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于是便让桓楚带着张良和那几个游侠去偏厅喝茶,张良转身时与她擦肩,轻声落下一句话:“你若拒绝,我下个月还来。”
这无赖的一句话,实在与他儒雅温柔的外形联系不起来。
见他随桓楚离去,怀瑾忽笑了一声,她这一笑让项李氏等人全放了心。
“你若愿意,舅母此刻就能答应。”项李氏把她拉到身旁,殷切道:“子房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你舅舅总惋惜你和他离绝一事。如今他对你仍有有情意,桑楚也已不在,你日后总要再嫁的,不如就应了吧。”
她一个孤女在项家,其实项李氏是能做主她的婚事的,可却仍然询问她的意见,怀瑾感念道:“舅母一心替我打算,怀瑾心里记得的。”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殷氏见她顾左右而言他,都有些急了。
项李氏这回没责怪儿媳擅自发言,也着急的问:“是啊,总得给人个说法吧!他可是从下邳赶过来的,你看这大雁,也是他亲自猎来的,足见诚意。”
见怀瑾还是没说话,项李氏更急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孩子,莺儿才多大?等她记事了问起父亲,你要如何回答她呢?”
殷氏眼神一亮:“是啊,莺儿可是……”
想着她曾经许诺过怀瑾不说出去的,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那可是莺儿的生父!”
一屋子人都惊讶了一下,也来不及问前因后果了,项李氏更坚定了:“依我看,就应承了吧。刚刚他说了,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你过门,如此郑重其事,我看了都觉得动容。”
项羽抱着莺儿,也期期艾艾的开口:“我也觉得姐夫……张先生很好,他还救了小叔呢,你要是拒绝了,回头他虐待小叔可怎么办?”
感觉侄儿说话像是在抹黑,项李氏笑着啐了一声:“瞎说什么,子房不是那种人。”
项李氏可谓叫得是一个亲热,怀瑾连忙打断,笑着摇头:“我也没说要拒绝呀!”
几人都是脸上一喜,怀瑾玩笑的想,他们是多怕自己嫁不出去啊?笑着叹了口气,她说:“我想先和他单独谈一会儿。”
项李氏忙不迭让她过去偏厅,张良坐在那里老神在在,似乎胸有成竹。
怀瑾跟桓楚说了两声,他便和那几个游侠离开了。
在张良面前坐下,她道:“你今日不是要去恩师那里下聘吗?”
“我几位老师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上哪儿下聘?”张良柔和的嗓音依然动听,清亮又温柔,不紧不慢的语调说起话来像在念诗:“那封信我特意让阿缠写的,本以为能把你激来下邳找我,谁知道没有奏效。”
怀瑾抿着唇,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道:“我没去找你,你不是很失望?”
“我一早猜到你不会过去,我只是做无用功罢了。”张良好看的眉眼有点无奈。
“知道是无用功,你还做?”怀瑾瞥了他一眼,语调松快。
“总是忍不住想试一试,兴许老天眷顾我呢?”张良叩着手指,坐姿端正优雅:“谁知老天并没有眷顾我,那我只好自己来争一争了。”
怀瑾又忍不住道:“你既知老天不眷顾你,便知争也是争不了的。”
张良只是笑得更深,活像一只成了精的千年狐狸:“老天不眷顾我,你可以眷顾我。”
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他目光一下变得悠远:“姮儿,不要拒绝我,我知道你心里仍是有我的。”
怀瑾嘴巴蠕动了一下,张良又换上怅然之色:“姮儿,你忍心把岁月就此蹉跎掉吗?我们本可以日日相守,琴瑟和鸣,却为了赌气和误会一再浪费时光,你说是不是?”
是啊……怀瑾的视线爬上他的脸,容颜依旧俊美,可再也不是少年时的精致华丽了。岁月亦在这张绝美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仔细看时,他的眼尾多了些细微的纹路。
怀瑾忽然问:“我是不是也老了?”
她问得奇怪,与原本他们要谈的事风马牛不相及,可张良却是认真端详着她的脸,回答道:“还是和我第一次见到你一样,又美丽又灵巧。”
怀瑾笑了一声:“第一次见到,那时我才多大?”
“姮儿在我心里,永远是美丽的样子,彼美孟姜,徳音不忘。”张良定定的看着她。
视线一交融,两人仿佛回到初见那日的雪地里,她是总角小童,他是稚音少年。
这一眼突然让怀瑾感到释然,她长呼出一口气,她还执拗什么呢?那么多年,这个人仍然执着于她。
跨过那么多岁月,走过那么多磨难,他们如今还面对面坐在一起,两两相望。
“彼美淑姬,诚心求娶,定不相负。盼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永以为好。”张良坐起来,恳切的看着她,目中坚定。
怀瑾忽笑开,低头轻声道:“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她想,人终究是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来,才不会活得那么拧巴。穿越到秦朝,她已经很倒霉了,不能让任性和意气阻碍她的幸福。
于是就这样定下了,这次是正经办婚礼,各种流程也不能省去。
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问名和纳吉就简略过去了,张良直接将聘书、礼书给了项声,然后便回了下邳准备纳征礼,也就是准备聘礼。
不出意外的话,婚期就是在乞巧节了。
算起来,她是第三次嫁人了,却是头一次准备婚礼。
本以为就是走走流程,谁知道项李氏跟她说项梁会亲自过来发嫁,还会宴请所有亲朋来喝酒,又见到项李氏准备的嫁妆,怀瑾顿时觉得有些隆重过头了。
说来她一个寡妇,把婚礼办这么大,不知外面会怎么传呢?
把忧虑和殷氏稍稍透露了一下,殷氏笑得直打跌:“傻妹妹,正是因为你是寡妇,还能被如此风光迎娶,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说着她又补充道:“你和子房原先就做过夫妻的,他要是想接你回张家,本不必如此,但他如此用心,妹妹该高兴才是啊!”
怀瑾有些说不出口的紧张,大家如此郑重,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她满心忧愁的看着女儿发呆,可莺儿只是没心没肺的冲她咧嘴笑。
六月二十五,张良的聘礼从下邳抬了过来,二多口大箱子。第一箱是玄纁束帛,第二箱是鹿皮,第三箱是绸缎……
这些箱子全摆在院子里,项李氏带着女眷一一清点。
这些聘礼是按着世家大族的规制办的,不算厚也不算薄,正正好。不过想着张良如今已经不比以前了,他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呢?
怀瑾正想着,送聘礼的那人又送上一个盒子:“这是张先生吩咐,要亲自给小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1章 断钗重合朱颜开
在众人的期待中,怀瑾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根布满裂纹的玉簪。
大家都面露疑惑,怎会送这样一根簪来?可见怀瑾脸色突变,颇为动容,殷氏便小声对婆婆说:“大约是有什么说法,母亲瞧妹妹的样子。”
这根簪子,在她及笄时张良送出,又被她摔断,如今张良又粘好送了过来。
心中芥蒂再无,怀瑾看了项李氏他们一眼,既觉得骄傲又觉得感动,最后只是软语:“子房是极用心的。”
众人一片大笑,莺儿也挥舞着小拳头在项羽怀里蹦哒。
六月二十八,项李氏带着她清点嫁妆,比聘礼还多了三大箱,另有陪嫁的侍女十人。
怀瑾看着一地的珠光宝气,不由感叹道:“这嫁妆也太多了吧!”
“若楚国还未灭,你外祖父给你的嫁妆比这更多呢!”项李氏神色有些怀念:“我还记得你母亲出嫁的时候,嫁妆抬了三里地,还有陪嫁的媵女。如今不比以前了,这些已是家里能给你置办最好的嫁妆了。”
沉思片刻,怀瑾道:“这些嫁妆去一半吧,陪嫁侍女也不需要。”
“嫁资少了,可是要让夫家笑话的!”项李氏一副看孩子的神情,惊异极了。
怀瑾笑道:“舅母,我夫家就只剩我那夫君一人了,还有谁笑话我?咱们现在只是普通士族,如此多嫁妆,难免露了底。咱们现在……可不再是楚国贵族了。”
最后一句话怀瑾着重说的,项李氏拿不定主意,便道:“那等你舅舅明日到了,我去问问他。这嫁资也就罢了,那侍女也不要,往后谁伺候你和娇娇呢?”
“子房现在那宅子里有一侍女,已经够使唤了。”想到那三间屋的宅院,怀瑾又道:“再说他那宅子也不大,这些侍女过去,也没地方安排他们。”
项李氏半信半疑:“他能拿出这么多聘礼,怎会买不起大宅子?”
“他喜欢清净。”怀瑾拿出这个理由,至于这些聘礼,张良也肯定有他的门路。有好几口箱子里的布料,那是连买都买不到的,不知他上哪里弄来的。
“等你舅舅回来再商量,还有几日呢!”项李氏还是坚持要等丈夫回来拿主意。
第二日项梁就到了,只不过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许多人,项家宗族里的亲戚、项梁的门客、项家的旧部……
四五十匹马和七八辆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权贵呢!这些人一回来,这占地百亩的项家大宅瞬间住满了,怀瑾在这些人中看到了许多熟悉面孔,龙且夫妇和周兰那些熟面孔都在,还有田安和项庄。
客堂里仿佛在举办什么party一样,人人笑呵呵的拿着酒杯,怀瑾光行礼都行得手麻了,还有各个远房亲戚,这个叔那个舅的,她一一喊过来已是头晕眼花。
她也没待多久,新嫁娘应当待在绣房,因此只是出来见了众人一眼就被送回去了。
但怀瑾并没有嫁衣可绣,她的针线活不忍直视,项李氏另找了三个绣娘替她绣嫁衣。不过房间里虽没有绣架,却有一个白里透红的小胖姑娘。
和女儿玩了一会儿,怀瑾心里的紧张便去了一些,逐渐淡定下来。
月上中天时,外面的喧杂声才慢慢消停,却马上又有侍女过来请怀瑾,说是项梁叫她过去。
怀瑾让侍女看着莺儿,自己打着灯笼去了项梁的书房。
昏黄的蜡烛下,项梁似乎在端详什么东西,他头发上已经多了许多根银丝,眉心两股肌肉紧绷着。
这位舅舅是个天生就严肃的人,即便他满目柔和,那坚硬的川字纹也给他添了一股正气凌然。
“来了也不出声。”项梁感受到怀瑾的存在,抬起了头。
怀瑾走上前,在舅舅面前坐下,静静道:“刚刚站在外面,看到舅父头上的白发又多了。”
“舅父老了。”项梁看着她,嘴角不自觉添了柔和。
项梁给她倒了一杯茶,将一块淡黄色的玉环也放到她面前。
这块玉环上有刻痕,似乎已经有许多年头了,怀瑾拿起来看了一会儿,觉得这玉环有些眼熟。
“这是你母亲的,”项梁温和的说:“我们这一辈的子女,每人都有一块。”
他又在衣襟里掏出一摸一样的玉环,不过项梁那块稍微白一点。
怀瑾啊了一声,原来这是母亲带过的东西,依稀有了那么点印象,她一两岁的时候母亲似乎拿这个玉环逗过她。
“如今便给你吧,权当留个念想了。”项梁慢慢喝着茶,有种积年的沧桑。
“多谢舅父,”怀瑾起身郑重道了个谢:“不光是谢这块玉环,更是多谢舅父和舅母这些年对怀瑾的关心和照顾,怀瑾感激不尽。”
项梁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的把她拉起来,又给她续上茶,语调悠长:“我们项家都是生儿子多,女儿少,项家的女儿也大多命不好。我表妹是难产而死,你母亲是遭人迫害,更远的还听说我一个姑母,也是年纪轻轻就不在了。你比她们都强,也比她们能折腾!你合该是咱们项家人,可惜不是个小子。”
见怀瑾拧眉笑了一下,项梁也笑了一声:“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外祖父说的。”
“舅舅知道你是个有大主意的,所以我嘱咐家里人,谁都不许替你做主。”项梁继续说,认真又关切的看着她:“那这一回,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怀瑾看着舅舅,缓缓笑道:“他待我,也算得上是情深意重了,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撇开张良干混事的那两个月,他也没有其他毛病了,更何况张良跟她说开以后,她愿意谅解他。
怀瑾有某一刻怀疑,这是不是张良算计好的,可一细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让她实在无从疑起。
“好、好、好。”项梁一连说了三个好,他拍了拍怀瑾的肩:“你们少年时就相互扶持,又育有一女,如今又结婚盟,往后不可任性了。”
项梁眼睛里似有泪光,怀瑾鼻子酸酸的,笑道:“外甥女知道的。”
项梁点点头,继续道:“你舅母已经和我说了嫁妆的事,你能想到这么仔细,很好。就依你的意思,嫁妆减半,陪嫁侍女也去掉。不过子房来的那些聘礼,等婚礼结束后,我还是让人偷偷给你送过去。你别急着说!我听说子房已经和橫阳君断绝关系,将万贯家财全散尽了,我们也是怕你过去后受委屈。万一有个什么急事,也不必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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