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296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阮小二举灯凑近,定睛一看,怒了。

  “你何时……”

  他知道妹子颈子里喜欢叮叮当当挂东西,但他身为亲兄长,也不会没事凑到妹妹衣领里看,偶尔瞄到一眼,他为人粗放,过目就忘,一直不清楚她那绳子上到底系了啥。

  李俊:“抱歉,你们哥俩没有。早发完了。”

  阮小二:“谁稀罕。”

  李俊转头问自己小弟:“你们前几日一路南下,听谁的号令?”

  大家异口同声:“阮姑娘啊。”

  “那么我不在之时,继续听她指挥,哪怕生死关头,也休要擅自行动。”

  大伙轰然道:“阮姑娘有我帮信物,本该如此。”

  阮晓露看看自己俩哥哥,趁热打铁,乖巧地说:“那你们也得听俺指挥。”

  阮小二急了:“不是……”

  阮小五拉拉他,“反正她有什么不会的,还得问咱们。”

  一军无二将。大家虽然嘻嘻哈哈,到底明白事态严峻。李俊话都说这份上了,他俩也不能摆哥哥架子,各行其是。

  指挥权就这么敲定了。阮晓露带领一个小队,先赶去盐场报讯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发。

第275章

  李俊又详细描述了蓬莱左近的地理形态、物资储备、人员构成……比起阮晓露上次在彼逗留, 盐场环境又复杂了许多。这些都是机密情报,不能付诸纸面。她用心记了。

  大伙心里有事,都睡不踏实。鼾声响了又停, 有人静静起来磨刀。吓得那值夜的店小二缩在马厩外头,浑身发抖, 只怕明儿早上让这群煞神给下锅炖了。

  荒野小店用水不便。阮晓露生理期未完, 用锅灶煨了点温水,走到远处, 洗掉一天烟尘。回到院门口,星光下, 见李俊结束整齐, 提了朴刀, 取下墙上一副鞍具。

  她失望:“大半夜的走啊?”

  李俊拄着朴刀, 低声道:“你说五百人够吗?再多, 就得去密州、甚至淮北调人。我怕赶不及。”

  方才当着一群糙汉, 他显得泰然自若, 沉稳镇定。现在单独和她交谈, 语气里才透出焦灼,紧紧盯着她,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到答案。

  “不知道。”阮晓露实话实说, “没人和女真兵马打过。”

  “辽国人怎么说?”

  “说他们一个顶一百。”

  李俊面色沉了一瞬,笑道:“我本还以为能跟你一块回梁山, 路上好好瞧瞧风景呢。”

  顿了顿,又看着她的眼,轻声说:“帮派事务都安排好了, 倘若无事,能在寨子里住很久。”

  阮晓露听出他话里暗示, 怦然心动了那么一刻,思绪飞回青山绿水中。

  她夸张地表示郁闷:“我也是,我还以为能多吃几顿好的呢。”

  李俊怒道:“……你根本不是瞧上我,你就是看上我做的饭。”

  “冤枉,”阮晓露道,“从认识到现在,您老人家的手艺我才尝过几次啊?我想以后天天吃,你要是不乐意,嫌麻烦就算了。”

  李俊感到在被她牵着鼻子走,拒绝回答“我乐意”,转而问:“那你拿什么报答我?”

  “我刷碗呀。”阮晓露表示问心无愧,“还可以刷锅。还可以打酒。”

  李俊不理她这胡搅蛮缠:“不过这次不似以往。无论如何,八月十五之前,我会赶去作战。不会像以前似的,一年到头牛郎织女……”

  一阵风吹散星光。他忙住口,侧过头,看不清阮晓露的脸色。

  “……不合适这么说?那就当我没——”

  阮晓露忽然狠狠把他一抱,脑袋埋在他胸口,嘟囔:“这破日子啥时是个头啊……”

  李俊讶异:“怎么了这是?”

  她觉得全身一股子浊气无处发泄,用脑门把他顶出好几步,又踢碎两块土坷垃,乱丢出墙外。

  “我不开心!”

  她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每天高高兴兴没心没肺,偶尔却会突然觉得万事荒谬,觉得这日子过得真累。

  她本是运动员,喜欢生活规律,讨厌措手不及;可偏偏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生活轨道就充满了各种变数:她辛辛苦苦把宋江推离梁山,搞砸了海上之盟,本以为世界就此回复正常;可是新的状况层出不穷,梁山依旧在官府的夹缝中寻求生存,“北虏”依旧大举南下,只不过这次刀口直接对准了她珍爱的江湖——“岁月静好”是别想了,就没个安生日子。

  在梁山众人面前,她是排忧解难、足智多谋的后勤队长,九天玄女亲自给她开灵窍,任何困难都能迎刃而解。但凡她对什么事流露出畏难情绪,势必影响士气,所以她从来都是迎难而上,显得无所畏惧。尤其是在众多女眷跟前,她是领头羊,是主心骨,必须像其他领导一样,时刻都显得胜券在握,才能让大伙充满干劲和信心。

  只有在几个兄弟面前,才能适度地流露出软弱,偷个懒,求个援,不会被人看扁。

  可也不能显得太颓废。否则阮小二定然拍着胸脯道:“那就不干了!一个女孩子 家,本来就不该担那么多事!俺一个英雄好汉,养个妹子有什么难?以后你就在家里吃吃睡睡,俺绝对不嫌你……”

  万一让其他人知道她有退缩之意,那可不得了。肯定会有人对她的职位虎视眈眈,晁盖肯定会高高兴兴给她放个长假。

  好像唯有在李俊跟前,她可以无所顾虑地抱怨一句:“好难啊,真想撂挑子不干。”

  他不会否定她,也不会胡乱给她打鸡血,多半会一块坐下来,表示同意:是挺难的。

  也许还有别人会有这种平常之心。但她不敢轻易去试探。

  她胡乱发了会子脾气,李俊静静看着,许久才叹道:“这破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真想撂挑子不干。”

  难得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这话。她边流泪边笑。

  “可转念一想,”李俊又道,“我这么厉害,要把烂摊子留给别人祸害,我也不放心呀。”

  阮晓露笑道:“那还是自己累点吧。”

  她弹跳几步,摆个拳击姿势。

  “来来!陪我练练。”

  “恕不奉陪,我要赶路。”

  阮晓露充耳不闻,瞄准眼前一块饱满胸肌,抡起拳头就冲。

  李俊忙丢开朴刀,接了一拳:“我还手了啊?”

  “怕啥!”

  没头没脑过了三十多招,阮晓露总算力竭,暴汗淋漓,心情舒畅。

  “好了,你走吧,”她仰头喘粗气,“路上小心。”

  李俊:“……”

  她就是想要个会烧饭的练拳架子。

  他忽地将她拽进怀里,愤愤不平地盯了好一阵子。

  阮晓露嫌弃:“汗。”

  “都是你流的。我还没嫌你呢。”

  他想起什么,解下自己外衣,裹在她身上,顺势擦掉她头上脸上的汗珠,低头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开心点没?”

  阮晓露嘻嘻一笑,嘟嘴唇:“照这儿来。”

  “……你喝了多少酒?”

  “酒劲儿早过去了。”她懒洋洋道,“来嘛来嘛。”

  李俊愈发觉得她没安好心:“我得走了。”

  “又没让你干别的。”

  “……”

  马厩侧方忽有簌簌声响,却是那店小二的声音:“好汉,壮士,爷爷,您可别拿乔了,小人在此,已是冻杀!”

  阮晓露吓一跳,扭头看时,原来那店小二一直在喂马,见两人私语,不敢打搅,就躲在马厩里。秋夜寒凉,实在受不了,声音都发颤。

  阮晓露哭笑不得,把那小二拽出来:“我俩又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你大大方方出来便罢,谁让你躲着了?怕我杀人灭口?”

  那小二慌忙跪下:“饶命,饶命!”

  顿了顿,生怕阮晓露会错意,又忙道:“娘子平易近人,慈眉善目,自然不会草菅人命,小人是怕……”

  一边说,两眼不住朝李俊瞟。他常年在边关开店,见识三教九流,知道这精壮大汉绝非善茬,手下冤魂不知多少,不多自己一个。

  阮晓露笑了,朝李俊甜甜的道:“那饶了他呗?”

  李俊冷笑一声。本来就没打算杀,让她拿来作人情。

  他问那小二:“方才我们说的话,都听见了?”

  那店小二又觉眼前一黑,上下牙打颤,也不敢说“没听见”,那不是睁眼说瞎话。灵机一动,道:“只听得两位说什么,什么女真悍匪要去咱们汉人地界杀人放火,头疼难办……两位放心,小人嘴缝得死死的,一定不对旁人说……”

  这小二机灵,知道“江湖机密”不能乱听,知道就是祸害。

  谁知这次碰见的江湖大佬却不同往常。李俊摇摇手指:“不,你可以把这消息散布出去,尤其是沿海地方的客商,都懂得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必不会怪你多事。只是切莫透露出你是从哪儿听到的——不过你也没多嘴问过我等来历,倒省了我担忧。”

  那小二汗流浃背,早不冷了,只知唯唯点头。

  “马喂饱了?”李俊又问。

  那小二再点头。

  李俊挥手把他打发走,自己牵出马,装了鞍。阮晓露绰起朴刀,递到他手里。

  星光漫天,子夜未至。她问:“没带干粮?”

  “总不会饿着。”

  李俊快速扫一眼路径,忽俯身,在她嘴唇上快速点了一下,补上刚才未竟之事。趁她傻乐,又道:“无论如何,请你守到八月十五,等我到时……”

  他想了想,又低声改口:“如果形势实在太差,便弃了盐场,带人撤退,也没关系。”

  阮晓露不言语,心想,你那一大帮子法外之人,海捕文书摞起来比我还高,能退哪去?

  李俊只当她应了,纵身上马,摸摸她头发,星月下疾驰而去。

  *

  海潮声声,冲刷着秋日金黄的海滩。黄绿色的海藻海草在水中飘舞,海浪褪去,又贴在沙中,直到被渔人的赤脚踏烂,变成滑溜溜的一滩腥泥。

  海面湛蓝,渔舟星罗棋布。此时正是八月初时节,鱼虾丰美,正宜捕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