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有道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划船高手如阮小七,陷在这菜鸟组成的船阵里,也是寸步难行。凭借高超的技术,见缝插针地扭来扭去,忙到满头大汗,才离终点近了半里路。
他正着急,忽然听见阮晓露的声音,干脆不比了,当即掉头来找她。
阮晓露打断他的抱怨:“这个以后再聊。我要赶紧回山,准备参赛!”
阮小七哼一声:“你看看日头,来得及吗?”
“好兄弟,总得让我试试。”她央求,“你不知道我为了瞒过那太守耳目回山,费了多大劲!”
阮小七大怒:“太守不让你回山?”
他站起来,船堆里望一望,手撮在一起,朝一个方向喊道:“五哥!别赛了!来接俺姐!”
阮晓露顺着那方向望去,果然,阮小五从一堆船里探出头,“我在这儿!”
她大喜,揉揉小七脑袋:“我走了!”
然后跳过几艘船,跳到阮小五船上。
“送我上岸!”
金沙滩已经出现在视野当中。她只要跨过这堆连环交通事故的渔船……
阮小五摇没几步,碰到一艘倒扣的船,又走不动。
这时候,何成摇着船艰难靠近,喊道:“是阮姑娘吗?上俺这来!俺送你几步!”
……
阮晓露从一艘船跳到另一艘船。有人莫名其妙,有人惊吓莫名,有人不欢迎她,觉得她拖慢了自己的比赛成绩。
然而也有不少人,听说阮姑娘要上岸,主动摇船靠近,用自己的船给她做踏板,让她跳上去。
反正比赛已经乱成一锅粥,自己耽搁片刻,似乎也不影响名次。
阮晓露好像一颗灵活的跳棋棋子,在风大浪急的水泊中如履平地,一点一点的接近岸边。
水里的参赛选手逐渐弄清楚了状况。知道有人着急上山,参加她梦寐已久的赛事。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在水面上。
“姑娘,这儿来!”
“小妹儿,上俺的船!”
“让一让让一让,我带阮姑娘走两步!”
……
最后一艘“龙舟”歪歪斜斜,带着她冲向金沙滩。她一个纵跃,跳上码头。回头一看那摇船的,眉花眼笑。
“谢谢你啊,秀兰大姐!第一次划船吧?”
齐秀兰朝她挥挥手,“可不是!本来还想换换口味,申请调来水寨玩玩。今天试一试,还是算了!老娘乖乖去酿酒!”
然后笨拙地停船,头重脚轻扑下地,“不赛了不赛了,累死我也!”
阮晓露轻跳两下,拽开脚步,沿着水边飞跑。
午时已过,离开赛时间不到半刻钟。她几乎能听到聚义厅前面敲锣,让选手各就各位……
扑通!
她脚下绊到什么东西,差点摔倒!
定睛一看,阮晓露大为惊奇:“鱼饵?”
有人在金沙滩边上钓鱼!
她刚才正是踩在一桶鱼饵上。
那钓鱼的大怒,回过头来,刚要骂街——
“咦,阮姑娘?”
“咦。张教头?”
阮晓露赶紧帮张教头收好鱼饵,有点难以置信。
“您真来钓鱼了?钓着什么了吗?”
张教头朝她微笑颔首,食指往唇边一竖,复回头看那青山绿水,一动不动。
第220章
再细看, 这一片水域里,岸边每隔数丈,都坐着个钓鱼的。有人在码头边, 有人在礁石上,有人藏在芦苇丛里, 有人掇条凳子, 坐在泥地里……
都是一动不动,持着钓竿, 好像庙里的泥塑。
阮晓露:“……”
钓鱼比赛也是“群众项目”之一。筹委会规定,选手必须使用水寨统一提供的土制钓竿和生态鱼饵, 但可以自行选择垂钓地点。只要有水寨喽啰管控之处, 都可以任意下钩, 自行发挥。阮晓露看看张教头身边的鱼饵, 估计他已经坐了一上午了。
烈士暮年, 壮心不已。参加钓鱼比赛的, 多是江湖上打拼多年, 但始终默默无闻的前辈。他们许多人并不算苍老, 然而在大浪淘沙的江湖翻涌中,无疑已经退出了竞争,把位置让给更年轻力壮的后辈。
寻常的擂台赛、锦标赛, 已经不是他们的舞台。很多人听到梁山办武林大会,“钓鱼”居然也算个赛事时, 第一反应都是不信的。
然而事实摆在这儿,梁山的英雄们确实给江湖上各个年龄、各样水平的武人,准备了一个不需要太多悍勇蛮力的赛场。
一群中老年过气江湖豪杰, 坐在空旷辽远的湖光山色里,目光中现出久违的好胜之情。
虽然身边的木桶里大多空空如也, 但丝毫浇不灭他们的激情。
不光是江湖豪杰。甚至还有不少当地村妇,年轻的年老的,不知道“比赛”为何物,但知梁山今日开放,免费钓鱼,遂丢下家务,携着篮子凳子,兴冲冲地赶来报名,只盼晚上给全家加个餐。
这其中,还混着一个陌生的书生。他拣个清净的卵石滩坐着,微微驼着背,手里拿的不是钓竿,而是纸笔,垫在膝盖上,望着一派茫茫烟水,在那纸上信手涂鸦。
阮晓露嘴角翘起,大约猜到这是谁。轻手轻脚地绕过他背后,不打扰画家清思。
再走几步,忽然她眼一亮,看到——
“娘!哈哈哈哈,你怎么也来了,你这不是欺负菜鸟吗!”
阮婆婆一转头,白了她一眼,低声叫道:“跑哪去了,鬼丫头!小声点,鱼都被你吓跑了。”
阮晓露吐个舌头,嬉皮笑脸地从老娘身边绕过去。跑两步,看到个志愿者岗亭,顺手要了碗凉茶,回去放到阮婆婆手边。
与此同时,哗啦啦,一条大鱼出水。阮婆婆颤巍巍地站起来,在旁边一众选手的艳羡目光中,不疾不徐地收线,手法极其娴熟,目光极为坚定,矮小的身板挺得溜直,仿佛她才是武林盟主。
……
阮晓露跟老娘挥挥手,继续沿水边大路跑。路上注意避开钓鱼的。没多久,离开水边,开始上山。
路过西旱寨的小校场,里头一群人整齐列队,趴在地上,仿佛在进行什么祈雨仪式。
再细看,这些人姿势又不一样。大多数是真的趴着,精疲力竭,一动不动;而少数几个人,尚在坚持做标准俯卧撑。
小喽啰在旁边激动计数:“……九十九,一百!杨制使加油!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另一个小喽啰扯着嗓门,不甘示弱:“……一百零三、一百零四……武二郎加油!一百零五……”
“俯卧撑大赛”尚且胶着。几十位群众选手基本上都力竭而倒,只剩下几个梁山健将,尚在挥汗如雨地起起伏伏。
阮晓露正津津有味地侧头看,冷不防差点跟人撞上。
罗泰歪着脑袋,不满地看她。
“你怎么才来?环山越野赛都要开始了!”
阮晓露一言不发,加速几步,登上山巅。
“哎哎哎,大姐,”罗泰追上她,“你的参赛手环呢?你本来就迟到了,没手环,我不让你进的。”
阮晓露一怔,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
红色的参赛手环,好像昨天送给燕青了……
阮晓露想起什么,“我报名了,你看选手名单呀!”
罗泰笑着看她:“每个选手需佩戴红手环,才能允许参赛。这是筹委会集体定的规不是?小的执行规定,不能松懈。”
他当然知道阮姑娘报了名,也知道她是梁山的中流砥柱,最好别惹。但他今儿他在大赛中当值,分配了一个“检查手环”的芝麻职务,可得尽忠职守,绝不能放一个混子进去。
他倒也不是不信阮晓露的话,就是手头有点小权,享受一下刁难人的滋味。
阮晓露扬起下巴:“让开。否则我揍你了。”
罗泰身子微震,想起了当年被林冲叫去当陪 练,被她用“衙内愁”反复摔打的那个下午。
但他不见棺材不落泪,吃准了阮姑娘讲道理,还是站在路中央,好心告诉她:“手环丢了也没关系,你可以走流程,去水寨边的筹委会办公室,找负责人阮小六姑娘……”
流程背到一半,发现不太对,赶紧改口:“……找她的副手花二小姐,补办临时手环……”
阮晓露瞪着他。等流程走完,比赛早就开始了!
聚义厅前面的广场上,隐约传来晁盖的大嗓门。
“……这个环山越野赛呢,嗯,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比赛。嗯。咱们江湖中人,不能只顾好勇斗狠。武功是一方面,嗯,体力、智慧和勇气也必不可少。这个比赛是第一届全运会的压轴赛事,嗯,是我亲自参与设计的。假设你们需要传递紧急军情,需要带着这封信,翻越各种障碍,经过梁山的五个哨所,嗯,在每个哨所盖一印章。集齐所有印章,并且率先冲过终点线者,嗯,获胜……”
阮晓露听得心绪汹涌,活动手腕,打算物理上教教罗泰大哥什么叫变通。
“比赛开始!”
晁盖一声令下,空场上敲锣打鼓,一阵彩声如雷!
几十个越野赛选手如同蛟龙出水,如万马奔腾,齐头并进地冲下山路。
马上有人看到了路边互相呲牙的两个人。梁红玉叫道:“阮姑娘!我还以为你退赛了呢!”
有人力争上游,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地跑了过去。然而也有不少人好奇地放慢脚步。
“咦,果然是她!”
“重新赛,重新赛!人还没来齐呢!”
“……什么,缺手环?用我的!”
几个参赛喽啰弄清情况,立马脱下自己的红手环,争先恐后地送到阮晓露跟前。
“俺可以不比赛,反正拿不到名次,阮姑娘必须上场啊!”
阮晓露又笑又感动,收起拳头:“不用不用,你们快跟上……”
“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