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265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那军汉见他面露疑惑之色,不耐烦地说:“俺们大宋烟药作坊千千万,又不止东京城这一家。反正你得了烟药,也要在登州港口装船,去那不正好顺路?——嗐,叫你去,你去就好了。你要是见疑,那压根也不必做这个买卖。”

  崔思贤:“可是、可是下官不能擅自离京……”

  那长官微微语塞,回头看了一眼军汉。那军汉立刻接话:“那你找别的部门要通行文牒,不是我们管的事儿。”

  崔思贤暗自摇头。想起当年他第一次随团出使大宋时,看到的是一个制度完备、欣欣向荣的泱泱大国。几十年过去,泱泱大国吏治松散,责任缺失,流程稀烂,从内到外成了个一草台班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高丽祖国,不也是内外党争,江河日下,被异族羞辱摩擦,混得连草台班子都不如,也没资格笑话别人。

  他恭敬长揖:“遵命。”

  心里想,到时候让那个女真祖宗自己去跑腿。他还要在外交圈里混,可不能担这个擅自离京之罪。

  那清秀的小厮将他领走:“使君,这边。”

  又是一阵弯弯曲曲的小路。路过马厩、兵器仓库、还有一口井。路上还有人拦住问他们是何人,那小厮挂着脸子,随口一答“没见过夷人么”,旁人也就不问了。最后从另一个边角小门出了去,绕过外头一条街,和留在外面的从人会合。

  扮成高丽仆从的灰菜早就不耐烦,吹着胡子,压着嗓子问:“事竟如何?”

  崔思贤还在咂摸刚才这一圈甲仗库之旅的奇怪之处。冷不丁听他一问,顿觉压力巨大,不过脑子地回:“都办妥了,只不过要去一个稍远的作坊去搬取烟药,小人回去和您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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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思贤走出甲仗库的同时,那个给他文件的“长官”收拾手头纸笔,一个纵身跃出空屋,躲在杂草中,双眼四周一扫,招呼身边“从人”过来。

  “这就成了?”

  他身边那个“军汉”迅速卸下身上软甲,笑道:“他们使臣人生地不熟,多做多错,谅他也不敢多问。等到了梁山,俺们的作坊里倒是也产烟药,质量嘛,过年放个烟花,应该不会把他家给炸了。”

  一边说,一边扯掉束发的带子,披上个灰扑扑的衣裙,再整理出个低眉顺眼的表情,一时间从“俊俏军汉”变成了烧火丫头。顺手捞起墙边一捆柴,抱在怀里。

  “烧火丫头”又道:“话说,这甲仗库外头看着挺大,里面一堆空屋,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段。”

  “长官”笑道:“国家八十万禁军,人人需要衣甲兵器,这甲仗库不造得大些,如何撑得起门面?”

  当然,大家都知道,八十万禁军里至少四十万空饷。这甲仗库规划得占地巨大,到头来里面填不出那么多内容,自然就出现了许多空地空屋。

  这扮军汉的自然是阮晓露。那扮“长官”的却是张教头。老爷子老当益壮,又在军中当过小领导,披挂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

  此时那“小厮”也凑过来,低声汇报:“人已经回同文馆了,看样子没起疑。”

  阮晓露给燕青竖个大拇指。

  张教头又从怀里摸出个文书名牌,问:“这些,要不要还给那位孙提辖?他要是真丢了这些东西,上头必定责罚。”

  “怎么能叫还,”阮晓露接过,笑道,“明明是他喝醉,自己落在酒楼里的。咱给他放回去,让他自己找。”

  燕青衷心赞道:“这一招偷梁换柱,他们就算事后察觉蹊跷,也绝无可能追根溯源,查到咱们身上。在梁山时,听这个说姑娘会办事,那个说姑娘智计多,今儿才算真正见识到,着实让人信服。”

  阮晓露嘻嘻一笑,轻轻噎回这句马屁:“可见以前是不信的。”

  燕青:“……”

  自从看到灰菜跟着高丽使节,来衙门打大宋烟药的主意,阮晓露就盯上了这几个人。得知他们打算去甲仗库申请烟药配额,她思考一夜,脑洞大开,干脆来个瞒天过海,给他们把衙门给换了!

  她约孙立出来喝酒,稍微用了点孙二娘蒙汗药,把孙立一个八尺大汉整得烂醉如泥。然后摸了他的“候补登州防御使”腰牌文牒、就职公文,让张教头拿着,假装准备走马上任的军官,到甲仗库来申领武器衣甲。

  大宋冗官一堆,挂名闲职之人多如牛毛,就连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也无法全部记清。这年头还没有什么政府上网公示,如果不是朝夕相处的工作,很多同一系统的公务员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多年前据说还有人冒充苏东坡,在民间招摇撞骗,好几个月才戳穿。

  所以张教头拿着孙立的全套证件,没经几句盘问,轻轻松松就混进甲仗库衙门,拿到了访客腰牌,得以在里头随意溜达。

  阮晓露和燕青扮作随行军汉小厮,也跟着混了进去。

  张三李四手下的一些地头蛇闲汉,则依照阮姑娘的命令,早几日就到甲仗库去应聘杂工,成了挑水的、掏粪的、运泔水的……

  让闲汉做眼线,待到那高丽使臣接近甲仗库大门,马上通报潜伏在衙门里的团队。张三李四扮作看门的,燕青扮作指引小厮,张教头扮作衙门长官,阮晓露扮作军汉,在他身边出谋划策。其余泼皮假扮甲仗库里的工作人员,组成了一个山寨的甲仗库衙门,迎接高丽使节的造访。

  崔思贤人生地不熟,刚摸到甲仗库门口,就被一群“黑导游”花言巧语,轻轻易易截了胡,又不敢胡乱质疑,于是半推半就地被带去了“假景点”,压根没跟真正的衙门对接上。

  当然,走在路上,不免遇到真的甲仗库职工。但衙门那么大,每个人就管自己眼前一亩三分地,也无心掺和自己权责之外的公事。一看这是货真价实的外国使节,肯定不是来捣乱的,谁乐意多 嘴问。

  国家设立那么多政府部门,云集了那么多饱学之士,制定了无数繁琐的规章制度,来保证庞大的帝国机器运转。到头来,这机器也不过是个巨大的戏台。运行到现在还没出岔子,全靠裱糊和糊弄。

  当然,阮晓露也留了后招。万一崔思贤不上钩,坚持走正式流程,真的获批烟药,那她只能拾起梁山老本行,在路上给这批货物换个主人。

  但这样一来,不免有流血出人命的风险。而且破坏了国家的外交关系,引发后果不可预测。而且是一锤子买卖,这批烟药不够,下一批还得重新想办法。

  在京畿重地办事,首选花钱和动脑子。无脑暴力是末路之策。

  几个“山寨甲仗库职员”先后集合,点点人数,迅速溜出后门。

  张教头从怀里摸出高丽“国书”。颠倒看看,倒没有想象中的圆圈字、蝌蚪文,而是标准汉字正楷,书法水平还不错,末了一个巨大的印,和中国官府的公章也差不多。

  “这玩意还有用吗?”张教头迟疑道。

  “有有,当然有。”阮晓露迅速抢过,仔细揣进自己怀里,又转头盯着燕青,“方才那高丽老头的语气音调,你听熟了没?”

  燕青一个猝不及防,睁大眼睛,结巴半晌。

  原来今日的胡闹只是开胃点心,她还憋着大招呢!

  “这……衣、衣服……”

  “同文馆对面有家裁缝铺,专门给外国使节添补衣裳。”阮晓露不耐烦,“跑这么多趟了,你都没注意?”

第245章

  当日下午, 甲仗库衙门长官迎来了一群“高丽使节”。为首的那个帅气得有些过分。虽然那簇新的异国衣衫略嫌古怪,仍不掩潇洒风流。

  “啧,”几个甲仗库的公人暗地里想, “这人干嘛当使节,应该回去做蕃国驸马。”

  燕青假扮的高丽使节咳嗽一声, 呈上“国书”, 言明来意:本国皇帝新得一炼丹古方……

  他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崔思贤的口音:用辞古朴,语调流畅, 仅在少许音节衔接处,和汴梁人有着微妙区别。满堂公人听了, 都心道:这夷人的汉语水平还真不错, 当是勤学苦练之功。

  真正的甲仗库衙门主守坐在华丽的办公桌后面, 将那“国书”细读一遍, 让人验了大印, 高丽国真迹无疑。此前又曾接到广备攻城作典事的口信, 说确有一群高丽使节前来求焰硝烟药。两相核对, 无有见疑之处。

  “怎么这么久才来?”他先责备一句, 给对方使臣来个下马威,以彰显大宋国家声势,“再晚, 这几车烟药可要批给别人了。”

  燕青低声下气解释,因为下官生病, 所以耽搁,请大人万万恕罪。

  态度好得无可挑剔,让衙门众人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

  “拿着这条子, 去城外作坊领货。”主守道,“这一批存货可能不多了, 过一两个月,再等下一批即可。至于报酬……”

  燕青马上道:“已经说好了,让密州市舶司直接向敝国商人征调现银即可。”

  高丽人牵头的买卖,当然要让高丽人自己结账。

  主守点点头,下头也是这样汇报的。能拿一点本国烟药换来紧俏现银,他必受上级嘉奖。

  正要派人送客,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听闻北方女真毗邻高丽,势力正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未知使君家人安否?”

  这主守身在京城,关心时事。听闻朝堂里都在讨论什么女真威胁,自己也就多嘴问了一句,纯属好奇。

  这题燕青可不会答,当即卡了壳,明媚的脸上出现空洞的神色。

  还好阮晓露在旁扮从人,高声替他回:“使君身在异国,日夜担忧,已经申请调动回国,协助抵御女真侵略。”

  这样万一日后崔思贤找上门来,衙门里的人也会认为是“使节离职,另换他人”,不会立刻以为蹊跷。

  拿到批复的条子,当即去城外李家集猛火油作坊领货。

  “你们是高丽使节?”那典事还记得数日前那个高丽小老头,“怎么换人了?”

  “那位长者偶感小恙,派小人前来顶替。”燕青道。

  他生得玲珑和善,花见花开,那典事不自觉就信了,笑道:“那,愿他早日康复。”

  等到下午,便有数十军汉押送几车烟药,缓缓出门。

  “老规矩,”那典事吩咐,“你们派几个人跟车,我们的军汉会押运到登州港口,见得装货上船,再行回转报告。你们……”

  “理解,理解。”燕青点头哈腰,“上国见赐厚礼,绝对不敢慢待。些许微物,拿去吃酒,补偿大人多日辛苦。”

  那典事觉得袖子里多了两块碎银。他感受一下重量,十分满意。决定大的自留,小的分给手下,让他们也沾沾油水。

  典事心里感叹,这高丽人真会办事。要是他身边的宋人也这么会来事儿,该多好哇。

  *

  数十军汉押着烟药,懒懒散散、慢条斯理行在官道上。随行的高丽“使节”形貌出众,为人谦和,出手大方,一路衣食住行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令这些军汉大为感激。出一趟远差,生活水准反而提高了不少。

  路上偶有小贼,见军汉成群结队,押运的又不似金银财宝,纷纷敬而远之,不犯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军汉们开始还排班警戒,几日后也松懈了,到了客店,留一两个值夜的,余人倒头就睡。

  金风去暑,炎威渐退,不觉已及深秋。这一日,押运烟药的队伍在山丘下生火造饭,“高丽使节”借口下溪取水,走开了半里路。

  一个江湖女郎骑马接近,跳下马,也假作取水,瞥了燕青一眼。

  “一路顺利?”

  头一次玩这个瞒天过海之计,阮晓露当然要全程跟着,确保这批烟药能运到梁山。她扮作单身旅客,隔几日,就跟燕青这边的队伍接个头,更新一下行程。

  至于张教头,留在京城探听声息,就不劳他走原路了。

  燕青点点头,问她:“那个真使节,走到哪儿了?”

  崔思贤不能擅自离京。灰菜只能亲自行动,带了几个高丽奴仆,手握张教头开出的假条子,一路问路,也在往梁山方向跋涉。

  阮晓露同时也在监视他的队伍,确保不会跟燕青这边撞上。

  “他们前一日渡过五丈河。”阮晓露道,“让我在马槽里放了巴豆,给他们耽搁了几日,改走大路,应该不会跟你们路线重复。”

  燕青做出失望的神色:“还想跟那个女真大汉比试比试相扑呢。”

  “得了吧,”阮晓露道,“要是你输了,我可没那本事救你。要是你赢了,估计他会一刀□□脑袋上。”

  燕青微微打个寒颤,想起她此前叙述的生猛的女真风俗,闭嘴不言。

  两人交换只言片语,打了水,随即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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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青带着一群军汉,继续上路。这日行了半日,又饥又渴,望见前方树林旁边一座傍水酒肆。里面干干净净,尽是红油桌凳,能容五六十人。军汉们大喜,不等燕青安排,将车队停在外头,吆五喝六在里面坐了,叫道:“拿酒拿肉来!”

  原来官兵出行,在民家吃住,向来不用付钱。那酒保微微皱眉,吩咐小二去做汤水。顷刻间烫来几壶酒,一大锅汤。军汉们吃得稀里呼噜。

  燕青趁人不备,眼神唤来酒保,袖子里悄悄递过一封手写的条子。那酒保低头一看,落款是一个潦草的“阮”,立刻收了,微微点头。

  不多时,一个军汉口角流涎,翻了白眼。顷刻间,噼里啪啦,所有军汉倒地的倒地,趴桌的趴桌,全都不省人事。

  燕青跳起来,朝着那酒保拱手:“朱贵大哥。”

  朱贵用抹布擦手,笑道:“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凌振兄弟天天念叨!阮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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