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扈三娘也知道这个要求太过火,一笑置之,回身跟梁山朋友们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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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蒋敬结束闭关。小屋门开一条缝,伸出一只脚,把门口堆积如山的工作文件扒拉进去。
过了半个时辰,“编外排名”的算法设计完毕,丢了出来,被小喽啰捧到聚义厅。
按照这个更严谨的新算法,扈三娘在梁山短短三日,打了二十八场友谊赛,所显露的武功水准,可以比邻天罡第三十五。
当然现在的天罡第三十五另有其人。小喽啰一笔一划地把她的名字写在了旁边。
大伙回味伊人身姿,唏嘘出神。
江湖上八卦传得快。扈三娘离开没几天,朱贵的水亭号箭就射了过来。
“报!”传令喽啰喜气洋洋,“山下来了三个好汉,自称是杨林、焦挺、韩伯龙,听闻江湖上有个女侠参加了梁山的编外排名,也想来讨教一二,看看自己实力!”
晁盖大喜:“正好今天校场空着。快请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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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本来就是北方江湖老大,以前就时而有人来拜山切磋。但一般是打一场,喝一顿,来个一日游,下山就走,给自己的江湖资历加点谈资。
而“编外排名”推出以后,拜山的更是纷至沓来,而且目的明确,就是要刷江湖排名。
开始来的都是邻居。东溪村的闲汉,西溪村的混混,杏花村的街溜子……
然后越传越远。郓城县、济州府、甚至东平府、东昌府的江湖豪客,也一个个踅摸上来。
江湖上不乏聪明人,很快有人弄清了积分规则——打败越强的对手,积分给得越多。
于是这个要跟林冲打,那个要跟武松打,大有把梁山好汉当成练级工具的架势。
领导们商议之后,赶紧推出新规,白纸黑字贴在每个酒店和码头里:
友谊赛每月初一开场,每场三天,欢迎江湖朋友准时前来切磋。
大布告下面,不知被谁歪歪扭扭地加上几句:有偿使用山寨食堂和客馆。请带足银两,自备被褥,带走垃圾。否则拳脚伺候。
每月对外开放三天。其他时间,大伙关起门来过好日子,抢抢银子,种种田,做做公益,不能老放游客进来。
即便如此,在“友谊赛”当天,来拜山的各路好汉蜂拥而至,还是非常挑战梁山的接纳能力。
寻常人不敢坐帆船,都坐手摇船,水寨里的船只个个满载。客人们抱着身上的救生衣簌簌发抖。
食堂做不出那么多酒菜,只能端出白米饭和面片汤,豆酱和腌菜旁边自取,照样被吃得盆光碗净。
客馆住不下那么多人,临时加了床,小喽啰伺候不过来,早上打水也得排队,从五星级降到三星级,依旧人满为患。
而且江湖上鱼龙混杂,什么烂人都有。山上访客一多,就有寻衅滋事的。
这日阮晓露晨跑到一半,就听到水边有女人哭声。
扈三娘从东平府救出的被拐少女李瑞兰,此时端着一盆蔬果,美目睁大,手足无措地慢慢往后退,眼看就要踏进水。
她对面,歪斜立着个不认识的黑皮壮汉,一脸猥琐笑,伸手挑李瑞兰下巴。
“敢问小娘子,是山上谁的眷属啊?——都不是?嗳,这不太好吧,听说梁山好汉都是不近女色的英雄,养你这么个美貌姑娘,却是几个意思呢?”
李瑞兰张张嘴,想替梁山说句话,不知如何开口。
“哥哥我今日孤身拜山,正好缺个游伴。来,小妹妹,陪哥哥一天,哥哥给你银子,好不好?”
嘴上征求意见,手上可没闲着,笑嘻嘻的搂了上去。
李瑞兰吓得花容失色,盆里的蔬果全掉在地,惊叫:“你住手!”
这可惹恼了黑皮壮汉。他眉毛一竖,污言秽语开始骂人。
“哼,一看就是行院出身的烂货,还敢拒绝老子!你知不知道老子在江湖上的异名叫什么?嗯?……”
一条胳膊横在他面前。阮晓露挺胸抬头,盯着这不知死活的货。
“既然是拜山的,懂不懂礼貌?”
黑皮壮汉见又是个女眷,压根没放心上,喷着唾沫叫道:“见了晁寨主、吴军师,俺当然会参拜,让俺干啥就干啥。怎么,凭你们几个臭婆娘,也有资格让俺礼貌?”
阮晓露当即火冒三丈,身边捡起一根鱼叉。
曾几何时,梁山上的风气也这么恶心。但在她上山之初,就抓住白胜打老婆的事,跟齐秀兰一起,大大闹了一场。再加上一些运气使然,才慢慢形成了相对健康的精神风貌。如今山上虽然也脱不了大男子主义余毒,虽然也会有人冲女眷犯贱,但大家都知道,那是不对的,会挨白眼、挨拳头、挨蒙汗药、挨领导批评……
如今再看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德性,就显得格格不入,一点也不想忍。
阮晓露一手拎鱼叉,一手指着他鼻子:“给这姑娘磕头道歉!否则……”
“你算老几!”黑皮壮汉勃然大怒,“老子今儿非要摸她一摸不可!”
一个烟花女子而已,就算占她点便宜,梁山上的英雄豪杰还能跟他一个客人计较?说不定直接成人之美,送他呢。
这人欺软怕硬。见阮晓露个子高(其实也没高过他,只是比寻常姑娘个大),又矫健(其实也远不及他壮实,但估计也有些气力)——决定先不惹她。把她的鱼叉扒拉开,径直去捉那弱不禁风的李瑞兰。
阮晓露被一推三五步,见这人力大,也不硬刚,手指抵唇,一声唿哨。
哗啦一声,水底下钻出来十几个喽啰,个个精赤着上身,腰间缠着负重袋。
“姑娘!五哥让俺们训满一个时辰,这还没够数呢!你要是有事……”
阮晓露伸手一指,“今儿换个项目练。给我上!”
……
第123章
黑皮大汉被摁进水里, 七进七出,淹个半死,趴在一个臭水沟旁边喘气, 死样活气地哀鸣:
“俺是客人啊……有这么对待客人的吗……呜呜呜……”
李瑞兰在旁边泪如雨下。几个喽啰笨拙地围着安慰:“没事没事——哎,这人干啥了?惹你了?”
阮姑娘一声令下, 大家不分青红皂白先揍人, 揍完了才想起来问问缘由。
阮晓露简略说了。
这一听不要紧,兄弟们当场怒从心中起, 心里都是一般想:梁山上虽有单身姑娘,俺们自己都还不敢瞎唐突呢, 轮得到你一个外来的渣滓祸祸?
于是拳头脚尖齐上, 又把这蠢汉揍到吐血。
阮晓露鱼叉压着那人喉咙, “道歉。”
“俺道歉, 道歉, 是俺犯贱, 冒犯几位姑娘, 以后不敢了, 不敢了,女侠饶命,别杀俺……”
“杀你?”阮晓露嗤笑, “脏我的手。”
她收了鱼叉,命令众人:“给艘船, 给包药,把他送出泊子去。几个酒店都通知一下,这个人拉黑名单, 一年不许来拜山。”
如此“待客之道”,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大伙围一圈, 齐齐盟誓,谁都不许把这事往外说,就当这人是自己从半山腰跌下去的。
大伙欣然应和,分头去办事。
阮晓露气还没消,拉过李瑞兰:“跟我走。”
李瑞兰整理衣裳,顺从地跟上。
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问:“姐姐要去哪呀?”
“找寨主。”阮晓露不假思索,“你去好好哭一番。然后我趁机提议,把咱们的寨规也抄在四方酒店里。凡是来拜山的,都得宣誓遵守,才能放进来。咱俩一唱一和,凄惨一点,老大哥会同意的。”
给山寨建言献策,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李瑞兰听了,当即吓得停住脚步。
“不不不还是不麻烦了……万一大王们不愿意,嫌麻烦,姐姐不是平白吃挂落……”
阮晓露回头笑道:“那也是我挨批,连累不到你。走吧!”
李瑞兰跺脚:“那更不行呀!”
好说歹说,就是不敢去为自己发个声。
阮晓露只好暂时停住六亲不认的步伐,“那……那我送你回宿舍。”
转念一想,也不能怪人家姑娘胆小怕事。阮晓露自己在梁山居住数年,立功无数,满山熟人,自然不怕唐突老大哥;李瑞兰刚来没几天,路还没走熟,人还没认全,就让她去勇闯聚义厅,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阮晓露心里盘算,等得空,自己去跟领导提一下,也不是非得带着她。
刚一迈步,李瑞兰忽然抓住她衣角,扑通一声跪下了。
“姐姐可怜见!”
阮晓露吓一跳,把她拎起来,盯着她问:“何出此言?最近有什么不正常的事吗?”
李瑞兰红晕满脸,嗫嚅半天,才小声道:“不是,别误会,奴家……我是想学武功。姐姐能不能教我?”
阮晓露松口气,乐了:“大喘气,吓死我。”
看李瑞兰的脸色,并没有轻松多少,紧抿着嘴,又说了一遍“我要学武功”,神色间视死如归。
阮晓露眼神指指水面,一艘船正解缆,上头趴着那个遍体鳞伤的骚扰犯。
“想自己教训那种人?”她笑问。
李瑞兰低下头,又沉默半天,神色间大约是个“没错”。
阮晓露自己性子直爽,不太习惯跟别人吞吞吐吐的沟通。但是看李姑娘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也不好意思直接告诉她:练武功强身健体,她一百个支持;可若是要练到能一把掀翻一个彪形大汉的程度,既需要勤学苦练,也需要先天身体条件。
李瑞兰身量娇小,目测不超过一米五,就算学会“衙内愁”,也没法像阮晓露那样一招制胜——身高劣势。除非对手弯下腰来配合,否则根本完不成动作。
就算她突然变成运动达人,练出一身腱子肉,那体重也超不过一百斤。碰上大吨位敌人,照样吃大亏。
在这种劣势条件下,如果想要以弱胜强,以小博大,练成一代高手,则需要数倍于常人的努力和光阴。如果不是天生热爱武学,这条路会走得很痛苦。
阮晓露想了想,尽量说得不那么丧气:“嗯,如果你只是想防身,我觉得更好的方法是练跑步。只要比敌人跑得快,就不会被打败。这个我可以安排……”
李瑞兰紧张摇头,“不不,山上女眷跟我说,说……要想过得自由……就、就得武功厉害……”
磨蹭半天,阮晓露才弄明白她的想法。
李瑞兰上山这阵子,几个上了年纪的女眷可怜她遭遇,自发组成个妇联小组,每天跟她聊天谈心。
从这些大娘大婶的言语、以及自己的观察中,李瑞兰得出结论:这土匪寨虽然接纳女流之辈,但女子要想活得像样,要么得有丈夫兄弟做靠山,要么得武功出色。如果两者都有,像阮六姑娘、花二小姐那样,既有亲人撑腰,自己又有些本事,那就绝对没人敢惹。
“……你一个无主的姑娘,没脚蟹,又不会打架,谁看着都好欺负。”大娘们谆谆善诱,“没关系,山上有的是盼娶媳妇的小伙子,赶紧挑一个好的嫁了,至少早点定上,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虽说李瑞兰正在孝期,但平头百姓生活要紧,亲人丧了,一般是守个七七,最多一年半载,就得重新出来生产生活。倘若学那些皇亲贵胄,动不动就守个三年五载,耽误大好人生,那死去的亲人在地下也不安心。
这是大娘大婶们的人生智慧,也不能算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