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笑道:“这船也没舱,也没地方换呀。”
李俊道:“方圆一里都没别人。我不看便是了。”
说着回过头,专心看前方,一只水鸟被浪花惊飞,扑棱棱贴着船帮飞走。
阮晓露无话可说。确实,这里还属于水泊后身,基本上是无人区,谈不上透露隐私。如果不怕被大鱼大鸟窥视,在这儿换衣服是最优选择。
但是……毕竟是天苍苍,野茫茫的开阔地段。水里有大鱼,空中有飞鸟,身边绕着嗡嗡的小飞虫。要在这美好的大自然里宽衣解带,总有种耍流氓的心理错觉。
阮晓露湿衣贴身,愈发寒冷。一横心,解开腰带。
“不许回头看啊。”她警告,“否则俺赖上你,你明儿别想出水泊,以后就留在山上当牛做马……”
李俊忍俊不禁:“能换个说辞吗?你这样说,说的我很想回头啊。”
阮晓露心说那怎么办。对别人还能威胁一下“否则把你踹进水里喂鱼”,对李俊来说这也没有任何威胁性呀。
她拿旧衣抹掉身上的水珠泥土,飞快套上贴身抹胸衣裤,做贼心虚地左右看看,果然四处无人,心里安全感回升,出一口气。
“好啦。”她道,“可以了。”
李俊听着后头声音,不买账,依旧看着前头,绕开一丛芦苇。
“你休想赚我。”他声音带笑,“把外衣穿上。”
阮晓露心说这算什么,她以前跑铁三的时候,穿的运动服比现在清凉多啦。
她好不容易练出的漂亮腹肌,他不看是他的损失。阮晓露披上罩衫,又套上旋裙,再次道:“好了好了。”
李俊问:“真穿好了?”
船板下取出一支烟花,划火折点燃,在空中炸出一缕红烟。
不一刻,远处深港水汊里,一支同色烟花燃上天,表示回应。
李俊揣回火折,握桨蓄力,渔船荡开数丈,重新起了速度。
阮晓露看看那船,又乐了:“你从哪搞来的龙舟?”
此时才发现,李俊撑的这艘渔船,船帮漆了梁山水军的编号,可偏偏今日盛装打扮,船头挂了个红绸,钉了个小小的木质龙首,表明是今日龙舟赛的专用赛艇。
李俊眼中微现得色,道:“几乎所有船只都去征用作龙舟了。幸好我提前报名参赛,才弄了一艘出来。水泊里都找遍了。正想回去歇歇,就看到射来那支箭,才知你被困在西岸……”
今日正好是五月初五。在设计赛程的时候,筹委会就应景地把“划船大赛”改成了龙舟比赛,并且作为一个群众项目,邀请所有游客参加。
水寨的渔船都被临时化了妆,改成龙舟的式样,聚在金沙滩前面比赛。正因为此,今日水泊里闲散船只稀少,阮晓露到达西山酒店时,才半天等不到船。
阮晓露:“那、那你比赛怎么办?”
李俊没理会这话头,道 :“游泳竞速已经快要结束,你要加入也来不及。但环山越野赛尚在准备当中,我送你去起点。”
阮晓露愣了一会儿,代入运动员思维,见他为了接应自己,直接放弃了比赛,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行。
“你快回去!还来得及!我可以迟点……”
李俊笑道:“除了你们梁山那几个水军头领,其余参赛的都是庸手生手,我跟他们比,有什么意思?”
他本就是来玩票的。在他看来,和一群菜鸟同场竞技,乐趣不大。
水泊中间浪滚浪。船桨带出一簇簇水珠,因着天气炎热,水珠落在人的脸上身上,倒是颇为凉爽。
李俊靠着一支单桨,让小船跑出了风帆战舰的速度。这么行了十数里,饶是他钢筋铁骨,也不觉疲累,额角脖颈满满浸得是汗,胸膛大幅起伏,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忽然,远处有人喊:“姑娘!阮姑娘!”
张顺站在一架帆板上,静悄悄地破浪而来。他身后,三五架帆板列成整齐队形,上面的喽啰训练有素,围拢过来。
第219章
“军师说你跟着太守下山公干, 怎么又回来了?”
张顺的声音倏忽接近。帆板掠过阮晓露身边,一个漂亮的急停甩尾。
阮晓露大喜:“你怎么也没参赛呀?”
李俊见了张顺,马上丢下那桨, 筋疲力尽地往船帮上一靠:“啧,来得真快。”
今天有好几个水上项目, 原本都是张顺的强项。但江湖上都知道他的特长, 任何沾水的项目,有他在, 旁人别想争第一。如果他一项项都报名参赛,其他选手如何提得起精神拼搏?
于是大伙轮番游说, 让张顺做了水上项目总裁判, 给他戴了一堆高帽, 送了无数名誉头衔, 哄得张顺高高兴兴, 从运动员转为裁判员, 兼做救生员, 别人比赛, 他也忙得不可开交。只是看见李俊发的烟花讯号,知道是紧急事态,拼着擅离职守, 也要过来接应一下。
“回山是吧?好说!”
张顺从怀里摸出一束同款烟花,点燃了, 放飞上天,炸出小小红光,表明自己的位置。
此处离梁山越来越近, 人员也越来越密集。信号发出之后,不必传得太远, 就能被人捕捉到。几次传讯,便如一个个移动的烽火台一般,将阮晓露的位置越来越精确地传递到山上的指挥中心。
张顺一声令下,帆板小队抛出绳索,系在小船周围。张顺指挥几个喽啰操帆转向,几个帆板拖着那缺了桨的小船,飞快前行。
眼下西风正盛,风力比人力快得多。
李俊终于得以休息,揉揉酸痛的手臂,来到船尾,轻轻地掌舵。
还不忘跟张顺商量:“刚才一只船桨掉水里了,能帮忙找下吗?”
……
几艘帆板带着渔船,飞快地绕了四分之一个水泊。风声送来隐约的人声,终于接近了龙舟赛场。
只是水泊里风向凌乱,几个操帆的喽啰逐渐开始力不从心。一阵风浪乱流,扑通扑通,有人开始落水。整个帆拍进水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上来。还有人居然爬不上板,半个身子伏在板子上,气喘如牛。
张顺脸黑。本来想炫耀一下他这个帆板精英小队的。没想到手下兄弟忒不给面子。
“起来!都起来!你们是做救援的,真有人溺水时,像这么磨磨蹭蹭,人早死了!”
驾着自己的帆板现场教学,又一人推了一把,给了个初速度,帆板队这才歪歪扭扭地重新上路。
如此多时。船队在水泊深处横冲直撞,蹭着芦苇、滩涂、礁石和卵石滩的边儿,和无数险情擦身而过。终于,在兜头闯进一大片竹林时,帆板上的喽啰顶不住这难度,扑通扑通,如下饺子,全都掉了下去。
李俊长身而起:“我歇够了,多谢!”
他扯断那几条连接拖船的绳,竹蒿大力一送,渔船扎进茂密的竹林,钻出来时,阮晓露“哇”了一声。
只见前方水面宽阔,豁然开朗。原本静谧的水泊,忽然间人声鼎沸。水上横七竖八,赫然漂着几百条船!
都漆了红首,做成龙舟造型。有的船上仅一人,有的二三四人,速度不一,方向各异,有的横冲直撞,有的在原地打转,有的眼看就要相撞,两船上的人各自尖叫……
阮晓露愣了半晌,笑得弯腰:“这就是龙舟赛场?”
李俊回头,颇为无奈地笑道:“原本只让会水的参赛。你二哥想的主意,非要大伙同乐。只要穿上救生衣,都可以去划龙舟……就成这样了。”
果然,阮晓露再细看,船上七成的“参赛选手”,腋下都套着个梁山特色羊皮救生衣,吹了满满的气。
可想而知,有救生衣这样保命神器,来访的游客们有恃无恐,争先恐后地报名龙舟赛,体验一把当“水洼草寇”的乐趣。
而偌大一片水上赛场,由于选手人数激增,一下子挤了几百条船,虽然规定了航行路线,但参赛的大多是生手,划船划的一塌糊涂,连方向都没法控制,自然“交通事故”频发。
忽然有两艘船撞在一起,一个人不慎落水。因着穿了救生衣,立刻自动浮在水面,等待水寨喽啰救援。
夏日的水温清凉舒爽,那落水的不但不慌,还作势洗起澡来,船上的同伴大声嘲笑,水面上一派欢声笑语。
阮晓露看得目瞪口呆,算是明白了,李俊为何放弃参加这样一场比赛——确实完全无法发挥。
李俊驾船,飞速劈开水面,朝那一片乱糟糟的渔船直冲而去。
“让一让,让一让!我这里有急事!”
一条离得近的船上,有人大声惊叫,却是小旋风柴进。他在武功方面属于叶公好龙,喜欢资助别人练武,自己却练得稀松平常。此次前来梁山,主要是来观赛,没想着亲自上阵。不料赛事太精彩,他看了两天神仙打架,心里痒痒。终于,在龙舟赛开始前夕,下定决心,领了个救生衣,打算过一把做好汉的瘾。
谁知第一次参赛就折戟沉沙。不仅这船不听他使唤,还有别的船来撞他!
柴进手忙脚乱地摇桨,可是那船完全不听他指挥,要往左,它却往右;要后退,它却向前。慌得他手足酥麻,心想,自己危矣!柴家宗庙要断了!
还是李俊眼疾手快,用竹蒿用力一荡,荡开柴进那趴窝的船,溅他一身水。
阮晓露趴在船尾,高声道歉:“柴大官人,冒犯了!是我急着回山,你别怪!”
李俊对其他阿猫阿狗可没那么客气。横行无忌地硬挤出一条航路,掀翻了三五条船。几个套着救生圈的脑袋在水上一沉一浮,莫名其妙。
有人破口大骂:“奶奶的,你不看路啊!终点在那边!”
李俊回应:“抱歉!不过反正你也赢不了!”
那人骂得更厉害了。
忽然,一条宽阔的大船硬顶过来。那船上盘腿坐着个膀大腰圆的光头和尚。他腋下套了个两件系在一起的、硕大的救生衣。泛白的羊皮裹在他胸围四周,好像空中漂浮着一个大号的棉花糖。
鲁智深一边使巨力扳桨,一边大呼小叫:“哎呀呀,停不下来了!谁来帮洒家停个船!”
阮晓露眼看鲁智深的光头在视野里迅速变大,慌得出了一头汗,连忙趴在船舷边,大声指挥:“师父!别动船桨了!倒退,倒退!桨插进水里,往后拉!……”
鲁智深手忙脚乱,完全不理会她的现场教学。阮晓露闭上眼睛,只听一声巨震,鲁智深那失控的船头将李俊的船拦腰截断。两艘船迅速开始进水、下沉。
鲁智深大喜:“果然帮洒家停了船。谢了啊,李帮主!”
他往后一靠,咔嚓咔嚓,又压碎了几条船木,整个人慢慢浸入水里,借着救生衣的浮力,往后一躺,漂在水上,看着大鱼在自己腿下游来游去,呵呵大笑。
李俊脸色一黑,压下无数骂人话,下令:“弃船。我随后去找你。”
阮晓露不用他说,在湖水没脚之前,已经跳上几尺以外的另一艘船。船上的参赛选手她倒也认识,匆忙打个招呼:“石秀大哥,你也来凑热闹?”
石秀握着双桨,脸上青筋暴起,牙齿咬的格格响。
他本来在专心研究操船,也已经颇有心得,能控制船只直线前行,船头不会乱晃,也不会左□□斜。
正得趣,没想到此时从天而降一个大姑娘!
要不是他躲得快,险些让她投怀送抱,毁坏自己清誉!
阮晓露感受到满船 杀气,迅速改口:“我走我走。”
李俊跃到了穆弘穆春的船上,此时已漂得离她半里地,帮不上忙。阮晓露瞄准一丈以外的一艘船,跳了过去。
这船上是个不认识的暴躁老哥,见她冒然登船,也不问缘由,抄起船桨就打。
附近却没有船可跳了。阮晓露跳跃着躲开两桨,第三桨眼看要敲她大腿,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船桨,横在她身前。
“赛中无故打架伤人,” 阮小七暴躁开喷,“也不看你惹的是谁的姑奶奶!小的们,给我把他逐出去!”
阮晓露大喜:“七哥快来!”
跳上阮小七的船,总算喘口气。
阮小七冲她发牢骚:“你去哪了?也不见人影。二哥改了规矩,让人穿救生衣,几百条船一齐下水,这还怎么比!俺本来能拿第一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