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就看是哪个倒霉蛋最先撞破他的秘密。
这样看来,宋江还是有很大机会跑到梁山上来的。具体细节也许和原著已经有偏差。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展开吴用给的字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地址。
第29章
济州府人员混杂。阮晓露不敢瞎找人, 好在吴用已经帮她做好了功课。
秀才萧让,人称圣手书生,会写诸家字体, 亦会赋诗作文。吴用说那是他过去的一个相识,两人曾经坐而论道, 一起畅想中举之后怎么做官, 怎么施政,怎么治国平天下青史留名……
结果悠悠岁月一去不返, 这俩人如今芝麻官没当上,一个成了土匪军师, 天天被一帮文盲气成高血压;一个还在书馆里教千字文, 天天被小屁孩气出高血压。
不过按吴用的话说, 萧秀才这人, 是颇有些为国为民的侠义之心的, 也叶公好龙地认了个师傅, 学了几手花拳绣腿。每天批完功课就偷偷写游侠话本, 可惜并无书商赏识, 书房里积了一大摞稿子,怕是都发霉了。
所以,“姑娘尽管直言来意, 以萧秀才人品,必不会做出大义灭亲的告密之举。”
萧让果然够意思, 撇开手边书稿,摊开一张新纸,炭火上拢了拢手。
“给好汉王伦写碑文是吧?十贯一口价。保证无语病, 无错字。”
阮晓露算算宋万他们给的银子,换成钱也有那么三十来贯, 够用。
“成交。”
放下钱就走,打算到外头溜达溜达,寻个桃木剑。
刚出门逛两步,就被萧让的夫人叫了回来。
“写好了,”文绉绉的大嫂笑眯眯,“姑娘去取吧。”
阮晓露惊呆了。书稿墨迹淋漓,足有几百字。她本来以为得等半天!
“您怎么能写这么快!”
萧让得意地指着书架上摇摇欲坠的一摞话本稿子。
“无他,唯手熟而。”
……好吧,这钱真好挣。
有了稿子,还要请石匠凿碑。萧让推荐自己的熟人,一个叫玉臂匠金大坚的。说是金石玉器古书古玩都能鼓捣,刻碑文更是一绝。收费也不贵,二十贯包全套,保证用全山东最好的花岗岩,手工雕琢,精细无瑕,一百年不掉渣。
阮晓露:“……”
这是卡着她的预算来报价。不过她也不懂行,只管点头,做个人情。
萧让写个条子,然后躲进书斋码字。阮晓露找到金大坚的店铺。
大门紧闭。扒拉门缝看进去,只见一排货架上全是印章古玩陶瓷玉器,一个中年大叔枯坐其中,偶尔抬抬手,炭盆上煽风炉子。
怕是没生意无聊。阮晓露赶紧敲门,说明来意。
没想到,里头的大叔懒洋洋、病恹恹,来一句:“不做。”
玉臂匠挺有个性。阮晓露:“二十贯。”
“唉,唉……不做。不在状态。”
阮晓露想去找别的石匠。但是金大坚的口碑业内公认。她头一次收军功券跑腿办事,总不能凑合交差。再说,让别人给王伦刻碑,多少有安全风险。金大坚是熟人介绍的“自己人”,萧让用他三百万字的手稿保证,这人绝对不会做告发客户之事。
那就再努力一把,“事情紧急,再不开门我撞门了。”
撞不撞得开是一回事,但门口架子上一堆易碎货品,稍微震动一下估计就是雪崩。
金大坚眉头肉抽抽,放下小竹扇,愁眉苦脸地起身开门。
“时运不济,泼皮欺负我,连个小丫头都欺负我,呜呜,唉……”
阮晓露警惕地朝门外看一眼。
“哪有泼皮?哪个泼皮会跟石匠过不去?”
金大坚翻了几个白眼,见赶不走这姑娘,只好又叹口气,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济州城里有个无赖子,名叫何清,纠结一帮狐朋狗友,专一吃喝嫖赌欠债不还。上个月何清老父病故,请金大坚刻了个汉白玉碑,又制作了一些金玉明器,风风光光大葬一场,总共赊了将近一百贯钱。
然而何清推脱赌博输光,这钱直到现在也没给。金大坚几次讨要,反倒被人家打出门。金大坚深感世道黑暗,每天在家里发呆发闷,哪有心思做生意。
阮晓露看这大叔状态确实差,给他支招:“去衙门告他,如何?”
金大坚撇嘴:“告又怎么样!他有个哥哥何涛,是州府的缉捕观察,谁敢惹他兄弟!”
阮晓露乐了。
“何涛的弟弟欺负你?”
金大坚撇嘴:“姑娘认识这人?”
“走,我帮你讨债去。”
*
阮晓露谨慎行事。何涛欠她的“人情”,时间久远,也不知他还认不认。自己单独上门,唯恐吃亏。
她敲开一栋小院的门,“锦儿,锦儿。”
院子里,屋檐下,牵着几根粗绳,上面晾着花花绿绿的布匹。一排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
听闻叫门,院里的织机声停了。
张贞娘好奇张望,一看是她,有些惊喜,又有些羞涩,上前相见了。
“姐姐最近气色不错。”阮晓露上来给她定心,“梁山那边一切都好,大家吃穿不愁,没病没灾。”
张贞娘点点头,欲言又止。
“那、那我……”
她紧张地盯着面前姑娘的嘴,生怕她下一句说出来,“你家官人记恨你,连嫁鸡随鸡都做不到,今后不想再见你。”
或者类似的话。
阮晓露却没接这茬,左右四顾:“张伯呢?”
说曹操曹操到。小院门打开,张教头推着个小车大步走进。小车上卷了两三匹布。张教头丢下车把手,坐在凳子上擦汗。
“他娘的,欺负我们姑爷不在家,压价也忒狠了!这些个奸商欠收拾!这要是在东京城,早晚让他们做不成生意!”
张教头喃喃发完牢骚,才看到院子里多了个客人,赶紧打招呼。
“有何贵干?”
阮晓露一听,老爷子口气硬邦邦的,这是在哪儿受了气,心里还窝着呢。
赶紧说:“没事没事,顺路来看望一下姐姐。你们家这布织得真好哇。”
张教头瞪着眼睛,压低声音喷口水:“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卖不出去?姑娘,我不是怪你,你是懂我们难处的。外地人到哪都受欺。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
张家三人在济州府安顿之后,张贞娘和锦儿一道辛勤纺织,认认真真过日子。
张贞娘有的是京城里的手艺和见识,织出来的布帛精美耐用,一开始,布商们竞相收购,让她靠着两架织机养活一家子人,收入还颇有盈余。加上济州府物价低,一家人的生活水准跟以前在东京城也差不多,算得上丰衣足食。
可是渐渐的,商户们也知晓了张家的一些底细:姑爷常年不在,据说是出远门做生意;家里只有老父亲和小媳妇,还有个不顶事的丫头。这种家庭,不欺负他们欺负谁?
于是开始压价。原本一贯钱收一匹,渐渐的压到七百文、六百文。今天张教头出去售布,一家布商直接开价两贯钱三匹,老爷子气得不卖了,回家生气。
要是在以前,一家子住在东京城那会儿,搬出姑爷林教头的身份,或者张教头自己的身份,不说能解决大部分问题,至少能落个人人尊重,生活体面。
可是现在呢,他可不敢透露自己家里的半分底。倘若市场上那些奸商知道他家姑爷不是出远门做生意,而是山上当大王,那可就不是压价的事了。
张教头不止一次心中活动,要不就说服女儿,一横心上梁山去吧!
可是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就算上了梁山,生活的难处一样不会少。他的女儿可是半点退路也无了。
于是只好忍气吞声。
“贞娘和锦儿手巧,就算比别人少卖一两百文,也能够维持生计。”张教头瞟一眼不远处晾晒布匹的女儿,低声说,“她们在家里埋头干活,也很少过问钱财上的事。我一个响当当大男人,靠闺女养着不说,还眼睁睁让她吃亏,我……我要这老骨头有何用……”
张教头这牢骚发到最后,眼圈红了。
阮晓露也不知如何安慰老爷子,跟着叹了会儿气,别出心裁地提议:“既然人家欺负你,压你的价,那就别卖啦。”
张教头哭笑不得:“我们是本分百姓,得自己挣饭吃啊姑娘。”
“……卖给我。不怕您知晓,我们梁山有一条物流快船,定期出山,用水泊里的大鱼换些日常用品。由于山上没有织工,平日里也会去市场采购布匹,价钱么就是市场价,一贯钱一匹。反正跟谁买不是买,都是自己人,我还放心呢。”
张教头愣了一愣,嘴角纠结地抽了一下。
这倒是瞌睡碰着枕头。可……
若是答应她,贞娘的布是不愁销路了,但同时,自家跟梁山私自通商,这个帽子也钉死了。
正琢磨呢,阮晓露撇开他,自己敲门。
“我找织布的商量。”
张教头:“哎……”
他女儿一辈子深居简出,压根就没进过社会。让她做决定,那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他赶紧凑上去。闺女的房间不好随便进,只能趴窗根。
没多久,就听见他女儿的声音。
“如此甚好,也免得我父亲整日奔波,为了几个钱,平白受人的气。谢谢姑娘牵线。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张教头竖起耳朵。
“……别让他们知道这布是出自谁手的。否则我、我……”
张教头叹气。
这孩子,真别扭哇。
他正想找话开解几句,就听窗户那头,那个阮姑娘没心没肺地答应:“好说好说,我没事多这嘴干嘛,又没赏钱拿。”
锦儿把门一拉,两个姑娘满面笑容地出来了。
“谈妥了!”阮晓露说,“老伯以后不用跑布店了,在家等一个叫李小二的客店掌柜,他来收你家的布。”
张教头千恩万谢,又犹豫:“要是他也压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