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第一,登州防务精良,此行定然险象环生。大家注意安全,觉得没把握就赶紧回寨,义气是好东西,但兄弟姐妹们的安危更重要。
第二,李俊这人还算灵光,又熟悉情况,整体行动不妨听他参谋,遇事请他先上,一定别比他冲得快。
军师倒是真心为兄弟们着想。大伙心里纵有不以为然的地方,也都礼貌不说出来,纷纷表示受教。
“军师放心,一定不堕梁山威风!”
吴用想起什么,赶紧补充:“也别到处振聋发聩,说你们是 梁山的。尤其是对上官兵的时候,不妨自称是卖盐火家……”
……
-----------------
众人各回各寨,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打包准备,交接了工作,点了各自的心腹喽啰。
阮晓露把物流事务托付给戴宗,让他另择三个副手。梁山公益则让何成跟石秀共同接管,跟几个酒店掌柜一起,互相监督,每期都要写工作日志,她回来检查。
然后跟二哥、小七和老娘道别。阮婆婆还惦记呢:“那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子,咋刚来一天,就走了?是吃不惯,还是住不惯?……”
第二日天色未明,救援小队在金沙滩会合,歃血为盟,分批上船。
第129章
金大坚连夜伪造山寨路引, 此时派人送来,分发下去。
加上喽啰,一共五十来人, 扮作买卖海货的客商,分两批在官道上行走。
这年头出远门大不易, 穷山恶水、豺狼虎豹、绿林劫匪……随便哪样都能要人小命。寻常客商谁敢落单行走, 都是成群结队,宛如一个旅行团。
因此只要伪装好了, 这“梁山救援团”也并不醒目。
弓箭刀枪等兵器都打在包里,假作货物, 装载车中。小喽啰轮番赶车, 有人行累了便上车休息。车仗人马上路行程, 千里的路途走下来, 并未太过疲惫。
阮晓露走在第一波, 每天感叹山东之大。从济州到登州的距离, 比当初去江州也不差多少。但此行是一路向东, 每天迎来朝阳, 送走日落。日头越来越长。秋风瑟瑟,寒风骤起,没多久就要从行李里翻找厚衣。周遭农田渐稀, 眼见越来越偏僻。走到第八日上,便见了海。
花荣感慨道:“左手官道向前, 便是青州。当年我在清风寨守把,周围都是穷酸饿醋,乱行法度, 贪图贿赂,那日子过得何等怄气。只恨过去糊涂, 贪恋那小小官位,没能早一日落草聚义。”
又忽然想到,也不知当初拉他上梁山的宋江哥哥,此时在东京城里做什么。是在行侠仗义、为民请命呢,还是跟过去他身边那些官僚一样,为各种无聊之事而辛苦奔波?
花荣回忆往事,觉得记忆有些模糊,像许久以前的一枝离弦的箭,忘记它本来要飞到何方。
花小妹却一点不抑郁:“在清风寨过的什么日子,整天只能在院子里捉虫,哪比得上现在走南闯北,做寻常女子所不能之事,岂不快哉!”
周遭一群大汉听了,有的赞同:“当然是在江湖上闯荡爽快。换了俺,要是重新投胎,也不做那金枝玉叶,闷杀俺也!”
有的却暗自嗤之以鼻,心想,我要是有花荣这么个哥哥,我也在江湖上横着走。
当然这话不敢说出来,只能心里暗自想想过瘾。
这日傍晚,漫天的海霞之下,野树林分开两边,一条岔路横在眼前。左边便是茫茫大海,右边竖个被海风吹蚀、摇摇欲坠的路牌,写着蓬莱郡,便是登州府治所在。
李俊言道:“童威童猛兄弟就是在这里附近被官兵拿住的。眼下多半已解到府城。”
花荣提议:“咱们先在城外落脚,再派精细之人进城去探。”
府城东门外十里牌,有一家颇大的酒店,前头吃饭,后头住宿,院子里还在开赌,热热闹闹。一行人出示山寨路引,顺利入住。
阮小五久不赌博,打尖之时,听得隔壁的呼喝博戏之声,微有心动,不时将眼去瞟。
阮晓露朝他眨眨眼,右手拇指食指捏在一起,学五哥当年徒手捏碎骰子的动作。
阮小五轻哼一声,转回头,专心扒饭,吃了三大碗。
………………
快吃完时,门外撞进来几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衣衫破烂。见着李俊,纳头便拜。
“帮主!你可算来了!小的们好几次差点让做公的识破身份,险些待不下去!”
李俊孤身去梁山搬救兵,在登州左近也留了手下待命。阮晓露待要跟盐帮大哥们打招呼,忽然发现这几个人不认识。
“咦,这几位……”
“列位不必相疑。”李俊向大家介绍,“这几位‘太湖四杰’,分别唤作赤须龙费保、卷毛虎倪云、太湖蛟卜青、瘦脸熊狄成,都是我今年往太湖贩运食盐时识得的当地好汉,结义的兄弟,如今跟我做买卖。”
众人大喜:“幸会幸会。”
任务艰巨,多个帮手就多一分胜算。
这“太湖四杰”都有异名,说明在当地混得还不错。而且外号起得都很朴素贴切。那费保果然有一部淡红胡须,那倪云则是一头卷发,乱蓬蓬的炸在脑袋周围……
大伙匆匆介绍一遍,起码绰号全记住了,不会认错。
李俊问:“其余弟兄呢?”
费保汇报道:“守着蓬莱晒盐场,防着别的盐霸趁机吞并。只是人手少,修不出像样的防御工事。小弟探查几次,童威童猛确是囚在登州府前后,但不知是牢城哪端。只看到一部告示,说下个月要将他们申闻都省,乞请明降如何。兄弟心急如焚……”
阮小五立刻听出来:“这是官府在催你们低头。在这一个月内,给他们钱财,当他们走狗。否则就撕破脸,杀你们兄弟。”
李俊问:“牢城情况如何?”
狄成搓搓自己的瘦脸,道:“在府城另一端,狱不通风,固若金汤,任何看觑的都不放进去。不过他们似乎不太防女眷。这几日,放进去一个老农妇,一个瞎婆子,都是给儿子送饭的,磨了半晌,倒也让进去了。”
他说着,着眼打量桌子后头两个妙龄大姑娘,面露试问之色。
阮晓露和花小妹相视一笑。
不防女眷是吧?瞧不上俺们是吧?
让你们得个教训。
-------------------
第二日,众人分头行动。
花荣和花小妹护送凌振进城,扮作寻常旅客,暗地打听州府火器库的位置。
栾廷玉,设法约出师弟孙立,让他消失。
病尉迟孙立,是登州兵马提辖,能征善战,勇武过人。李俊坦言,只靠自己,干不掉他。
没有这个拦路虎,大伙能省很多事。
阮晓露额外提议:“我知道你们有同门之谊,不好下手。你可以先礼后兵,先劝降他,说僵了再打,也算你仁至义尽。”
在她记忆里,这个孙立好像也是梁山一员。虽说现在的世界已经和原著脱缰。原本“上应天星”的忠诚头领,也可能成为梁山的敌人,比如秦明、黄信。
或者和梁山擦肩而过,比如宋江、李逵。
但万一孙立好说话呢。总要碰碰运气,能不见血就不见血。
栾廷玉点头,带心腹喽啰数名,绰起自己的铁棒,沉默着离开。
其余小喽啰分散城外,随时待命。
李俊和阮家兄妹收拾停当,悄然往牢城营进发。
既然女眷能被网开一面,进入牢城去送饭,那就投石问路,先进去瞧瞧,童威童猛到底在不在那里,情况怎么样。
阮晓露披上一身褴褛旧衣,打量自己。
这个任务却也是非她莫属。花小妹的举止做派明显属于上层阶级,怎么打扮都落魄不起来,肯定让人一眼穿帮。
她按照李忠周通的抠门攻略,破烂市场上五十文钱买了身破衣,又在砂石里搓得更烂一点,捏着鼻子穿上身,成了个大宋版朋克女孩;又抓乱自己头发,胡乱梳了几梳,扎个脏辫。
最后仰起脸。阮小五伸出巨掌,给她脸上又抹了几道烟灰。
“够落魄了么?”
李俊忍笑:“指印太明显,像是被人扇了两巴掌。”
阮小五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鄙视,立马又在妹妹脸上乱抹一通,“够黑了?”
阮晓露被他揉到变形,呛了好几声,说不出话。
李俊:“脖子。脚。”
阮小五:“……”
觉得无从下手,瞪他一眼。
阮晓露赶紧说我自己来。这比涂防晒还麻烦,把脖子也抹抹黑,光脚上也踏了泥灰。好好一个精神抖擞的大姑娘,勉强成了个灰头土脸的乞丐丫头。
试妆结束,两位资深老江湖审核通过。
再练习一下表情管理,把五官捏出个楚楚可怜的神色,先找个小酒肆试试水。
“官人行行好,俺一天没吃饭了……”
那几个吃饭的食客吓一跳,神色敬畏地将她打量一番,自觉捧出一碗还没动筷子的汤饼。
“女侠慢用。”
阮晓露失望透顶。自己演技这么逊么?
向后一瞧,只见自己两个队友站在门后,如同一对威风八面的保镖。
阮晓露:“……你们躲远点。”
又试了几个酒家,最后一次,总算讨到一罐子馊饭,外加无 数白眼。
演技速成班结业。阮晓露让小五李俊等在僻静处,自己直奔牢城大门。
抬头一看,不禁脖酸。这牢城石砌的墙,高逾两层。前后三道栅栏门,真可谓铜墙铁壁。墙边环绕着一圈臭水沟,里面堆满腐臭垃圾,足可算一个自带杀伤力的护城河。墙头的巡逻兵丁肥胖健壮,军器锃亮,偶尔低头看向芸芸百姓,目光仿佛看蝼蚁。
阮晓露也见识过济州府的牢城。白胜和齐秀兰在里头受了几个月罪,出来时骨瘦如柴。但和眼下这森严残酷的登州牢城相比,济州牢城简直就是个随便出入的减肥训练营。
无怪凭整个盐帮之力,也弄不出里头关着的人。
门外倒伏着几个乞丐,破毯子破帐篷,几条野狗赶不走。这都是在牢城里关过的无辜之人,被榨干了血肉扔出来,从此无家可归,只能伏在门口,奄奄一息的喊冤。
但有身强体壮的妇人男子经过,公人都会立刻持鞭驱赶:“滚滚滚,牢城重地,不准停留!不准乱看!否则把你也抓进去!”
阮晓露身披伪装,脚步虚浮,好歹不在被驱赶之列。她慢慢地凑近,观察了一会儿四周。
此时一个年轻公人持着水火棍,出来栅栏门。阮晓露深吸口气,挤出几滴眼泪,迎了上去。
“呜呜呜,大哥可怜见,这牢城里可有关着两个亲兄弟……”
她一句惨还没卖完,忽然,一个矮墩墩的丐妇跟她擦身而过,不疾不徐,完全挡在她跟前,朝那公人拜了下去,哭哭啼啼的道:
“这牢里关着俺的两个亲兄弟,眼看挨饿受冻。哥哥怎生可怜见,引进则个,俺叫化得一口饭,与他们充饥……”
丐妇声音嘶哑,哭得凄凄惨惨,九转回肠,附近百姓闻之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