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阮小二带人回水边。史进抹一把汗。做出一脸赤诚,慢慢朝李瑞兰所在的小亭子走去。
“那个,吓着了吧?”他尽可能温柔地一笑,“那个黑大汉让我撵走了……”
他说着话,左一步,右一步,转了好几个弯,让后背上的九条龙都跟李瑞兰打了招呼。
李瑞兰人在凉亭,躲也躲不得,涨红了脸,轻斥一声:“也不穿上个衣服!你还是工作人员呢!像什么样子!”
史进不解。当初春宵一度的时候,她明明对他这身花绣赞不绝口,说以后想天天观赏……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掰扯这些。他小心解释:“待会男子争交大赛,我也报名了,因此按惯例脱膊——对了,你要不要去看?反正比赛时估计也没人逛摊子……”
说着,举起右手。手腕上除了原先的黄手环,又多系了一条红手环,表明他自己所言不虚。
李瑞兰摆弄画笔,头也不抬:“我得再赶制些绣像卡片。”
史进又变着花样问了两句,李瑞兰始终不为所动,表示坚守岗位。
史进终于有点崩溃,小声说:“其实我不会摔跤……就是想让你看看……”
李瑞兰终于抬头,有点惊讶:“那岂不是会受伤?”
史进笑道:“豁出去了嘛。”
李瑞兰一下坐不住,按着椅子想起身,却又想了想,坐了回去,复拿起画笔。
“点到为止,不会要命的。”她冷漠地道,“你牵头定的参赛规则。”
史进无语凝噎。李瑞兰半点武功不会,不知道打架斗殴的风险,也不知道“点到为止”的比武,依旧可能出现各种意外。
怎么她的意思好像是,自己制定这么个规则,就是因为自己贪生怕死似的!
他来不及解释,听得校场锣响,悲壮地向她道别:“那,那我去了。”
李瑞兰目送他离开,微微叹口气,继续清点手信存货。
点着点着,就忍不住露出笑容,把史进忘在脑后。
大部分手信都是她开发设计的。唯有这个“绣像盲盒”是阮姑娘的主意,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得来的灵感,一下子把销量提上去好几倍。
阮晓露当初其实还提议,每个好汉的绣像生产不同的数量。越是声名遐迩、积分赛排名越高的好汉,“爆率”越是稀少。普通人的“爆率”反倒更高。这样绝对能让人疯狂,“盲盒”开到手抽筋 。
不过,经过筹委会的一致讨论决定,还是否了她的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梁山精神秉承一切公平。大家天赋资质各异,武功造诣可以有高有低,但绝不能人为制造地位差距。
阮晓露觉得有理,也反思了自己那不够高尚的思想境界,爽快放弃了这个缺德策划,让李瑞兰严格把控“盲盒”数量,确保每个人都有同等爆率。
……
此时男子争交比赛已经开始。手信摊位这里几乎没人了。
李瑞兰正在沉思出神,忽然,有人拿起她手边一张绣像,连连摇头。
“画功不错,可惜形似神不似。只知绘制凶恶造型,却缺了绿林豪杰的一股侠气。”有人煞有介事地点评道,“这画师想来是自学成才,没拜过师傅。唉,不过区区水泊里能找出个像样的画手,也很难得啦。”
李瑞兰俏脸一红。抬起头,见那说话的是个穿长衫的书生,貌不惊人,微微佝偻,只有一双眼极为灵动,一扫之间,仿佛能将世间万物尽收眼底。
若在以前,自己的画功被路人批评,她定然要自惭形秽,回去伤心好久。
但在梁山久了,又跟着阮姑娘办事,她也锻炼出了相当的主见。
李瑞兰温温柔柔的一笑,话里带刺的道:“说三道四容易,先生的画功又如何呢?”
那书生莞尔,从她手中抽出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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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晓露自掏腰包,买了碗“健力茶”,请张叔夜尝鲜。老爷子连连后退,坚决不碰,唤从人给他泡茶。
阮晓露耸耸肩,自己喝一碗电解质,弥补一下天热出汗。
张叔夜笑着问她:“今日你也要上场比赛么?”
阮晓露道:“今天有相扑、举重、射箭、自由搏击,都是竞技项目,我就不凑这热闹。明儿群众项目,我报名了越野跑和游泳,图个乐。”
她虽然也喜欢练武强身,但运动员思维使然,知道在全国级别的武术擂台赛上,自己估计连个名次都拿不到,那也不必徒然耗费体力。不如专攻一两个自己最擅长的项目,最好崭露头角。
见张叔夜不置可否,又拍胸脯道:“您放心,整个团队都培训演练过。就算我全程不在,这运动会也能一板一眼的办下去,不会有差池!”
张叔夜道:“今日午牌后,宿太尉到达济州。我是一城太守,理应出郭迎接,安排馆驿饮食,然后趁机说明辽东之变。你安排人手,送我下山吧。”
阮晓露惊讶:“您这就走?”
此时赛场上欢呼一阵紧似一阵,北方各路明星摔跤选手依次入场。不少人已经江湖扬名,拥有粉丝无数,上场后引发小小轰动。
“太原府任原,绰号擎天柱,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相扑世间无对手,争跤天下我为魁!大家欢迎!”
只见一个金刚般大汉,踱着方步跃入场上。虚笼着蜀锦袄子,露出一胸脯的紫肉横生。他举起手,一条胳膊比寻常人腰还粗,朝四方团团作揖。
呼声如海浪,叫道:“擎天柱!擎天柱!擎天柱!”
有那江湖萌新不知道任原名气,让人科普:“历届泰山争交第一名,就是此人。”
那萌新还愣愣的问:“那第二、第三,都是谁呀?来没来?”
那科普的笑道:“上届的榜眼,是东潞州人氏,人称蒋门神。不过已经被梁山武松给寻仇杀了。”
萌新咋舌。江湖险恶,不敢再问。
第二个出场的是个农家汉子,中山府人氏,祖传三代相扑为生,自称叫没面目焦挺。也有不少人听得他名气。几个中山府老乡高声喝彩。
郁保四第三个上场。他仗着自己的一丈身高,本打算手到擒来,在争交赛场上傲视群雄。没想到旁边就站着个跟他一边高的任原,看样子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郁保四有些心虚,面对众人欢呼,只谦虚地道:“俺是来学习的,来学习的。”
随后,又是不少英雄豪杰自报家门。阮晓露虽然大多没听过,但也心里痒痒,问张叔夜:“全天下最高水平的摔跤比赛,您不看完了再走?”
张叔夜笑道:“本官出使大辽,跟那些胡虏比试角抵之时,你们还没出生呢!”
他唤从人收拾东西,准备轿子,跟吴用晁盖打了个招呼。
几位土领导巴不得父母官赶紧走,不然自己家里开爬梯都不尽兴。
赶紧客客气气地道别,按惯例,托出一盘金银相送:“些少微物,聊表寸心。”
张叔夜也按惯例推辞:“深感义士厚意,下官必不敢受。”
三辞三让之后,张叔夜象征性地收了一些随从加班费,钻进山轿,朝阮晓露招招手。
“来吧!”
阮晓露微微错愕,“叫我?”
我还想看比赛哎!
张叔夜:“难道缺了你,这比赛就进行不下去了?”
阮晓露:“……”
拿我自己刚说的话来噎我,不带这样的!
第212章
阮晓露一怔, 昂然道:“那怎么会。”
一个健康的团队,一桩完美的策划,应该有着极高的容错率, 不会因为某一个成员的缺失而陷入瘫痪。她在接手筹划工作初始,就始终在往这个方向努力。
否则, 那么多微操工作都扔给自己, 累也累死。
她欣然跟上张叔夜的轿子,随手抓过一个喽啰吩咐:“跟老大哥报备一下, 我下山一趟,天黑之前便回。给我打包点干粮和清水。”
争交比赛固然精彩, 然而为了更要紧的正事, 也得往后排。
可惜不能开个梁山直播, 让她路上过瘾。
走过一二里山路, 忽然林中刷刷有声, 一个人探头探脑。
护送的喽啰喝道:“出来!游客不许进林子!”
树林里跃出一个赤条条黑凛凛的大汉, 揪住那喽啰便打。
“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喂, 那个什么摔跤比赛, 到底在哪?害我一通好找!”
那喽啰惨叫一声,瞬间被打掉两颗牙,还不忘张开漏风的大嘴, 喊道:“保护太守……”
早先就听说李逵闯山,闪现了好几个地方。只是他太过神出鬼没, 安保小队每次都慢一步赶到。
一个煞星在逃,本应全山通缉。然而,为了避免游客恐慌, 还不能大张旗鼓的搜捕。安保队长武松亲自带人巡山,确保他一旦在校场周边现身, 就会有无数绊马索从天而降,饶他再有一百把板斧,也只能束手就擒。
可是武松千算万算,总有一失。
武松自己胆大心细,潜意识总认为,厉害的高手必定和自己一样,做事有条理、有计划、有逻辑、有目标。
对付这等敌人其实不难,只要料中他的每一步行动,然后做好准备,见招拆招即可。
但是,碰上李逵这等头脑混乱、全凭本能行事的大憨憨,武松完全料不到他的行动路线。本以为他会往热闹的地方凑,不曾想,李逵喝了一整瓶仙人酿,已经晕晕乎乎,完全不辨东南西北,早就忘了自己为什么来,成了个到处乱飘的定时炸弹,反倒往山下溜达,正和张叔夜的山轿撞上。
偏生此时,张叔夜的随从摆开官威,叫一声:“兀那刁民,见到官轿还不避让?”
李逵愣了一会儿,圆睁怪眼,怒发冲冠,一拳将山轿一角打得粉碎。
“好啊!原来狗官在这里!你见到俺们江湖好汉,不夹着尾巴逃,倒要做大!”
山轿差点被掀翻。张叔夜在里面惊叫一声。
阮晓露喝道:“快放响箭!其余人听我号令……”
应急预案只能防寻常事故。碰上这种百年不遇的魔星,只能靠随机应变。
要是太守今日糊里糊涂在梁山送命,梁山也别办全运会了,也别搞什么英雄聚义,趁早拆了山门,大伙逃到江湖避难去。
她悄声吩咐张叔夜的随从:“你们快撤,我带人拖住他。”
这随从巴不得脱身,急急指挥,抬着那破损的轿子一路小跑,消失在一棵大树后面。
偏生此时此刻,山道拐弯处慢慢悠悠,上来两个骑驴的游客,一个高,一个矮,不知发生何事,欲要凑上来看,正好堵了路。
真是添乱。
阮晓露挥手大喝:“向后转!换条路!这里有人行凶,别过来!”
李逵指着她道:“兀那婆娘,你是谁?怎么混上山的?”
阮晓露才不跟喝醉的黑旋风论理,只拿根棍护在身前,挡住张叔夜的轿子,等救兵。
李逵等不到她回话,大怒:“你消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