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这大寨, 真的靠谱吗……不会名气都是吹出来的吧……
阮晓露接着道:“那四位头领, 眼下都锁在二关后面的耳房里, 外头有几十人看守, 我过不去, 只远远的照了个面……”
“娘呢?”三阮同时问。
“跟秀兰大姐一起关在哨所里, 外头也有人守着。我不敢近前, 就回来了。”
三兄弟听到老娘无碍, 长嘘一口气。阮小二念一声阿弥陀佛。
花小妹则急切地问:“那我的宿舍呢?我那些首饰衣服绣样话本还在吗?还是被抄了?——唉,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土匪当了一年有余, 总算学会了个轻重缓急。
现在船上总共九个人:阮氏兄妹四人,花小妹, 张氏兄弟、李立,还有一个只管提供情报,拒绝组队干架的戴宗。
而占领梁山的官军, 少说也有几千人。有弓有刀有船有马,还有四个梁山头领做人质……
花小妹不是没打过架, 但少见这种大场面,有点怂。
“先出去,”她提议,“等寨主他们班师回来,禀明情况,再行攻打……”
阮家三兄弟同时摇头。梁山泊易守难攻,等官军站稳脚跟,梁山军一路疲惫,粮草见底,再行攻寨,纵有多名大将,难免落得以往剿匪官军的一般下场。
“嘘!”阮晓露忽道,“隐蔽!”
只听得锣鸣鼓响,一艘阔大的平底官船慢腾腾出现在水面上。那船上四面彩缚,插着旗,船首立着两个虞侯。
阮小七咬牙切齿,骂道:“狗官来收摊子了。”
济州太守亲自登船莅临梁山,既是接收战果,也是宣布胜利。
阮小七叫道:“擒贼先擒王,咱们去把那狗官杀了!”
“不可!”阮晓露立刻叫住,“太守是一方父母官。杀了他,晁大哥怕是只能当方腊了!”
阮小二也道:“不可鲁莽。咱们还有兄弟在官军手里。这个太守,留着有用。依我看,咱们……”
他瞪一眼戴宗:“转一边去,耳朵捂上。”
戴宗哭笑不得。他又不会水,不管这几个大汉密谋的啥,他都不可能泄露出方圆一丈好么!
“几位好汉,”戴宗小心道,“你们势单力孤,小人劝一句,别去送死。再不济可以一起回江州,可以从头再来……”
三阮把他当空气,互相看一眼,又叫过张横张顺,商议了几句话,敲定几个作战手势。
然后哗哗哗,五人扯下上身衫子,露出五副颜色各异、精壮的腱子肉。
花小妹大为不满:“碍眼,穿上!”
这次三兄弟却没听她话,大摇大摆地继续脱裤子,脱得只剩裈袴,回复了水寨日常打扮。
花小妹转过脸,气急败坏:“我回去告诉我哥!”
“你哥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呢。”
阮小五冷冷一声,翻开船板,找出几把蓼叶刀。
三阮二张头一次组队,默契十足。毕竟都是杀人越货的老手,稍微几句话,就心有灵犀 一点通。
五人衔着刀,无声滑入水,分开几个方向,迅疾不见。
花小妹和李立水性不佳,留在岸上接应,顺带看管戴宗。阮晓露把兄弟们几件衣裳包成一团,放在脚下,接过船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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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太守张叔夜,自从到任以来,就知道辖境内有个水泊梁山,被江洋大盗占据了,聚啸山林,劫掠过往行人客商,是个心腹之患。
不过,这个梁山倒是还挺有边界感,既不像江南方腊那样称王称帝,也不像以前清风山草寇一样滥杀无辜。只是抢抢过往客商和本地大户,号称“劫富济贫”,无知百姓还叫好呢。
里头的好汉也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星。历任地方官都试图剿过。派了个何涛,后来又派了个黄安,全都干脆利落地全军覆没。政绩没拿到,反而成了污点,最后灰溜溜地卸任走人。
张叔夜走马上任之际,他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都曾热心来信,警告他这水泊梁山的可怕之处,让他千万别重蹈自己的覆辙。
所以,张叔夜自从坐上府衙,他的剿匪工作,核心指导思想就两个字:划水。
在州府各处张贴告示,警告过往客商注意守护财物;显眼的地方也都挂上了通缉令,告诫寻常人不要招惹这些山大王。再隔几个月派人去隔着水泊叫骂几句,显得自己尽职尽责,也就行了。
没必要赶尽杀绝,万一吃大败仗,他也得挂印走人。
不过这一次,线报表明,梁山泊里的贼寇许是闹了内讧,一大群人倾巢而出,只剩少部分人留在山寨。水泊内部防御空虚,正宜偷袭。
张叔夜消极剿匪,虽然无功无过,但也收获了不少唾沫口水,指责他胆小怕事,助长贼人威风。
这一次,他终于有点手痒了。
机不可失!
尽管是送上门来的功劳,但张叔夜还是十分谨慎,先派哨兵试探,再派土兵进军,并且再三叮嘱:带几副锣鼓,万一梁山来接战,就赶紧说自己是来招安的,千万别贪功。
试探了好一阵子,直到几路人马都来汇报:梁山的确几乎不设防,我们已经占领了整个山寨,少数贼人负隅顽抗,死了大半。剩下的全绑了。不信大人亲自来看!
张叔夜感觉有点像做梦。这是命里该升官发财,运势拦不住哇!
剿灭如此巨大体量的绿林团伙,也确实需要地方太守亲临收尾,以安抚人心。
张叔夜于是整装出发,踏上平稳的官船,前去接收战果。
船行在水泊之上,甲板上守着一圈侍卫。张叔夜在舱内安坐,望着水泊中心那座巍峨山寨,心潮澎湃。
八百里水泊收归公有,能收多少渔税哇!
回头把他们的大寨拆了,其余小寨留下,直接驻军上去。还可以给自己盖一个避暑别院,夏天来吃鲜鱼……
正美滋滋地畅想,忽然有人来报:“大人,前方有不明船只!小的去喊话问问,您安坐。“
巨大的官船前方,果然出现一艘小小渔船,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插进官船的航线里。
“你们是何人?”一个虞侯踏上甲板,喝道,“敢是梁山贼寇么?”
看着倒是不像。船上只一个大姑娘,脸色红润,笑容和善,不像是传说中那粗鲁残忍的土匪婆子。况且梁山所有的船只都已被官军缴获,半艘船也开不出水寨。
阮晓露大声道:“俺是左近渔户。梁山泊贼寇倒行逆施,百姓们怨声载道。今日官军前来剿灭,俺们心存感激,备点薄礼,特来拜谢官老爷!”
说着把三阮的臭衣服包往上一举,以示真实。
那虞侯哈哈大笑,回船舱里说了几句,出来时,手里拿着两串钱。
“难得你们如此忠心。这是太守赏的!接着!”
阮晓露微微偏头,藏住失望之色。
太守摆架子,不出舱。
阮晓露想了想:“那、那您来收一下俺的礼物。”
那虞侯原本不太想收礼。一个渔家女,能有什么好东西,那包裹看着灰扑扑的,里头估计都是臭鱼烂虾,不如不要,给太守留个好名声。
但是下面的“渔家女”软磨硬泡,坚持要给。争执了两声,船舱里张叔夜发话了。
“百姓一片心意,就收了吧!”
那虞侯这才松口,走到船头,袖子捋高,去接那包袱。
官船高,渔船低。那虞侯不得不弯下腰。
“喂,举高点……”
突然水面一晃。那虞侯重心不稳,当即栽下船去。扑通一声,渐起好大水花。
阮晓露惊叫:“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啊!”
官船上几个人立刻赶过来,围在甲板边上。那虞侯不会水,扑腾着往下沉,幸而官服挺阔,一时间还没湿,罩在水面上,没让他立刻沉底。
众官兵吆喝一声,先扔了根缆绳,又给他抛了块木板。那虞侯慌里慌张,根本接不住。只好点了两个会水的,脱了甲,跳下去救人。三个人在水里扑腾。
说也奇怪,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扯着似的。脑袋一沉一浮,离那缆绳三尺远,就是游不过去。
有人道:“水里有水草,缠人的脚。再来多些人!”
赶紧摇近,大家跪在甲板上,伸手够不到。忽然官船剧烈摇晃,下饺子似的,甲板上又掉下去好几个。
外头噪声一阵比一阵高。船舱里的张叔夜听到外面聒噪,终于坐不住,起身探出门,斥道:“这是干什么呢!还有没有军纪!”
与此同时,船上的“渔家女”将船桨在船帮用力敲击。笃笃笃!
哗啦一声,水面上跃出两个湿淋淋大汉,明晃晃掣出尖刀在手。趁太守落单的瞬间,一左一右,顷刻间把张叔夜挟持在中间!
一群甲兵噤若寒蝉。阮小七大喊:“太守有令,谁敢妄动?”
阮小五环顾甲板,冷冷道:“都把刀扔水里!否则太守死了,你们陪葬!”
船上大部分虞侯、官兵都落水,仅剩下五七个离得远的,见太守被挟,瑟瑟发抖,听话地将钢刀掷进水里。
第三个大汉跳上船。阮小二呵呵大笑,将这几个倒霉官兵赶去船舱,砰的一声踢关了门,门框上别一把刀。
兔起鹘落,张叔夜才反应过来。方才还热闹气派的大官船,此时甲板上只剩自己一个。
“你们……你们是……”
头一次打起精神“剿匪”,就落得如此下场,他今年命犯太岁,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想不到吧?”阮小七怒目而视,“俺们梁山还有人呢!”
张叔夜咬咬牙,突然掀起官袍,抽出支解衣刀,直取阮小七!
原来这张叔夜是参军出身,年轻时也算是弓马娴熟,不是那等坐以待毙的软蛋。
可惜二十年没上阵,哪里是年轻壮小伙的对手。阮小七轻轻一挥手,玩闹似的,那小刀就落入水中。张叔夜面色煞白,腿肚子转筋。
现在赶紧澄清,说本官是来招安的,还来得及吗?
第82章
张叔夜被请上小渔船。
“卑鄙!阴险!”张叔夜望着这明媚潇洒的渔家姑娘, 才反应过来是她设的套儿,当头大骂,“年纪轻轻不学好!天网恢恢, 疏而不漏,迟早教你们都伏法!”
阮晓露放下船舱的帘子, 拉来个竹席, 微笑道:“船板有点湿滑,您小心脚下。没有凳子, 您坐地上吧,就当下一次基层。”
张叔夜怀着一线希望掀帘看。他方才乘的那官船, 船舵已经被破坏了, 原地打转, 只好抛锚。大部分亲随都在水里, 挣扎着往船上游。
旁边几艘护送官船, 上面的人远远看到变故, 不知备细, 喊话问:“发生什么事了?”
阮小七揪过一个亲随, 扒了衣裳,往自己身上一裹,喊回:“太守官船漏水了!你们快来!让太守转移到你们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