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279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第二日,四艘型号各异的传令战船先后出港,分别前往滦河两岸的辽金大营、东京汴梁、以及水泊梁山,带去同一道消息。

  关于辽金停战之事,虽然和议细节已经敲定,但对于实施方面的困难,宋方使团提出全新议案:

  在原冲突地带划定“缓冲隔离区”,由民间武装、江湖侠客组成“维和部队”驻扎,行监督之职,担沟通之任,推和平之策,解民生之困。

  他们并非国家名义上的军马,只能冠以“义军”名号,携带最基本的自卫武器,不得擅自离开缓冲区。

  辽金各派“观察使”一名,协助维和义军工作。暂定期限一年,或直到两国彻底修好为止。

  驻军期间,维和义军的基本生活费用,辽金各担一半。维和义军若有盗抢、侵略、刺探、擅离等敌对举动,视同敌军,辽金官兵有权立即征讨。反过来,在隔离区内,如果义军被无端攻击——不管是被辽金官军,还是被当地盗匪——可以无限自卫,不得追究其责任。

  当然,如果辽金官军做出敌对之举,或者当地局势过于危险,维和义军顾及自身安危,随时可以撤出。大宋为地区和平做出努力,仁至义尽,也不再对此担责。

  这个设想,用不同的文字诠释一番,在不同族群的人们心目中,化为不同的具象。

  但本质上的底层逻辑很简单:你们不是不相信对面的女真/契丹吗?给你们送来一队全新的人马,规矩诚信,绝无偏袒,以后有什么矛盾,都通过他们解决。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强似跟对面的渣滓鸡同鸭讲,受鸟气。

  辽金使节经过彻夜商讨,勉强同意送出提议草稿,请自家太后皇帝定夺。

  张叔夜将孙立送上前往汴梁的号船,忐忑地看着它渐行渐远,心中设想种种可能得后果——万一皇帝允了,那是自己履行职责,分内之事;万一不允,还得从头再来,另想办法;若是圣上发怒,嫌他拿国家大事当儿戏… …

  他隐约觉得自己在踏入一个危险的禁区。然而大宋当前的国力、官场风气、还有龙椅上那位艺术家的人品见识,实在找不出更优的解决的办法。

  张叔夜心一横,转身回岸,口中喃喃道:“唉,岭南也没什么不好,还能尝尝荔枝和龙眼……”

第258章

  阮晓露日夜兼程, 亲自赶回梁山。

  金沙滩上人头攒动,竟聚着足有千人。阮晓露吓一大跳。

  “来欢迎俺的?”

  并不是。上千兄弟姐妹席地而坐,聚精会神地听着号亭里一人讲话。

  “……杨志兄弟说得好。空有一身的本领, 却蹉跎小小水泊,无以报国, 埋没祖宗名声——诸位兄弟姐妹想一想, 这是你们毕生的追求么?当你们初学武功、初入江湖之时,所怀的鸿鹄之志, 难道便是做一小小草寇耶?若是朝廷呢个降敕赦罪招安,诏取赴阙, 命作良臣, 此生何憾?……”

  阮晓露停下摇橹的手, 远远的眺望。新任济州太守宋江正在激情演讲。

  她不动声色, 将小船摇离码头, 拐了个小弯儿, 藏在一束芦苇丛之后, 慢慢悠悠地向前转悠。

  几艘官军小船泊在码头里, 三五喽啰正在跟船上官兵闲话。显然,宋江不是第一次来了,官匪相处依旧很是和谐。

  宋江时而激情澎湃, 时而语重心长,时而循循善诱, 把一众糙汉说得一愣一愣。比较老实的诸如陶宗旺、刘唐、李立、解珍解宝,已经开始悄悄抹眼泪。

  “我今日不是以太守的身份,而是以江湖同道的身份, 来和大家谈心。宋江实在是为大伙的前程着想。当然我知道,眼下贪官污吏甚多, 若是招安,免不得在庸人手下做事,受闲气。但既然要报效国家,难道这点委屈也忍不得?大伙平日说的替天行道、为国为民,难道还都有条件不成?——大家看看这九天玄女的石碑,正在告诫我们,不管旁人如何待我,我自一颗丹心不变,这才叫真正的英雄……”

  号亭里另有几张交椅,晁盖坐在上首,认真听讲。有时候皱皱眉,觉得宋江兄弟此话有待商榷,但苦于不善雄辩,还没等他找到反驳的言辞,宋江已经说到下一个话题。

  偶尔宋江会转身问一句,“晁盖哥哥,小弟说得可有道理?”

  晁盖好像被推销员盯上的老实人,不好意思拉下面子结束对话,只能点头附和——况且宋江所言种种,确实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于是在外人看来,晁大哥被宋江说得连连点头,好像已经心服口服。

  另一侧是吴用。他摇着扇子,明显坐立不安,好像交椅上凸了个钉子。

  吴用当然相信宋江并无恶意,纯粹想当个好人。来梁山“做客”三五次,有时候全山演讲,有时候跟亲近的兄弟夜聊长谈。一次又一次,把“招安”的念头深深根植梁山。兄弟们平日聊天,也越来越多地聊起了宋江哥哥的主张。

  “……趁他做济州太守,给咱们行些方便,往上头说些好话,或许真能混个军官当当!”

  近来山寨太平无事,外无官军威胁,内无兄弟阋墙,大家武功也练得顺,酒肉也吃得香,“乡约”推广以来,江湖里的小鱼小虾自觉遵守,乡亲们来求办事的都少了,鲁智深整日抱怨闲出鸟来,没坏人揍,手脚痒痒。

  所谓饱暖思□□。梁山好汉没有□□,只有打架欲、闹事欲、找茬欲。在山上有寨规约束,没法尽情撒野,但觉日子无聊。

  这时候宋江空降济州。新太守到任以来,“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就是试图招安梁山兄弟。几次造访,描述了一番招安后的充实美好生活,逐渐开始有人心思活动,寻思是不是能换个活法,找点刺激。

  吴用眼看周围兄弟们都在无脑点头,扇子越摇越快,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趁着宋江停下来喘气的间隙,吴用忍不住发言。

  “小生曾闻,江南方腊余党,近来受了招安……”

  吴用书生出身,当然也乐意学以致用,当个国家栋梁,否则不会屡败屡战,考那么多次科举。可是,方腊的前车之鉴血淋淋在眼前,岂能让梁山兄弟步他们后尘?

  宋江一听“方腊”二字,露出了然的笑容,朝吴用拱拱手。

  “军师所虑极是。但咱们梁山和方腊可不一样。咱们也没另立朝廷,也没攻城略地,也不曾奴役百姓,更没有和官兵大规模作战,罪孽比方腊轻得多,朝廷自会另眼相看。而且,不是兄弟夸口,兄弟刚刚在圣人面前露了大脸,立了大功,是宿太尉门下红人。让我前去说合,朝廷必然十分重视……”

  座内一人长身而起。石勇挥着拳头,叫道:“宋大哥是真心为咱们着想!你们不好意思说,兄弟先说,我赞同招安!咱们同甘苦,共富贵,以后一块为国效力!”

  孔明、孔亮、吕方、郭盛等人也先后表态,积极响应宋大哥——哦不,宋大人的招安邀请。其阵势之整齐,声音之统一,不像是一时兴起。

  吴用暗地翻个白眼。宋江来梁山这几次,已经发展出了一批“招安派”,给他摇旗呐喊。倘若换了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分裂梁山大寨,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问题是,宋江可是寨主老大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吴用的救命恩人。当年没有宋江冒着革职坐牢的风险给他们通风报讯,生辰纲抢劫团伙早就全军覆没,眼下约莫已经各自投胎,大碗吃饭,大口喝奶,成为十里八乡闻风丧胆的七个熊孩;也自然没有梁山此时的欣欣向荣。王伦大概还在偷偷摸摸地往土里埋金子呢。林冲多半已被气死了。

  没有宋江就没有梁山,这话可不是客套。山东人好面子,这“救命之恩”必须时刻挂在嘴上。就算宋江今日来讨寨主之位,晁盖也会一声不吭地让出去。

  就连仙风道骨的公孙胜,因为欠着宋江的情,此时也不得不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听得聚精会神一动不动,好似三清庙里的泥塑。阮家二五七文化低,对宋江的一番高谈阔论半懂不懂,也都努力撑着眼皮听,不时瞌睡来袭,点点头,好似万般赞同。

  宋江说累了,停顿片刻,听得台下掌声彩声,似乎比上次来时又热烈了些,心满意足地坐下。

  忽听人群中有人冷冷的道:

  “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冷了弟兄们的心。”

  宋江脸色微变:“武二兄弟……”

  没等宋江答复,他身边一个黑大汉暴怒而起,叫道:“公明哥哥那是为你们好!你这贼行者休要不识好歹!今日撞着在俺铁牛手里,俺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道理!……”

  武松一跃而起,哼一声道:“说谁不识好歹?”

  几十个喽啰轰然涌上,一半拉武松,一半拉李逵,总算分开这两个煞星,没让演讲现场见血。

  宋江斥道:“铁牛!带你来,是来拜见山上英雄,不是让你来撒野的。”

  李逵:“英雄英雄,忘恩负义的,算什么英雄?公明哥哥,明明你才是梁山的恩人,这破山寨都该听你的!……”

  宋江摇头叹气,放弃管教李逵,任他嚷嚷。

  明眼人都看出来,李逵看似莽撞,其实若无宋江默许,他是万万不敢单独跳出来大放厥词。况且以他的智力,也说不出什么自己的思想。他就是宋江的应声虫,负责把宋江那些彬彬有礼的言辞,用暴躁的方式重新转述一遍。

  忽然,人群中一个老太太挺身而出,斥道:“铁牛休得无礼!人家官人相公议事,你插什么嘴,快退下!”

  那却是李逵的老母,双眼瞎着,两个喽啰扶着,原本只是来水边散步。就听到自己儿子旧性不改,在那发狂。

  李逵登时哑了,“娘,你这……”

  宋江发迹以后,已经把老父从家乡接到东京,供养得舒舒服服。他也敦促李逵,早点把老娘从梁山接来,亲自侍奉左右,才算尽孝。

  李逵觉得言之有理,派人去梁山取娘时,老太太却不肯跟着走。说梁山上好吃好喝,还有老姐妹陪唠嗑,虽无锦衣华服、山珍海味,但每天山村野趣,活得高高兴兴。听说东京城什么都贵,她也心疼李逵那点工钱,于是坚决不搬,就留在梁山养老。

  李逵也没办法。要是老娘在家乡村里,他大可把人背上就走,谁也不敢 来追;可这是梁山哪,他再莽,也没本事从这满山大汉眼皮底下抢人。

  于是只好任由老娘留在梁山。今日无端挨了训,不服气,也不敢还嘴,生怕在公明哥哥面前成为不孝子。

  闹了这么一下,宋江也不好再讲,只怕引起大伙反感。晁盖忙招呼摆酒宴。宋江婉言谢绝,说他要做清官,不能到在地方上大吃大喝。下午还要去视察别的贫困村镇,就不多耽了。

  “兄弟方才所言,大伙回去好好想想。”宋江道,“晁盖哥哥,望你为满山兄弟前途着想,休要耽误了他们……”

  晁盖打个哈哈,心里却不由得自我怀疑:将这满山兄弟留在梁山,每天喝酒演武,快活聚义,到底是不是“不求上进”?难道真的会耽误他们前程?

  老大哥虽然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却不喜思考,从没给兄弟们提出过什么职业规划,更别提给山寨筹谋战略方向。

  “当然,人各有志。”宋江又笑道,“烦请哥哥统计一下愿意接受招安的弟兄名单,我一定尽力促成。至于不愿的,兄弟也不能强求。”

  晁盖一脸笑容愈发僵硬。还“统计意愿”?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山寨众人并非一条心么?宋江兄弟真是进入体制太久了,说话做事都不够江湖。

  可俗话说得好。“不怕官,只怕管”。莫说梁山和宋江的旧情纠葛,就算宋江只是个陌生人,戴着济州太守的乌纱帽,梁山就是他的辖地。除非彻底举旗造反,杀进府衙,把那乌纱帽连同底下的脑袋一齐拎出来——若做不到这件事,就只能被这乌纱帽压上一头,过不得一切遂愿的生活。

  而张叔夜此前几年的怀柔政策,已经把大家的性子惯得冲和平淡了许多,觉得钻研武功比寻衅滋事有意思,帮老乡主持公道比灭人满门要过瘾。

  山寨已经累积如此家业威望,难道为逞一时之意气,而让大家多年的努力付诸流水?

  大家各怀心事,正尴尬时,忽然水中驶来一条小船。有人高声打招呼。

  “二哥五哥七哥,别睡啦!会都开完啦!——晁大哥好,宋大哥好,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大家扭头一看,“哟,小六姑娘回来啦。”

  总算找到一个脱离招安话题的借口,一股脑涌上去给她栓船,七嘴八舌问:“咦,顾大嫂呢?”

  大家只知道张叔夜高升进京,临时借调阮晓露和顾大嫂办事,好像是和辽金使节谈些外交之事。梁山威名传到国外,众人都觉扬眉吐气。

  此时见阮晓露孤身回来,顾大嫂不在身边,似乎也没带什么报酬谢礼,吴用想得多,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梁山朝辽金私售军火,被发现了吧?

  ——要是真露馅,阮姑娘不可能回来。

  宋江则热情迎上:“你来得正好。寨子里正在商议招安之事……”

  十步以外,晁盖脸色一僵。俺还没走远,你就睁眼说瞎话!

  也顾不得和宋江的交情,赶紧大步回来,纠正:“还没到那步!只是宋兄弟跟大伙聊聊天!我们……”

  “招安招安,招甚鸟安。”阮晓露笑靥如花,从容拿出一封厚厚的密信,“俺这儿有个更带劲的任务,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

  *

  “义军?”

  “维和?”

  “维和义军?”

  原本大伙听了宋江一场冗长演讲,困的困累的累,都打算开小差回去睡觉;阮晓露几句言辞,一下子把众人说精神了,不少人又都偷偷回了来。

  “能边吃边说吗?”阮晓露指指旁边,“俺一路赶回,三天没吃口热的了。”

  呼啦啦,几百人涌向水寨伙房,把宋江一队人马晾在一边。

  阮晓露一口肉,一口饼,一口汤,狼吞虎咽的间隙,把“沙门岛和议”的内容略略讲了一下。

  “……由咱梁山起头发出倡议,鼓励胸怀天下、本事过硬的江湖豪士报名参加。”她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咱们梁山好汉当然优先出力……当然,不是强求所有人都去。张大人和幕僚估计,最多三千军马,足够承担维和任务。兵力再多,只怕人家忌惮。其余人众可以留在梁山,照常过日子,随时作为后备军……”

  多数人当然是出乎意料,但也不算太震惊。毕竟梁山的名气已经传遍南北,“维持世界和平”这个艰巨任务,太适合英雄无敌的梁山好汉了!

  “这个好!洒家报名!”鲁智深率先大嗓门喊出来,“整日闷在寨子里,闷出个鸟!也该去外头舒活舒活筋骨!——哎对了,那边不通缉洒家吧?酒肉管够吗?不小心揍了人,衙门会派人来抓吗?”

  他出家以前一直在关陇地区,跟着种家军征战西夏,接触过不少“夷狄虏寇”,对他们并不惧怕,也没啥偏见——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的大活人,跟他们打交道也不是什么难题——顺洒家者称兄道弟,逆洒家者三拳打死,足矣!

  也有人不太感兴趣。张顺打个寒颤,笑道:“山东就够冷了,再去北国,怕不得下水就把我冻死。”

  花小妹道:“这你多虑。那边的江河都是结冰的,根本没机会让你下水。”

  张顺叹息:“那我更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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