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每天睡不饱
他一抬头,他那复杂的情感状况正靠在走廊的窗台上,露出错愕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居然是住教师宿舍的吗?”
*
五条悟很忙,在确认教学上的业务能被早纪分担一部分过后,他的外出变得更加频繁。要不是今天和他撞了个正着,她根本想不到他能为咒术界鞠躬尽瘁到这种程度。
偏偏鞠躬尽瘁的家伙还要先发制人:“你看起来脸色不好诶,做噩梦了吗?”
他转移话题的水平十年如一日的糟糕,她猜是他根本不打算掩饰自己想要转移话题的决心,才在这一点上迟迟没有进步。
“……没有,只是睡不着,想出来吹吹风。”
“要降温了,硝子的反转术式对普通感冒效果不好哦。”
“对疲劳过度也效果不好。”
“一点琐碎的小事而已,不至于疲劳过度啦。”他耸耸肩:“没办法,谁让我是最强呢,那群烂橘子没了我根本成不了事诶。”
早纪觉得有点感慨。
他曾经不是这样的。
十七岁的五条悟根本不屑于“保护”什么,曾经在学校的篮球场里,无数次和意见完全相反的夏油杰争执不休。
“那早纪也是你说的那种弱者。”气急败坏的夏油杰指向她。
“那早纪也是我女朋友。”五条悟朝他吐舌:“以后还会成为我老婆呢,这不能相提并论,不懂爱情的你是理解不了我的。”
“……悟,打一架吧,我受够你这种人生赢家的态度了。”
然后两个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明明回忆还很清晰,但翻看日历的话,的确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成长的味道如此鲜明,以至于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收敛了那些对凡人尖锐的恶意,学会了某种属于“人”的天性,所以从山顶上走下来,要与这些比他弱小千百倍的生命建立联系。
早纪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有吃晚饭吗?”
这个问题非常没头没尾,五条悟短暂地顿了一顿。隔着眼罩和夜色,她根本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表情,但她仍然保持了着打量的姿态,直到看到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我当然吃过了。”他说。
“好的,我知道了,最强,你就是没吃晚饭。”
她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需要给你烧点什么吗?”
五条悟有点庆幸自己带的是眼罩了。
她好像永远能在奇怪的地方察觉到他在说谎。高专二年级那年,他曾和夏油杰偷偷溜出学校打了通宵的电游,还编了一套辛苦下山祓除咒灵的完美说辞。
结果一眼就被识破了。
还在热恋期的貌美女友愤怒控诉他打游戏居然不带自己,作为惩罚,他在夏油杰和硝子敬畏的注视下被逼着吃下了一顿甜咸颠倒、又苦又酸、堪比生化武器的黄油土豆。
如果能靠食物中毒消灭咒灵,藤川早纪当仁不让,在咒术届配享太庙。
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情绪涌上来,他看了她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有点僵直的嘴角又重新向上勾起:“不要吧,早纪,你做饭很难吃诶。”
“我有认真修行过哦,厨艺绝对大有长进,至少不会再放错盐和糖了。”
“把厨房炸掉的话,夜蛾一定会把你的行径记录到校园恶劣行为大赏手册里,一直流传至少五十年。”
“什么?这么恶劣,那还是算了。”
早纪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拢住肩头的外套,又装模作样和他互相说了一句晚安,才慢悠悠退回自己的房间。
他曾经很好哄的。
十二年太漫长了,漫长到把他们割裂开来,变成无数彼此都不打算向对方坦白的过去。她坏心眼地试探他,以一个“没有明说分手但是一看就是分手了的前女友兼未婚妻”的身份,想要在他身上看到过去她所熟悉的、十七岁的五条悟的影子——她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出于不甘心或者是别的什么不成熟的恶劣情绪,她仍然想找到能让两个人重归于好的可能性。
然后不出意料地收获了一份拒绝。
走到这一步有点遗憾,但她已经是成年人了,该学会接受才对。
她慢悠悠地爬上床,眼睛一闭,沉沉睡过去。
这回她什么都没有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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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狗卷浇花的剧情灵感来源于剧场版w
和十多年前的对象重新见面肯定是有别扭隔阂的,但是285明面上又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不太注意社交距离的自来熟,这就变得更加难写更加难拿捏了sos
大猫生气be like:家人们谁懂啊,前女友一声不吭离开还要给我做难吃的饭,打咩
有存稿,但不多,还在修改和调整中,祝福自己能好好写完这个故事(?
第4章
有点眼熟。
早纪路过秘密地下室,又退回去。
真的有点眼熟。
那个正在和虎杖说话的金色头发、浅色西装、斑点领带的上班族,眼熟得简直不可思议。
第五次退回去确认情况的时候,那位很眼熟的上班族终于忍不住喊住她:“藤川小姐,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早纪:“?”
这个语气,这个声音,这个态度,果然——
“七海,你毕业以后还是走上了冷酷金融男的路吗?”
七海平静地看向虎杖:“你看到了吗,那位小姐。”
虎杖点点头:“是藤川老师。”
七海:“我个人提倡尊重女性,她除外。”
*
虎杖悠仁,今年十五岁,体内有两根宿傩的手指,是咒术高专最特殊的死缓生,目前暂时是假死状态。
他的课程由五条悟在课后的秘密时间里亲自教学,早纪只被带去见过他一次——一个连术式都没有的新人和宿傩共处一个身体的危险程度不亚于四级咒术师硬刚特级咒灵,没有人知道他的承受极限在哪里,但毋庸置疑,他得先自己强大起来,才能避免在未来被反扑。
那么作为一个咒术师,怎样才能快速强大起来呢?
找一个靠谱强大的前辈,观摩并学习他的作战思路,如果能够帮得上忙,那就更好不过了——在“靠谱”这一点上,七海建人实在是咒术界的顶尖模范,他要是当第二,没人配得上第一。
“你好像心情很好。”硝子看了她一眼。
她学生时期的、快十二年没见的最好的朋友正坐在她的医疗室里,霸占了最软的那张旋转椅,自在地勾着腿转圈。
“是啊,我今天见到七海了。”早纪连人带椅挪到她身边,剥开雪糕的包装,然后轻车熟路地把雪糕递给她:“是抹茶巧克力味的,如果你的口味没变的话。”
硝子把头发撩到耳后,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自己拿嘛。”
“不了,巧克力要化了。”
言出法随,融化的巧克力滴答一下掉在早纪的虎口,变成黏糊糊的液体。
她“啧”了一声,手腕迅速向上发力,试图让雪糕沾上好友的脸,结果对方灵活地歪了个头,不仅躲过了这一击,还换了个方向又咬了一口。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只会这一招啊。”
硝子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腮帮子鼓鼓的,棕色的眼睛因为笑意而微微弯起:“隔壁街去年开了一家蛋包饭,我尝过一次,味道还不错,你想吃那个吗?”
“能喝酒吗?”
“不要吧,早纪,你酒量超差诶。”
……这个句式她这段时间已经听了第二次了。
她在高专时期会和硝子偷偷买酒喝。她又菜又爱贪杯,好在酒品还行,喝多了就会闷头睡个天昏地暗,抱着对方不撒手,然后被黑着脸的五条悟扛回去——屡教不改,下次还敢。
她撇撇嘴,试图为自己正名:“是你太能喝了,硝子,整个学校加起来都没有你一半能喝。”
然后她又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黑眼圈,但是你戒烟了,这点是很好的。”
硝子这下敏锐地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雪糕,看向好友的眼睛。涂了唇膏的嘴唇反复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没说出来。
……虽然怎么看变化更大的都是她吧。
十七岁的早纪开朗又热烈,虽然弱小得连普通的二级咒灵都能打伤她、每次出任务都会让人捏一把冷汗,但她心比天宽,从不为此烦恼。
她高中最惦记帮夏油杰修剪那撮永远不梳上去的刘海,被拒绝后又盯上了无辜正经的学弟七海——当时他的戒备心还没那么强,稀里糊涂被骗着剪了一个狗啃式的刘海,然后追杀了罪魁祸首整整两圈操场。
因为她的体力只够跑完那么多。
她是最生机勃勃的那条藤蔓,家庭幸福、和订婚对象的情感稳定,好像从来不会被什么绊倒,也从来不会烦恼,就像被她施咒过的花不会凋谢一样。
但是她现在看起来好像根本不是“正常成长”导致的变强变成熟了,而是快被名为“藤川”的、拔苗助长的营养液淹死了。
她叹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墙上的时针滴滴答答向前走了一大格,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哗啦啦地打在硝子放在窗前的仙人掌上。夏末秋初,换季的雨来势汹汹,把东京笼罩在水汽缭绕的云雾里。密集的雨水顺着留了缝隙的窗户渗透进来,在窗台上蔓延出一个快速扩展的水坑。
下一声雷声响起的时候,早纪回过神来,哑着嗓音问:“假如……我是说假如。一个人的身体可能已经死了,但大脑还神奇地保持了活性……”
她盯着白瓷的地砖,逃避硝子看神经病一样的质疑视线,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听起来不那么荒谬:
“这种情况,如果能给他配置一个身体,然后把大脑塞进去……有过治愈成功的先例吗?”
“……哈?”
硝子脸上的表情终于有点崩坏了。她想先给对方来一份全套的身体检查,甚至久违地想给自己点根烟,可是摸了半天只摸出来一根不知道谁放进她口袋的棒棒糖。
她严肃地看了她一眼,问:“你变强的代价是失去大脑吗?”
*
最后还是去喝酒了。
下雨的夜晚格外容易情绪泛滥,同步更新十二年的记忆给大脑带来了非常巨大的负荷,如果没有酒精,早纪会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是否能够维持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