,嬴政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待明白她的意思,更加沮丧:“可否请大人告知,大人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她心里一个声音立即说:张良那样的。她还没有回答,又听嬴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看寡人这样的怎么样?”
怀瑾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陛下千好万好,不但是臣中意的。”
“你!”嬴政瞪着眼睛瞥了一会儿,终于是败下阵来,叹道:“好吧,第二次示爱又失败了。”
皮埃斯,她真的很想说,你的三儿子今年刚出生呢,您还是赶紧回去陪你儿子和夫人吧!不过没勇气这么说,她只能在心里腹诽。
在门口站了会,觉得有些冷了,老猎那边也传来了两道哨声,嬴政不满的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说:“寡人要回去了,你赶紧进去吧,明儿还要当差呢!”
她拱拱手,转身就回去关了门,嬴政觉得有些噎得慌,难道不应该先目送他离开再回去吗?居然对君王这么无礼!是不是自己把她的胆子给惯出来的?老猎迎着他往宫里方向走,他又想起,好像从一开始她就胆子大,近几年还收敛了不少。
嬴政那边走了,小巷子里的两人却还在那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其中高个儿的男人带着一张丑巴巴的皮质面具,他身旁跟着一个小厮模样的男人,如果怀瑾在这里,应该就能认出,这个小厮是张豆豆。
面具男子伫立了一会儿,拿着锦盒的手越捏越紧,不知捏了多久手都泛青了。
张豆豆看着旁边的男子,有些担忧却又不敢多话。
过了许久,男子转身就走,张豆豆连忙跟上。似乎是情绪有些不佳,男子越走越快,张豆豆跟在后面几乎是用跑的。然而刚走出巷子,男子堪堪停住,张豆豆差点撞到他身上。
男子深深呼出一口气,目光再次沉静下来,他伸手将面具取了下来,让张豆豆收好。月光下,他的脸如玉一样白净透亮,俊逸得不像凡人。张豆豆知道自己公子对这张面具很珍视,郑重其事的收好放在身上背着的一个袋子里。
他终究还是转过身,重新走进刚刚的那条小巷子,转头对张豆豆说:“你在这里等我。”
左右看了看,又嘱咐:“当心那些巡夜的士兵。”
声音清冷如月光,干净如清泉,温柔如春风,也有说一不二的威严。他穿过那条巷子,一直往前走,在那栋小宅子面前停下。
他敲了敲门。
怀瑾刚准备脱衣服睡觉,谁知门外又有敲门声。夏福今晚睡在婆婆房间里的,估计此时已经睡熟了,她猜着还是嬴政,骂骂咧咧的去开门。
十分不耐烦的开了门,她看见眼前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是张良的脸,她时常在梦里见到的,要不是没睡觉她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披着一身青色的斗篷,站在台阶下,含了三份浅笑,看着她:“生辰快乐!”
这一天的感动达到了顶点,她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心中一下涌起满怀柔情,几步跑上去,扑在张良怀里。再也不想藏着自己的心意了,就算现在还不能在一起,但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是好的。
张良几乎怔住了,向来清明的脑子此时像是被糊住了,待清醒过来,巨大的喜悦轰然炸开,叫他心生欢喜,手足无措。韩国那边所有的烦恼和琐事几乎都被冲淡,让他什么也不想,只想抱住怀里的温暖,永远都不想放手。
原来,她也心悦于我;
原来,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自己是这么快乐;
原来,这就是两情相悦。
张良紧紧抱着自己,仿佛是抱着什么珍宝一样,怀瑾想问问他,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落泪了,在他胸口使劲锤了一拳:“你多长时间没给我写信了!”
“所以我亲自来了。”张良温柔的哄着她,轻轻拭去她的眼泪。
两人对视良久,忽的双双笑出声来。怀瑾忙拉着他进屋子,把大门关上了。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她轻手轻脚的加了一盏烛火,给张良泡了一杯热茶。
她的卧室里放了两盆炭火,暖烘烘的,张良把斗篷解了,端着一杯热茶在桌边坐下。两人抬起头,视线又碰到一起,双双又红了脸。
“你……我……”怀瑾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良浅浅笑开,温柔至极:“慢慢说。”
见到他还这么淡定,她挥舞着拳头愤愤不平:“你好像一点感触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放下杯子,忽然把她拉过来,怀瑾一个没站稳跌到他怀里,坐在他腿上。张良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口上,隔着衣服和皮肤,她感受到胸腔里的那一颗心,仿佛打鼓一样,剧烈的跳动着。
张良的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脸隔得近,怀瑾不争气的脸红了,挣扎着要起来,张良却不让,把她拉在怀里,仿佛抱个小婴儿一样。明亮的烛火,张良端详着她的脸,少女已经初长成,可以看出是一个美人坯子,一双眼睛尤为灵动。
这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里面毫不掩饰的满满情谊,起先那一丝不快烟消云散,他缓缓开口:“庆幸这次我来了。”
韩国有忙不完的事,他这次几乎是挤着时间出来的,快马加鞭赶到这里,好几天没合眼。但是她扑向自己的那一刻,张良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一直以为你只把我当成兄长、朋友、知己。”张良看着怀里的她,柔声道。
废话,自己可是影视系的高材生,只要她不想叫他知道,他绝对不会察觉到什么。怀瑾在他手上拧了一把,笑骂:“反正我是一直知道,你喜欢我的。”
这样的话,她说的一点都不害羞,张良忍不住扬起眉,笑道:“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9章 情动
“在我跌下渭水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神情,”怀瑾的声音低不可闻,她垂着眼,睫毛仿佛蝴蝶一样扑棱着。她不再像往常那样压着声音说话了,少女声音的娇柔,狠狠撩动着心弦,她说:“还有更早的时候,在你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
“差点忘了,我的姮儿,聪明绝顶,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他捧着怀瑾的脸,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个吻,蜻蜓点水一样。
有千言万语,都在会心一笑里,不必再言说。
刚刚的那一个吻,张良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看向她的眼神略有些歉意,正要解释几句,怀瑾骤然搂着他的脖子,递上了唇。
他从没有让别的女人亲近过自己,家中更是没有近身伺候的侍女,与女子这样相近还是第一次。然而这个吻,叫他一瞬间情不自禁,这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
张良忽然想起幼时读过的《召南·野有死麕》,他那时有些觉得此诗写得太露骨,然而到了此时,才明白其中缠绵缱绻。
相识十年,爱慕不知从何而起,睿智如他,到了自己身上也后知后觉,原来早就已经动心了。
姮儿不似一般女子的娇羞,吻着吻着,手竟然伸到他衣襟里,张良少见的有些慌乱,急忙捉住她的手。可她的唇却又移到脸颊边,然后流连在耳边轻吻。
他好像混身着火了一样,忙推开怀里的少女,道:“不可!”
怀瑾咂巴着嘴,仿佛食髓知味一样,挑逗的看着他:“你害羞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怀瑾这样的眼神,媚得仿佛是史书记载的美艳妖姬。古人说妲己妺喜貌美动天下,妖媚祸君王,他觉得,应该是姮儿这样吧。
怀瑾又亲上去,张良一把反住她的手把她拖进怀里:“本该发乎情止乎礼,刚刚是我失态,有些过了,你不许再闹。”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怀瑾有心激他,她又不是古代人,她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接受过中西方教育的精英!却也真是惊叹,像张良这样十七八岁的少年难道不应该正是那啥的时候吗!怎么就这么能扛呢?
张良听到她说这句话,只是微微一笑:“激将对我没用!”
她挫败的低下头,其实在春秋时代的平民中,男女欢好是很正常的,并不会说失贞浸猪笼之类的。因为这个时代人口并不如后世那么多,领导人会鼓励生育发展人口。但是张良出身于贵族,贵族的规矩礼仪复杂,刚刚这样确实有些过了。
对于张良来说过了,但对于她来首,她一点都不在乎。
怀瑾小声说:“反正我心里早就认定你了,我迟早会嫁给你的。”
张良的唇弯得越发厉害,松开她的手,低声问询:“你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不知道。然而忽又想起张良喜欢自己的时候,她还没多大,她特别想问一句,你该不会是有恋童癖吧?
张良又催促了一声,怀瑾想了想,促狭的笑道:“你猜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门外忽然有了动静,两人都一下噤了声,听了一会儿是夏福起床,大约是上了个厕所。关门声一响,怀瑾才松了口气,话说,好像偷情啊。
“你这次待多久?”怀瑾问。
张良有些抱歉的看着她:“歇一天就得走了,韩国那边还有很多事……”
怀瑾忽想起自己在秦国这边收到的消息,她有些犹豫的开口:“据蒙恬跟我说,他父亲蒙武将军……”
张良一下捂住她的嘴巴,认真又无奈:“姮儿,你如今身在秦国,就不要再担心别国的事情。国事是国事,你和我是私情,你若告诉我秦国的消息,就是叛国,我不想你左右为难。”
心头一松,同时也有些惆怅,她踟蹰着,问道:“如果有一天秦国和韩国开战了……”
“迟早会打起来的,”张良斩钉截铁的说,然后有些惆怅:“韩国一定会败。”
末了他又叹道:“韩国如今就是一团烂摊子,内斗不断……”
说了几句他失笑:“算了,不与你说这些。”他们之间,暂时还是不要谈这些事情。
怀瑾忧虑的看着他:“你既然觉得韩国必败,为什么不离开?”
“我父亲不愿走,终究是韩国人,即使我们知道败局已定,也忍不住想再拼一把。”张良淡淡的说:“那里毕竟是故土。”
两人站的是不同立场,怀瑾长叹一声,抱着他的肩不说话。张良抚着她的手,问道:“你,可愿意跟我走吗?”
问完他又笑了一声,自嘲道:“我知道我是白问。”
“等我完成了自己的事情,我就跟你走,天涯海角都跟着你。”怀瑾靠在他肩头,欢欢喜喜的说着。
张良拍了拍她的脑袋:“好,我等你。”
“那……今明两天你就睡在这里吧,别出去了。”她说。
张良斜睨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是不是有别的歪心思?被这眼神一瞅,她就心虚不已,强行镇定着:“我保证,规规矩矩的。”
张良摇摇头,站起身准备出去,她赶紧拉住他,委屈道:“我都留你了!”
张良无奈的看着她:“张豆豆还在外面,我得让他先去驿馆,不然这么冷的天,只怕他明早要冻成冰柱了。”
她为自己的迫不及待小小的害羞了一把,然后松开手。
张良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时将她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怀瑾这才看清嬴政送的那根簪子,果然是玉,通体晶莹,一看就不是凡品。
头发再次散下来,张良动作轻柔的重新给她挽了一个髻,然后从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中拿出一根玉簪,是一枚天青色的兰花玉簪,怀瑾一把抢过,上面还刻了字:姮。
她欣喜的看向张良:“这是你刻的?”
张良点点头:“这是我亲手刻的,喜欢吗?”
“喜欢,特别喜欢!”她猛的点头,头发差点散掉,张良把簪子插在发髻上,认真说:“以后只许我给你挽发。”
仿佛吃了蜜糖一般,她笑嘻嘻的凑过去:“哟,现在就开始宣示主权了,你好霸道!”
“我们……”张良顿了一下,目光清亮:“你刚刚可是说了,天涯海角都会跟着我吗?你是我将来的妻子,自然只能我来替你挽发。这根簪子,是我送给你的及笄礼,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他一羞赧起来就有些不自然,旋即又问她:“你有什么贴身之物吗?”
怀瑾反应过来,是要互换信物了,但是犯难的是,她在秦国鲜少带首饰,也没什么东西是日日带着的。见她为难的想了半天,张良道:“没有就算了。”
“有有有!”怀瑾找了一个香囊过来,把里面的香料包取出来扔了,然后拿起剪刀剪了自己一小撮头发,用一根红绳绑好放在香囊里。
张良忍不住又笑开来,他也拿起剪刀剪下自己一缕头发放进去,然后郑重的把香囊收在怀里,然后道:“我们是不是太快了,结发……是大婚时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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