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21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好,是条汉子!……哎,别跪啊。”

  白胜虚弱,这一巴掌直接给他拍地上了。赶紧扶起来。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别急,我能把你捞出来,就也能把嫂子给捞出来。”

  阮晓露豪言壮语夸过,想起来一件事。

  梁山公库空荡荡,她这一路带的盘缠,都是林冲的私房钱。

  林冲也不是什么搞钱能手。这私房钱用到现在,已经见底,捞不出第二个人了。

  ——先回到梁山,说服领导们从牙缝里挤出银子,再回来救白嫂子呢?且不说一个女牢重犯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就冲领导们天天“大丈夫何患无妻”,肯不肯拨款还另说呢。

  白胜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梗着脖子宣称,没老婆,俺不走。

  阮晓露思前想后,捞一个也是捞,捞俩也是捞。关节都打通了,第二位半价。

  “张教头,张老丈,张伯伯……能不能管您借点零钱?”她甜甜一笑,“等见着林教头,让他连本带利都还你。”

  *

  张教头已经看开了。身家性命都押在这姑娘身上,几个钱算什么。

  阮晓露揣着张教头的私房钱借花献佛,把流程又走了一遍。到了后半夜,东门口丢出来第二个麻袋。

  白胜嗷呜一声扑上去。麻袋里凸出一只脚的形状,把他踹个大跟头。

  “你个死没本事的,咋现在才逃出来?害老娘吃了恁久的苦!说!你到底犯啥事了!……”

  一个粗手粗脚的妇人从袋子里钻出来,两夫妻抱头痛哭。

  白胜老婆名叫齐秀兰,两人成亲以来一直在合伙仙人跳,是一起分过赃,一起同过(铁)窗的交情,可谓伉俪情深。

  当初智取生辰纲的关键道具——那两桶酒,就是齐秀兰帮忙酿的。当时白胜说要拿去以次充好,骗点零花钱。秀兰大姐压根不知道有生辰纲这回事儿。等官差来家,她还以为是来抓她私酿酒呢,未卜先知地通通招了,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进了重犯女牢,受的折磨不必说。齐秀兰这才知道是被老公坑了,憋着一股气,留一条命跟他秋后算账。

  这账算了足足一盏茶时分。白胜一声不吭地挨揍,最后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起不来。

  齐秀兰一瘸一拐地挪到阮晓露面前。

  “多谢姑娘搭救。梁山在哪?咱出发吧。”

  阮晓露迟疑看一眼白胜。

  齐秀兰:“让他自己爬过去!“

  白胜忙不迭挣扎站起来。

  阮晓露看看这两位状态,也许歇几天再走更合适。但是夜长梦多,还是拖着残躯赶紧跑路吧。

  *

  她让俩人在城外等着,自己回客店。这时天已蒙蒙亮,开始有早起的行人上街赶路。

  阮晓露本以为张教头父女还在休息,敲敲门,预备了几句抱歉的说辞。谁知门立刻开了,张贞娘居然已经梳妆完毕。张教头也在房里,衣衫鞋履都整齐,面前烧着一壶茶。

  阮晓露疑惑:“我没说今天就要出发啊……不对,你俩不会一夜没睡吧?”

  “妹子,”张贞娘娴静地一笑,“你千里迢迢的去东京寻我,为我家官人报平安,又冒着天大的风险帮我对付恶人,我都一样样记着。实在不知如何相报……“

  阮晓露连忙说“无妨无妨”,心里一沉。这么严肃一段开场白,后头多半跟着个“但是”。

  “但是……你一直没有告诉我,我家官人究竟藏身何处。我也没问。但我猜,多半不会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去处……”

  阮晓露抿了抿嘴,不由得看了一眼张教头。

  昨天张教头和她上街,撞见何涛和白胜,又看见她跟何涛的可疑互动,心里没点疑惑才怪。

  看父女俩脸上这四个黑眼圈,怕不是一直在彻夜长谈。

  老头回避她的眼神,咕嘟一口滚茶。

  张贞娘忙道:“昨日的见闻,家父和我说了。但你别误会,我不是傻子,就算无人提点,这几日多少也能猜到些。咱们如今身在济州府,我听人议论,济州管下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藏匿着不少逃亡江湖的大盗,扯、扯旗谋反……”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迟疑,似乎在等着旁人出言打断,笑她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姐姐你胡思乱想。

  但是没人打断她。张贞娘说不下去,沉默许久,才看到对面的姑娘叹口气,笑了。

  “也不都是江洋大盗。”阮晓露很真诚地揭梁山老底,“也有没本事的混混,也有我这样的倒霉家眷。大伙也没那么胸怀大志,现在连肚子都填不太饱……哎,你猜到了也好,免得我烧脑筋,不知该怎么跟你摊牌。”

  张贞娘脸色立刻变了,强自镇定,点点头。

  之前的一切都是猜想,直到此刻,尘埃落定。无情的现实再也不容回避。

  “这、这……真的……唉,官人,官人……他为什么……”

  她掩面流泪。

  阮晓露无言许久,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老丈,娘子,我在城外还有人等,今日天亮之前就要动身。如果顺利,午前就能……”

  张贞娘和父亲对看一眼,下定决心,点点头。

  “多谢姑娘一路护送。我……我们不走。”

  阮晓露微怔。这姐姐当初打包跑路的时候可麻利了。自己辛辛苦苦把人送到这,她反悔了?

  她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张贞娘看了一眼父亲,立刻答道:“我们父女俩可以在此安顿,我和锦儿都能纺织刺绣,足够养活一家人。”

  “可是你们的身份……”

  “多谢姑娘相助,我已离开东京,最大的危险已逃过了。在这里隐姓埋名,不会有人知晓我家底细。倘若不幸再惹事端,那……是我命该如此,怪不得别人。”

  这一路上,张贞娘随波逐流,阮晓露说往东她就不往西,话也很少,好像一个温顺的娃娃。

  可是今日一开口,就是不容辩驳的重磅炸弹。阮晓露琢磨她的话,有点理解,又有点困惑。

  林冲已经写了休书,张氏在法理上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她想远离危险,那随便搬到哪州哪府都可以,为何非要来济州府,跟梁山一水相望,就是不迈出这最后一步呢?

  阮晓露看看她身后。张教头闷头喝茶,不时摇头叹气。很显然,这闺女倔起来,他也管不得。

  “阮姑娘,”张贞娘正色道,“请你转告我的官人,贞娘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耿耿寸心,至死不渝。我的丈夫是个清清白白的英雄,我 等着他历尽劫数,清清白白的和我团聚。不论是三年五载,还是几十年、一辈子,我都等得。我心已决,哪怕他不理解,哪怕他会怨会恨,我也不改心意。你不要劝我。”

  她的眼中闪着坚决的光。她以前的生活都是被人安排的,今天头一次,自己安排自己的道路。

  一墙之隔的门外,小贩叫卖紫苏茶汤,一对夫妇在水果摊子前挑桃儿,几个小孩在墙边嬉戏。

  这平静而祥和的俗世,又岂是人人都能享受到呢?

  阮晓露沉默良久,才说:“那……可能要等很久。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张贞娘闭目微笑,落下几滴泪。

  “对了,你管家父借的钱,不要惦念,就当我们送的。抱歉,辜负了姑娘一路奔波。”

  阮晓露点头,拎起行李。

  “口说无凭,能不能带封信?万一林教头以为我找不到人,随口糊弄,我就惨了。”

  张贞娘破涕为笑,小声说:“他怎么会。”

  虽如此说,还是去磨了墨,找张纸,沉吟片刻,写几行字,封严了口。

  阮晓露收好。

  “……那个,有个防身的招数,你一个人也许用得上……”

  张贞娘垂首万福。

  “家父也曾是名誉京师的教头。若是他也挡不住的,是我命该如此。姑娘慢走。”

第21章

  白日鼠白胜,身在大牢,心在绿林,在狱中积极调整心态,不急不躁不绝望,终于等到救援,成功越狱,梁山上下皆惊。

  他登上金沙滩,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

  水军船只排列成行,小喽啰甲光灿烂,领导们悉数莅临金沙滩。白胜好似那跳过龙门的鲤鱼,看到这神仙般景象,当场泣不成声,满身伤都不痛了。

  齐秀兰跟在他身后,也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听着喽啰们一口一声“嫂子”,眉花眼笑地接过一碗酒——

  “啊呸——咳咳咳!”

  齐秀兰涕泪横流。

  “这山上没人会酿酒吗?!”

  白胜回头,横了眼老婆。

  齐秀兰瞪他,“瞅我干啥?”

  晁盖有点尴尬,挽过白胜的胳膊:“白兄弟且随我等上聚义厅,吃一顿接风酒席。”

  本来呢,白胜这么个破落闲汉投奔梁山,不是多大事儿,顶多派个头领去迎接;但梁山众人都对他有点心存愧疚,所以才搞出这么大场面。

  如今一看,热热闹闹迎来的新头领原来是个老婆奴,领导们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于是先把白胜带走,吴用眼神示意,让喽啰们将齐秀兰带到客馆休息。

  齐秀兰初来乍到,一头懵,听话地跟着走了几步;不防远处一个清亮的声音高声唤她。

  “诶,叫嫂子一起来聚义厅喝酒呀!你们不知道,她酿酒技术一流的!要不是那酒香,押送生辰纲那群人怎么会抢着喝?怎么会中计?这才叫真功劳!谁巴结她,谁以后有好酒喝,不用跟别人抢那大缸醋啦!”

  这喊话的当然是阮晓露。她看领导们又要故技重施,玩“女人不能进聚义厅”那一套,先发制人地搅浑水。

  领导们一心迎白胜,预案里完全没料到这一出。

  于是阮晓露和齐秀兰顺理成章地坐上了酒席,喝得那叫一个破马张飞。

  酒过三巡,领导们照例开始本月的论功行赏。

  白胜夫妇,相助劫取生辰纲,又坐了牢,功劳苦劳都有,都白纸黑字地写在军功簿上,并奖励昨天刚抢来的金首饰十两。

  白胜唯唯诺诺地谢过了。眼里有点疑惑。

  他想,梁山财富不是有十万贯生辰纲打底吗?怎么给的赏赐如此寒酸呢?

  生辰纲里属于自己那一份呢?啥时候分赃,让他也见见世面?

  但吴用连连使眼色,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堆着笑给杜迁宋万敬酒。

  阮小六姑娘,甘冒奇险、千辛万苦营救梁山兄弟,还是“全家上山”豪华套餐。这功劳没人跟她抢,妥妥的甲等功。

  (当然也没那么辛苦。她带着白胜跑路的时候,正值何涛巡夜,给她大开方便之门,一边送走还一边感恩,多谢阮姑娘保全了他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