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阮晓露惊诧莫名,第一反应是,她怎么抢我台词??
又听她哭了几声,才反应过来。这丐妇也是要找“一对亲兄弟”,去送饭的。
童威童猛有这般相识?
那妇人形容落魄,头发板结,衣衫褴褛,浑身馊味,俨然是个真正的乞丐。
她缠着那公人,声声哽咽:“便是一刀一剐,是他俩自作自受,只可怜见,让俺进去送这一碗饭,权当送别……呜呜呜……”
阮晓露怔了片时,不甘示弱地挤了过去。
“俺也要给俺的两个兄弟送顿饭!”
那公人一下子被两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围住,左看看,又看看,又是为难,又是好笑。
“都是给两兄弟送饭的?你俩认识吗?去去去,一边儿去,这儿不是你们犯神经的地方!”
待要抽鞭子,一个年老公人经过,劝了两句。
“若是个男子汉,自然不能让他接近牢城。妇人家有甚利害?常言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哎,你们俩!商量一下,只能进去一个!”
阮晓露:“我——”
那丐妇却颤巍巍向前,似是无意,朝阮晓露看了一眼,眼中突然精光大盛。
阮晓露只觉得腰上被人狠狠一撞,不由自主哎唷一声,踉跄好几步。
那一撞的力道不逊一个大汉。还好她下盘稳,否则直接飞进臭水沟!
阮晓露大骇,抬头看那丐妇,却是脚板外翻,走路虚浮,仿佛多年病弱,随便哪个人都能把她一指头放倒。
“那,那俺就进去了。”
那丐妇流着眼泪拜谢两位公人,抖抖索索地提起瓦罐,小碎步迈进牢城门。
吱呀一声,栅栏门重新关闭。
阮晓露一个人风中凌乱。
她刚才,被一个陌生人,抢任务了?
第130章
“我敢肯定, 那女人绝对是演的!演技比我好十倍!”
阮晓露铩羽而归,瘸着回到小酒馆,气得胸脯起伏, 一叠声的诉苦。
阮小五和李俊同时问:“吃亏了?伤着了?”
“而且她武功不差,我要是生得再矮点儿, 肋骨都能让她撞断了!”阮晓露抱怨一句, 忽发奇想,“这里有丐帮吗?”
阮小五皱眉:“丐……啥玩意?”
那看来水浒宇宙里没有丐帮这码事。
她又问李俊:“童威童猛有姐姐吗?亲的堂的表的认的……”
李俊摇头:“要是他们有这么个厉害姐姐, 早就一块去贩盐了。”
她想想也是。
那,一个武功过硬的女人, 无亲无故, 乔装改扮去给童威童猛送饭, 是何居心?
李俊安慰一句:“最起码, 说明人活着。咱们也可放三分的心, 再探便是。”
待要扶她坐下, 阮晓露执拗不肯。
“有进就有出。我去等在牢城门口, 看她到底在捣什么鬼——你们依旧等在远处, 免得公人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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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大男人拗不过她,只好照做。
去左近药铺赎了一剂膏药,给她贴了。阮晓露自己揭开衣裳一看, 好家伙,红肿消去, 隐约巴掌大一片淤青。
她在梁山断金亭打了无数场比赛,也没留下过这么大块青肿。
登州地方虽小,却有高手。
这次她贴肉藏了一把尖刀, 重新潜伏在牢城营附近,连使眼色, 把两个队友赶得远远的。
眼看日头从牢城高墙移到大杨树顶,栅栏门口一阵喧哗。
三五个牢子抡着水火棍,一步一打,丢出一个人,却是刚才那深藏不露的丐妇。
“谁放你来送饭的?是女的又怎样,又丑又肥,还指望老子发善心?快滚出去,饶你两棍!”
那丐妇被打翻在地,骨碌碌滚了好几圈,又被破衣绊了一跤,头上荆钗倒挂,一头哭着求饶,一头拾起那破罐子。
眼看水火棍又打下来,一个伶俐俊俏的小节级奔出来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妇人眼见体质虚弱,万一打死了,上头还得责怪。”
几个牢子这才不打了,踢了那丐妇几脚:“快滚!”
那丐妇爬起来,哭哭啼啼的离开。
阮晓露在墙边冷眼看,幸灾乐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虽说牢城守卫对女眷戒心稍低,但只限于“允许妇人进门”。至于进门之后,过多久被打出来,全看个人造化。
要是刚才没被截胡,现在挨打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那丐妇显然也不敢在牢城营里露本事,因此结结实实捱了一顿打。最起码饭是送到了。拿出来的瓦罐是空的。不知在里头如何引起公人戒心。
阮晓露跟在那丐妇身后两丈,慢慢的溜着墙根走。
见她一开始步履蹒跚,走出不远,步伐却慢慢加大,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走到僻静处,那丐妇猛地回头,眼中精光怒盛,嘶哑道:“腌臜泼妇,你鬼鬼祟祟跟我到此,到底要怎么样!”
啧,还恶人先告状。阮晓露冷笑一声。
“你那两个兄弟违法犯罪,害人无数。如今进了死牢,罪有应得。我没别的想法,只想进去踢上一脚,揍上一拳,不算过分吧?”
原本是一句试探的瞎话。那丐妇听了,却勃然大怒,张着爪子朝她扑来。
“你胡说八道!我那兄弟是吃人陷害!何曾害人!”
阮晓露就等这一刻。待那丐妇拳头袭来,一圈一带,啪!
那妇人收脚不及,当即脸着地,溅起一滩臭水。
阮晓露即刻收力,打算问上两句。
“你方才……”
不料这丐妇却是力大无穷,被她双手按在地上,膝盖顶在后腰,却挣扎得像一条大鱼,死命踹她脚尖,若不下死手,眼看按不住。
阮晓露忍着疼痛,急叫:“来人!”
奔来两个如狼似虎的大汉,轻松把人控制住。
阮小五把她拎起来,一把丢到墙根。恨她冲撞自己妹子,手上不留情面,使了七分劲。
“你是何人!跟童氏兄弟什么关系!”
那丐妇满脸臭泥,只亮着一双招子,抬头看着两个彪形大汉,又看看旁边那个鬼精灵的小丫头,神色间敌意戒备,丝毫不惧。
“本事不小,可惜也是一群食人剩饭的狗腿!”她冷笑,“你们去回报那毛太公,人在做,天在看,敢害俺兄弟,俺定不放过他全家!”
一席话铿锵有力,可惜一拳打在棉花上。
三个队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毛太公,是哪根葱?”
阮小五瞥一眼李俊,目光中带着审视:你这厮隐瞒了什么情况?
李俊思索片刻,沉声询问:“你要去送饭的那两兄弟,姓什么,哪里人?”
那丐妇听他一句南方口音,却是一怔,现出片 刻迷惑之色。
“你不是毛太公庄子里的打手?”她依旧十分警惕地问。
李俊笑道:“不管那毛太公是谁,想请我当打手,这工钱他怕是出不起。”
那丐妇啐一口,恶狠狠道:“蓬莱郡尽人皆知,解珍解宝猎户兄弟,山中射了一个吃人的大虫,不及领赏,被财主毛太公赖了,将他两个强诬做贼,解送州府,上上下下使透了钱,定要做成死罪!城内百姓,谁人不知?谁不喊冤?只是碍着这官商勾结的权势,不敢言说罢了!俺是他俩的姑舅姐姐,今日借送饭之名,想要商议一下越狱之事,只是险些被他们识破,赶了出来——你们既是无关之人,为何要挡我顾某的路?”
“你姓顾?”阮晓露慢慢道,“……顾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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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小队押着顾大嫂,回到十里牌酒店。
顾大嫂当然不是专业乞丐,而是登州有名的绿林母大虫。本名顾芳姑,她嫌太阴柔,不喜欢叫,本地流氓敬称为大嫂。
只是她这乞丐扮得确实合格。阮晓露觉得自己扮得够像了,但仅仅是外形贴近而已。而顾大嫂化装以后,莫说举手投足以假乱真,就连身上气味也让人退避三舍,不知是怎么倒腾的。
顾大嫂此时和阮晓露等人互亮了身份,挺起了胸膛走路,丢掉了馊臭的破外套烂草鞋,重新挽了一下头发,抹掉脸上的假疮疤,登时气质立变。英气勃勃地走在路上,就是个健硕的拳击运动员。
酒店里颇为热闹,几十个人正在喝酒赌钱,也有大声吵吵的,还有讨债的唱歌的说醉话的……
大部分人都没注意到这拨新来的客人。
阮晓露推着顾大嫂后背,低声喝道:“进去!就当你是个打尖的客人!别想着声张叫人,否则对你不客气!”
顾大嫂眼下算不上敌人,却也够不上朋友,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顾大嫂带着一脸冷笑,被带到转角处的僻静座头,顺手抓起桌上两个骰子,随手一掷。桌面上两个坑。
“水泊梁山,久仰。无怪这小丫头出手不凡。”顾大嫂脚踏一只凳子,抱着胳膊问,“你们要救的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她身材并不算高,面相也不算太凶恶,但抬头一瞥之间,极有威势。
谁能想到,登州府边陲海僻之地,却是藏龙卧虎。小小一个死囚牢,里头关着两对亲兄弟,各有各的撞天冤屈,导致阮晓露跟顾大嫂撞了车,误会了半天。
阮晓露腰间还隐隐作疼。但眼下看来,这膏药也贴得不冤。
而且顾大嫂也让她毫不留情地摔了一下,左眼眶现在还流血,算是扯平吧。
顾大嫂是冲着她问的。阮晓露也就心平气和,低声回道:“我们要救的人,也是两兄弟,唤作童威童猛,浔阳江里做私商的,无故被囚在此处。我等此次前来,正待探个究竟,伺机劫狱救人……”
顾大嫂冷笑,重复她的话:“浔阳江里做私商的,无缘无故被登州鹰爪给捉了,真是天网恢恢哪。”
这是讥讽她故事都不会编,满嘴跑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