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295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乌老汉本来也要回辽阳, 奈何新来的女真通译业务不精, 不谙汉人礼节,乌老汉尽忠职守, 为了辅导新人,多耽了两日, 这就被阮晓露拽进个小帐, 身边围了三五大汉, 拳头离他半尺, 气势汹汹地逼供。

  “小人只是个通译……不不, 连通译都不是, 小人原本是做买卖的……”

  “你诚实跟我说, ”阮晓露尽可能耐心道, “你们那七王子宗朝近来有何异状,跟谁有来往,有什么密谋……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你尽可相信我会为你守口如瓶。”

  在围猎场得到的结论毕竟全靠猜测, 无法证实。她回营以后,立刻抓来乌老汉, 不顾以往交情,上来就审。

  “我知道你家人都在辽阳府。如果你愿意,我今日就可以派人搬取你的家眷, 潜入宋境,给一笔钱, 让他们衣食无忧。你放心,这种事俺们梁山做得熟了,保准不出岔子。”

  乌老汉挣扎半晌,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娘子,识的您以来,您在小人身上花的银子够小人几辈子吃用,小人全家都受恩惠。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小人本是被女真掠来的奴婢,论忠心,实无太多。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小人赴汤蹈火也会从命。可……可就怪小人低微卑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哇。”

  身边几个大汉都是做惯了黑恶事业的。听到现在,也对阮晓露道:“这老儿不像是滑头,动粗也无用。”

  的确,乌老汉一个渤海人,又是奴隶,除了需要翻译的场合,会让他听到一些军国大事意外,女真主子没理由跟他透露更多机密。

  “那,你可曾见他近两个月有任何不寻常之处?”

  乌老汉寻思半晌,忽道:“郎君有时围猎归来,并无往日猎获后的志得意满之色,而是心事重重,有一次小人听他在念叨‘海盗、海盗’……”

  阮晓露问:“你们那常闹海盗吗?”

  乌老汉小心道:“说起来是罪过,但女真部族繁多,有打渔的,有捕猎的,有些部落就是以海上劫掠为生……”

  换言之,很多女真人自己就是海盗。在阿骨打统一各部之前,这些女真海盗没少祸害其他沿海部落。

  乌老汉:“对了,有一次他还曾醉后乱言,说等到了秋狝围猎之时,他定然会侍立在大皇帝左右,好生风光一番——大皇帝皇子众多,能侍立在他左右的,向来只有御弟大王,还有大皇子、二皇子……从来没有我们主子的份……”

  阮晓露追问:“秋狝围猎是什么时候?”

  “一般、一般是重九时分,也就是汉人的重阳之日 ……”

  也就是说,宗朝笃定,最迟重阳之前,自己就会立功受赏,在家族里扬眉吐气。

  阮晓露命人将乌老汉送回帐内。乌老汉贪恋故土,拒绝了她给的“政治庇护”,于是她赠了两条金子,让乌老汉谨言慎行,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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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晓露马不停蹄,找来参加义军的盐帮朋友——此时还剩十来个没走,又请来岳飞,开了个紧急会议。

  “我大概知道他们在捣什么鬼,”阮晓露三言两语说清了自己今日的发现,“金国闹盐荒,自己又不产盐,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民变,因此他们唯有去别处抢掠。跟辽国有和议,撕毁代价太大;大宋他们暂时也不想惹。只有登州蓬莱的一大片盐场,是盐帮的自治地盘,不受大宋朝廷保护。此前女真人曾在此走私食盐,肯定深知这点。再加上他们辖境内的灶户大多渡海逃至山东,他们定然怀恨在心。我猜,他们打算扮作海盗,渡海抢盐,以解燃眉之急。反正女真部落繁多,有些部落时叛时伏,到时把锅扣海盗头上,就能万事大吉。”

  盐帮成员哗然:“灰菜这厮平日对我们态度挺好,闲聊之时,没少问盐场制盐之事。我们以为他是忧国忧民,嘴上也没把门,讲了不少关窍……啐!早知如此,就该找个夜深人静之时把他做掉!”

  阮晓露安慰:“他们铁了心要抢盐,有没有这些情报都不重要。”

  盐帮众人道:“那,那得马上就回,通知咱们大哥!从此处往江州,没一个月走不来,得赶快!姑娘,你跟着回吗?”

  岳飞不解:“到底是咱们大宋的国土,他们真敢过去杀人放火?不怕咱报复么?”

  “你没跟当官的打过交道吧?”阮晓露笑道,“说起来,外族海盗抢劫宋国盐贩,也算是个黑吃黑,闹不出两国争端,咱们官府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觉得是盐枭多行不义必自毙呢。”

  岳飞无话半晌,道:“有些盐枭确实挺嚣张。”

  阮晓露笑道:“多谢夸奖。”

  岳飞微微赧然,问:“需要我帮忙么?”

  “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奇气度不凡,今儿跟你说实话,我是肯定会去应战的。如果有你相助,定然是雪中送炭。”阮晓露正色道,“可你是良家子弟,若是轻轻易易和‘无法无天的盐枭’混在一块,传出江湖,纵然你问心无愧,老家父母必受责难,这是其一。第二,眼下义军由杨制使统率,他的本领众人皆知,但别怪我背后嚼舌,这人不知变通,偶尔坏事。如果你能留在这里,我才放心。你得稳住咱们的队伍,看住那边的金国兵马,无论如何,死守和平,莫使横生枝节。这是重任,我相信你能做到。”

  岳飞沉吟片刻,挺身而立:“必不辱使命。”

  “对了,”阮晓露道,“走之前,你再帮我做件事。”

  ……

  一个时辰过后,两人简单道别。阮晓露背了岳飞做的弓,绰把腰刀,提个小包,纵身上马,带着一众盐帮喽啰,星夜飞驰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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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两日,就追上了返回梁山的前序部队。大家见她行得匆忙,连忙相问。阮晓露将此事说了。不出意料,众人义愤填膺,马上要求全体掉头,跑到登州去助战打架。

  盐帮和梁山利益纠葛,除了能吃到便宜的私盐、养活山上人马以外,在盐帮地盘上,都对梁山兄弟大行方便,相当于让梁山在外地拥有了多个分支办事处,传递情报行走江湖便利至极,大大巩固了梁山的江湖地位。

  当然,就算没有这些缘由,单为着“兄弟义气”四个字,大家也同仇敌忾:敢惹俺们梁山的朋友,就算你是天兵天将、恶鬼阎罗,也得把你踏成肉泥!

  阮晓露好说歹说,让大伙稍安勿躁:“大家随身只有防身兵器,连个强弓硬弩都没得,靠什么作战?况且,你们必须按照约定日程返回梁山,让各方明明白白的看见你们凯旋而归,否则引人猜忌。等回山以后,再如此这般,相助于我……”

  众人这才怒火渐平。但阮小二阮小五还是挺身而出,叫道:“别人也就罢了,俺们几个亲兄妹,当然得一块进退,岂有让她一人冒险之理?”

  阮晓露喜道:“如此最好,但你们的名字尽在义军名册之上,如果回去时少了人……”

  阮小二:“去他奶奶的!就说咱几个去给爹奔丧了!谁还能拦着不成!”

  阮家老爹一生默默无闻,入土二十多年,今日大名响彻辽东。众好汉虽是不晓礼义的粗人,也知道不能笑太大声,只能忍笑同意。

  林冲叫人搜集了军中最好的一批利器,并十几副软甲,尽交予阮家兄妹,嘱咐良久,方才作别。

  大部队需要行官道,阮晓露这边十几个人,当可尽拣小路近路,脚程快上许多。越过辽河,穿过幽云的崇山峻岭,途径辽国城镇要塞,遇盘查,就亮出答里孛所赠的琥珀鱼龙坠子——上次奔逃南归,答里孛的公主手谕形同废纸,到哪儿都被阻击追杀;这一次,见了太后御赐之物,辽兵肃然起敬,果断放行,并赠口粮及马匹粮草。

  如此数回,不日即渡过白沟河,上岸已是入夜时分,新月隐在云边,草木尽皆昏黑,野处狼嚎阵阵。

  阮晓露不愿下榻驿馆、惊动官方。河边仅有一个小破客店,便入内歇了。数日奔波,始有歇脚之时。把小二从床上叫起来烧汤做饭,听着那熟悉的河北口音,她往凳子上一歪,舒口气,看着五哥点上灯。

  “咱们在此兵分两路。王大哥,你带几个人,去江州寻你帮主,备说此事。”她轻声吩咐,“二哥五哥还有其余人,明儿先跟我去登州探个究竟,有备无患。”

  大家应了,又催:“饭怎么还没来?若是起不来床,让我们自己去灶上烧也行啊——对了,有没有空房?不会都满了吧?”

  饭菜终于姗姗来迟。阮晓露已经快要饿晕,眼看面前撂下个大碗,扒起筷子就吃。才吃出来那是鲜汤葱花馉饳儿,撒了炸酥的辽东金虾,旁边搁着一碟花椒油爆牛肚儿,一碟冒白气的生炒肺。看来边关百姓每日所食也甚是胡化。但说也奇怪,吃起来却亲切久违,毫无异域之感。阮晓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一碗馉饳儿已经见底,又烫又香,噎得她喘不过气,想喊“再来一碗”,舌头不听使唤,说不出来。

  她忽而反应过来,叫道:“这饭谁烧的?”

  一扭头,看到墙角立了个大汉。灯火如豆,但见浓眉大眼,身条硬朗,看着她面前的空碗发笑。

  “我还以为你瞧不见我呢。”

  阮晓露张大嘴,慢慢扩出一个大大的笑,寒凉的夜风裹出一团火。

  李俊抱着双臂,神色一如往常,微微笑着,等她招呼。

  然而阮晓露没挪窝,指着李俊,小心翼翼问周围人:“你们能看见他吗?”

  李俊笑意凝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去你个鬼……”

  阮晓露哈哈大笑,一骨碌爬起来,往他身上一扑:“想死我了!你几时来的?——那个馉饳儿还有吗?”

  “想要自己去盛。刚到两日。”李俊被她怼在墙角,动弹不得,轻声道,“你真想我?看不出来。”

  此时离得近的盐帮朋友也反应过来,集体冲上,嬉皮笑脸:“大哥大哥,我也想死你了,来来,抱一个。”

  “滚。”李俊笑斥,单手一带,旁边两个大汉撞到一起,来了个亲密拥抱,随后破口大骂。旁人哈哈大笑。

  李俊打量面前这姑娘,忽道:“你沉了呀?”

  “北国天冷,”阮晓露大言不惭,“不得贴个膘?”

  李俊大笑:“怪不得近来常有辽国商人大驾光临,拿着一堆歪歪扭扭的盐票,到登州去照顾我们生意——原来是避寒来了。”

  阮小五坐在乌漆嘛黑的墙角,不动如山,只是冷笑:“只顾自己在南边逍遥,亏得俺妹还记挂你。”

  李俊不乐意了:“辽国不让我进啊,打又打不下来。”

  阮小二则发现什么,大为不满:“哎,怎么俺没有牛肚吃?”

  “你想吃,再去杀头牛。”李俊探出房门,四下看了看,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我是来迎接梁山义军朋友归来的,其他人呢?”

  “长话短说,”阮晓露跳回自己凳子上,继续吃那没吃完的饭,“有人……”

  此时那店小二回来。她不动声色住口。

  那小二朝李俊点头哈腰的赔笑:“这位好汉,您说您住店等朋友,这一下来十几个,小店没那么多客房啊……”

  “这不用你管。”李俊抛一块碎银,正落在店小二手边褡裢里,“你去给他们喂马。”

  支开了小 二,他才换了副严肃面孔,坐在阮晓露身边,轻声问她:“可是需要帮忙?”

  “多谢记挂。”阮晓露道,“这回是你老人家泥菩萨过河,你放心,我不会见死不救。”

  ……

  她简略说了事情缘由。周围一群糙汉你言我语,补充了七七八八。

  “帮主,还好今日碰到你,免得我们再去江南寻找,耽搁工夫……”

  李俊凝眉细听。灯光晦暗,他拣根筷子,将灯芯又挑明了些,取出一锡瓶淡酒,慢慢斟了半碗,一口饮尽。

  “登州沿海向来不缺海盗,”他慢慢道,“盐场自从开工,隔三五个月便会闹一遭海贼,但都是贪生怕死的乌合之众,都不足为虑。”

  “可这次是一国精锐,伪装成海盗,跟寻常毛贼不一样。”阮晓露道,“我也是才知道女真人也善水战。和辽国打仗时,他们水军并未参与太多,也没有什么伤亡损耗。我们不知底细。”

  李俊沉默不语。自从“盐马走私”中断以来,他就料到女真人可能会缺盐,但他以及推人,觉得对方除了走私,还有大把其他手段获得食盐,顶多是麻烦些,贵些,也并非难以克服的困难。跟他们做买卖虽然有利可图,但对方蛮不讲理,反复无常,致人头痛。如今一别两宽,他也不惦记。

  可没想到,人家的思维比江湖好汉还要简单粗暴:买不到,我就来抢!

  盐帮虽然组织得力,亡命之徒众多,但还是以生产贩卖为主,武装征战并非主业,最多也不过是和地方官府拼拼拳头。而且和梁山不一样,它的据点分散,并无单一大本营。

  如果女真人举一国之力,来攻其中一个沿海据点,实力差距悬殊,后果不堪设想。

  “多亏六妹今日报讯,”他笑道,“否则,我这两年好容易奋发图强,转日重回起点,不退隐都不行了。”

  阮晓露抢过他酒瓶,自己喝一口,嗤笑:“合着俺多事了。”

  “只是苦了跟着我的兄弟和灶户。要是这次真的让人算计,我是几年白干,他们怕是性命难保。”

  李俊长身而起,环顾众人,道:“日后有机会,替我向梁山弟兄告罪。我就不等他们了,我……”

  他想了想,问阮晓露:“你说敌人预计重阳之前动手?”

  阮晓露点头,“任何时候都有可能。”

  “我若是他们,大约会在中秋时节动手。”李俊分析,“初一十五涨大潮,适宜登陆。若是九月初一开战,即便赢了,他来不及向皇帝报捷。所以多半会在八月十五。那时海水还不是太冷,天气干旱少雨。只要没有台风 ,就是最适宜行船的季节。”

  一群盐帮小弟溜须拍马:“大哥懂得真多!”

  阮小二得意洋洋道:“他一个南方人懂恁地,还不是跟俺们梁山学的。”

  阮小五阴沉沉提醒:“那就还有半个月。”

  阮小二不说话了。

  李俊征求意见:“眼下登州盐场多是无战斗能力的灶户,帮众也都是新训,没打过大阵仗。二哥五哥,六妹,事不宜迟,你们先带人去盐场预警,动员帮众抵御防范;童威童猛在别处公干,我去召集更多人手协防,随后就到。如何?”

  阮小二道:“你那边的人又不认识俺,如何肯听俺们话?”

  “他们也许不听你使唤。”阮晓露得意道,“但肯定听我的。”

  说着,拨开衣领,颈间勾出个小红绳,从几样挂件里拣出个古旧铜钱,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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