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几人告辞着离去,怀瑾带着不疑走进书房。
看到项梁坐在书架边,项伯站在门边要准备出去。窗边站在一个七十多岁老人,目光如鹰一般抖擞锋利。
“你去哪儿?”怀瑾问项伯。
项伯打着哈哈,晃了晃手里一坛酒:“找你夫君喝酒去!”
怀瑾摇头失笑,然后带着不疑给项梁行礼,项梁亲自把她扶了起来,看着不疑笑道:“娇娇怎么没过来?”
“莺儿身子不舒服,歇着呢。”怀瑾笑道。
项梁指着一个软垫让她坐,把不疑抱起来掂了一下,笑:“女孩子难免娇弱些。”
然后示意怀瑾看着窗边那个老人:“这是范增先生。”
怀瑾礼貌的起身拜了一下,范增只是微微颔首。
项梁和范增说:“这就是我与先生说起的那个外甥女。”
项梁竟还和范增提起过她?不知道要说了些什么,怀瑾一时尴尬的笑了笑。
范增上下打量着她,这目光太直接,让怀瑾微微有些不快。
“舅父找怀瑾来,是为了说子房的事?”等项梁给自己上了一杯茶,怀瑾就直接询问。
项梁点点头,含笑看着她:“你见事明白,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年前我使桓楚去下邳请子房,子房说他要先复故国。既然如此,那么你和孩子们怎么又去了魏国呢?我听说魏王有意拜他为太尉。”
“子房与魏咎有旧,已相识十多年了。”怀瑾徐徐开口,不慌不忙:“这半年子房出了一趟远门,本打算把我送去会稽,谁知魏王正好来请他去魏国做官。”
“阿父不是拒绝了吗?”不疑非常聪明的补充了一句,怀瑾抿唇在他肩上捏了一下,继续道:“虽然拒绝了,但他们仍是朋友。魏王来下邳时,我一位师兄也在其中,便相邀去魏国玩一段时间,谁知碰上了章邯攻魏。”
“是这样啊。”项梁心中对张良昨日的说辞全然相信了,不然他心里总有个疑点,听怀瑾说完,他心情好了几分,便道:“子房既然拉起了队伍,必然也是想有一番作为。如今来了薛城,不如干脆留在我这里,凭他的才干、你和项家的关系,将来必能有所成就。”
张良早就替她想好应对之辞,可怀瑾私心里,还是有些希望张良留下来辅佐项梁。
并不是因为项家有多强,而是她身体里流的血让她开始偏私。
心中交战许久,她最终还是顺着张良的意思,撇开了自己的私心,曼声道:“子房虽没与我说太多,但我估摸着他的意思也是想为舅父效力的,只是心中被旧情所牵,仍放不下故国。”
项梁沉思着,韩王孙韩成投奔陈胜,他兼并了张楚的旧势力,韩成如今也在他麾下。
昨日议事,张良确实多次照顾韩成。得知怀瑾所言非虚,项梁道:“但那韩成,并非贤主。”
他想起当年怀瑾的事,不由来气:“你忘了当年在淮阳,他妹妹是如何对你的!”
当然没忘!怀瑾脸上一沉,随即道:“这是私事,我再不喜韩成,他终归是子房的旧主。”
“子房跟他,只是明珠蒙尘。”项梁哼了一声。
怀瑾一时倒不好接话了,想着张良昨日说的,怀瑾心念一动,推了推不疑:“你去院子里玩。”
不疑乖顺的出去了,怀瑾对项梁说:“我想单独与舅父说会儿话。”
项梁看了一眼范增,犹豫再三,道:“无妨,范先生不是外人。”
将茶杯里剩下的水饮尽,怀瑾直视着这位舅父,问:“舅父可想过自己称王?”
范增锐利的眼神瞬间飘过来,项梁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沉吟不语。
半晌,项梁才慢悠悠的说了一声:“若有此等野心,与残暴不仁的嬴政又有何分别?”
怀瑾别有深意的笑了一声:“舅父筹谋多年,难道是要给一个毫无建树的王族子弟做嫁衣?项家儿郎世代从军,起事时也是一呼百应,此等实力为何做不得王?”
范增忽开口,声音苍老:“此时称王,不能服众,小女子目光短浅,不知其中厉害。”
“我只知道,谁手上兵马多,谁就是老大!”怀瑾挑挑眉,极力劝说:“名声都是虚的,实权才是真的。即便现在立一个楚王,谁人不知这楚王只是一个傀儡?舅父兵强马壮,大可以先称王联合诸王先灭秦,等平定天下论功行赏封诸侯,舅父怎么就做不得皇帝?谁敢有异议?谁敢说个不?”
怀瑾所说,项梁不是没想过。可再想,也不能直接说出来,非正义之师,必会被口诛笔伐。
项梁叹道:“楚国百年,都是芈姓子孙为王,这才是正统。”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怀瑾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楚说道。
“那张楚王的下场又如何?”范增反唇相讥,冷笑连连:“如今群雄并立,大家各自为营,若武信君自立,赵齐燕魏这几国,如何还敢与我们合纵?不合纵,如何抗秦?”
怀瑾撇撇嘴:“即便这几国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足楚国一半多,何足为惧?”
“先不说这些,先说说子房吧。”项梁支着头,一闪而过的野心被牢牢藏起来。
怀瑾心中有些失望,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项梁还是不为所动。富贵险中求,刘邦都敢把全部身家用来讨好项梁,项梁却不敢赌一把。
项梁不称王,张良是肯定不愿意留下来的,怀瑾心道我努力过了,于是继续按着张良的说法回答道:“如今六国后人都已起复,唯剩韩国无人。舅父若真心想留下夫君,不如先留下韩成。韩国弱小,必对舅父言听计从,将来或可成楚之属国,舅父还怕夫君跑到别处去吗?”
“此计甚好!”项梁抚掌:“正好韩国那边也无人收复,若韩王立,则师出有名,故韩国之地必然有人响应!”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2章 昔年过千金怨恨深
愉悦之际,项梁看怀瑾的眼神越发满意,随即看向范增:“我早说过吧,你看我这外甥女如何?”
范增微笑不语。
怀瑾心中则有些微寒,若今天项梁劝说,她不松口,又会如何?她还是项梁的好外甥女吗?
说到底,如今没有人敢再得罪项家,哪怕项梁是她亲舅舅,她也需像面对上司一样打起全部精神。
一切都已经改变了,连血缘亲情都已不再纯粹。
回到他们住的小院子,张良正和项伯对饮,莺儿不知所踪。
怀瑾问了一声,项伯说英月带着莺儿去放风筝了。
“这么热的天还放风筝!”怀瑾把不疑交到阿燕手上,回屋喝了三杯水解渴。
“二哥跟你说了什么?”项伯见怀瑾走出来,笑着问道。
怀瑾好笑的瞥了他一眼,摇头不语,张良淡淡一笑:“应该跟阿缠说的也差不多。”
项伯哈哈笑了两声,单手撑着头看着这夫妻俩:“怎么把你们留下来就那么难?”
“人各有志。”怀瑾拿起张良的酒杯,唔,是楚国的黄酒。
项伯懒懒的活动了一下胳膊,不以为意:“随便你们,将来若有不虞之事,我必给你们撑着。”
项伯这么说,想来张良定是什么都没有瞒着,直接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怀瑾知道,张良和项伯一直很亲厚。
众人都已改变,唯有项伯依旧。
怀瑾心道,其实她这个小舅舅,才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这种眼神看着我,想什么呢?”项伯拿起桌上一个花生米,砸在她头上。
怀瑾没躲过去,便使劲剜了他一眼。片刻,她看向烈日在树下投出的阴影,道:“我只是想起了外祖父。”
项伯神情一变,满是怀念:“若是父亲在……”
只是出神的想了一回,他又叹道:“若是父亲在,就好了。”父亲在,二哥便是他的助益,他这个浪荡子大可以继续四处漂泊。
三人正小酌着,莺儿忽气冲冲的跑了过来。
“怎么了,跑这么急,快进来!”怀瑾站起身,把孩子往屋檐下拉。
莺儿一把挣脱她的手,看向张良,稚嫩的声音颤抖着:“父亲,我小时候,你是不是……是不是……”
她有些不敢问。
怀瑾满头雾水,张良的笑容却隐了下去,安静的看着莺儿。
“你是不是……给我……”莺儿忽然大口喘着气,仿佛呼吸困难。
怀瑾见她仿佛要中暑一般,连忙拍着她的背:“乖孩子,慢慢说。”
“你有没有?”莺儿定定的看着张良。
张良走过去,慢慢在她面前蹲下,眼神如溢满内疚的深井。见父亲如此,她便知道了答案,莺儿喉咙里如哽了一块大石头。
九岁的姑娘小大人似的,无声的掉着眼泪,她大声质问父亲:“父亲,我不是你亲生女儿吗?为什么你那样对我?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会愧疚吗?”
怀瑾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哪件事了,脸色刷一下白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莺儿推开她,后退了两步:“你们根本不想要我!我的母亲,在生死关头,选择了别人的孩子!我的父亲,还在襁褓中就想要我的命!你眼里除了母亲,谁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也是!不疑也是!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我一生下来你们就该掐死我!”
稚嫩的声音里是无尽的痛苦,张良平静的外表下涌起滔天巨浪,他无话可说。
怀瑾泫然欲泣,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项伯皱起眉,把莺儿拉到身边好声好气的说:“好好的,娇娇这是怎么了,和舅公说说!”
莺儿大哭起来,是孩子那种不在乎形象的哭法,怀瑾心都碎了,她过去拉着女儿的手,轻言细语:“是阿母不好,阿母没护好你,你……你不要怪你阿父,都是我不好……”
莺儿推开她,怀瑾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莺儿扭头就跑。
怀瑾爬起来就要追上去,张良一把将她拉住:“让她静一静!”
怀瑾连他都怪上了,扭头就想呵斥一声,可见到张良眼中深刻的自责,满肚子的火气都烟消云散了。
怪谁?怪他们自己!
院门口,英月小跑着过来,身后的侍女吓得面色发白。
项伯一看立即扶了过去,口中呵斥:“都重身了,还毛毛躁躁!”
英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看着怀瑾语无伦次:“你们刚刚瞧见莺儿没?我……我不小心……那个……她太聪明了,我只是提起她小时候病重,你替她伤心好多天,她就把套了好多话……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说得颠三倒四,怀瑾倒也听明白了,气得都没力气了。
项伯在英月耳边悄声说了一会儿,英月嘴张得老大,咬着唇泛出了泪光,反复的道歉:“对不住,我……对不住。”
“与你没关系,事是我做的。”张良江南春天一样温柔的脸上挂满了忧色,他看着怀瑾,看到这张脸上涌出了难过、伤心,他的一颗心就彻底坠了下去。
同时自嘲的想,自己做的孽,终归是要偿还的。
须臾,有下人慌张的跑过来,说莺儿骑着马跑出了城。
怀瑾惊得立即站起来就要追出去,张良忙把她稳住,说:“我去找她。”
“我也跟着一起去!”项伯说:“薛城现如今都是咱们的人,她跑不了。”
怀瑾颓废的坐在檐下,只觉得心如刀割,英月有些不敢过去,自责又害怕的站在外面。
日头正盛,怀瑾无力道:“进来吧,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该自己注意一些。”
怀瑾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放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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