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狸猫
她扭头环顾,庭院虽大,也算整洁精致,然目之所及处,一个侍女的身影都没看见,这样的待遇,对于曾经的王后而言,也太冷清寒酸了些吧……
莫非这里是……冷宫?
可冷宫不应该是一个公共区域么,这里显然只有这一处殿舍,只居住着这一位孤零零的女子。
楚萸忽然间觉得,她更像是被软禁在这儿,没有自由,也没有希望。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难道……不是秦王曾经最爱的女子吗?
她抽回思绪,看见王后正爱怜地抱着珩儿,脸颊上有细碎的泪痕隐隐闪烁。
小宝宝天生就会讨人疼,两只短粗的小胳膊,像游泳那样挥舞了两下后,搂住年轻祖母的脖子,把自己的苹果脸贴上她湿漉漉的面颊,小猫似的蹭来蹭去,努力展现出可爱与善解人意。
“真乖,真乖……”王后也是强忍泪意,将脸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控制不住地轻轻哽咽。
“我给他取名叫做珩儿。”楚萸眼眶红红地补充道。
长公子若是知道王后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吧——
可是她不能说,蒙恬方才叮嘱的那个语气,让她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这其中存在着某种相当严肃的缘由。
“珩儿……”王后呢喃着重复,冲她温存地笑笑,“真是个好名字啊。”
她用手指刮了刮珩儿的胖脸蛋:“珩儿乖,以后一定要听你阿母的话,多吃东西多睡觉,长得白白胖胖的……”
楚萸终于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她刚想说些什么,蒙恬忽然在背后闪现,低沉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您该走了,公主。”
诶?这进来还不到五分钟呢,而且——
她将目光转向王后,看见她脸上划过一丝落寞的神情,就像是一株羸弱又孤单的山茶花,在突如其来的寒风中瑟缩颤抖,哀哀楚楚,令人忍不住怜爱与同情。
“您就通融一下吧,蒙大人。”楚萸感受到了她的不舍与哀伤,可怜巴巴恳求道。
还未及蒙恬回答,王后慢慢地了走过来,她弯下线条优美的脖颈,在珩儿额头上轻柔地印下一吻,将他递还到楚萸的怀中。
只是眼睛仍依依不舍地流连在他身上,眼底交杂着欢喜与伤感。
楚萸不明白,她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错,以至于被囚禁于这样一处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甚至连探望的人都不允许停留过长时间。
兴许是蒙恬看着沉稳好说话,楚萸胆肥了起来,还想争取一下,却被王后轻轻握住一只手,制止了。
她的手很凉,让人联想到秋天的湖水,昆山的翡翠。
“不要为难蒙大人了。”她嫣然一笑,松开手指,拢了下鬓边的碎发,“今日能看见你和珩儿,我已经非常开心了。我是一个本该死掉的人,王上允许我苟活在这里,已是格外开恩。芈瑶,谢谢你,以后就拜托你好好照顾扶苏,那孩子,有的时候特别执拗气人,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说到后面,她又清浅地笑了一下,屈起手指,刮了刮珩儿的小耳朵。
万般不舍与疼惜,都在这最后的爱抚之中。
“我……我以后一定会带他再来看您的——”楚萸激动之下脱口而出。
好歹也是爱过一场的女人,至于这样残忍吗,连人都不让见,简直泯灭人性……
蒙恬在旁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楚萸立刻闭紧了嘴巴,在蒙恬无声的逼迫下,灰溜溜地朝门口走去。
跨过门槛前,她回身望了一眼,只见王后还立在原处,默默地目送着他们,清丽柔婉的脸孔上,早已泪水涟涟。
楚萸触电般转过身,真希望刚才没有回头。
看不见,便不会这样后劲十足地一阵阵心疼,她攥紧手指,终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
“蒙大人,王上为何要将王后幽禁在这样的地方呢?为何还不允许长公子知道?”
蒙恬没有回答,兀自往前走着,楚萸小跑两步,契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
她听见蒙恬口中溢出一声短叹,而后放慢脚步,眼珠朝她的方向斜了斜。
“王后殿前失仪,在王上面前拔剑出鞘,这是五马分尸的死罪。王上肯饶她一命,已经很仁慈了。”他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回答,只是口气中仍能听出一丝遗憾与不认同的意味。
片刻的震惊后,楚萸迅速在脑中理了理,总算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王后在殿前自刎,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而实际上她被救了过来,只是明面上仍被宣告死亡。
秦王将她关在这处人迹罕至的王城角落,不许她出来,也不许任何人探视,甚至连好看的衣服也懒得施舍一件,她身上穿的,还是几年前的旧款式,被冷水反复浆洗得已经有些发黄褪色了。
他让她活得像一缕幽魂,孤孤寂寂地徘徊在这一方天地,也实在是够残忍的了。
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对她含着一股恨意,以至于慢慢地惩罚甚至是折磨……
可今日,为何还让她带着珩儿去看她呢?
若是真的恨,彻底不管不顾便是最大的惩罚,何必又来这样一出呢?
楚萸实在搞不懂,随着距离越拉越远,阳光越来越充足,她的情绪渐渐好转,重新变得积极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至少人还活着嘛。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希望与可能性。
她被蒙恬送上一辆马车,上车前,她虔诚地将那份竹简还给蒙恬,并托他转交给王上,蒙恬有些惊讶,但很快又赞许地笑了一下,将竹简收入袖口,可靠地点了点头。
马车带着她出了宫门,没驶出几步,便停了下来。
珩儿已在她怀中熟睡,她撩开帘子,看见长公子正浑身紧绷,徘徊在甬道另一侧的自家马车前,满脸严肃,见她的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他朝她招招手,她开心地跳下马车,刚幸福地奔出两步,就意识到他们还处在“冷战”阶段,步子一下子又僵硬了起来。
他却根本不管这些,上来就将小团子从她手臂间提拎了出来,丢给与车夫并坐在外面的长生,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腕,把她拉进车厢。
马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驶动,像是生怕她再被巍峨如巨兽的咸阳宫吞噬一般,楚萸扭扭捏捏地被他圈在怀里,脸埋进他胸口。
她突然想到了两年前,她被他从咸阳狱门口接走的往事,那一日他们也是这样相拥着,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像一把坚固的伞那样,包裹住她细小的颤抖。
阳光下,她的拇指从他虎口处垂下,惨白得宛如盛开在悬崖边陲得玉兰花……
那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却又隐约像是梦里的场景。
但无论如何,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今日阳光甚好,她从他虎口处垂下的手指,也被涂上了灿烂的金黄色,丝毫不见惨白与衰颓。
“父王没为难你吧?”扶苏吻了吻她的发顶,带着一丝心疼问道。
楚萸摇摇头,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多亏了珩儿,王上好像很喜欢他,可你却把他扔在外面,回去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小家伙特别记仇。”
扶苏不以为然地将她搂得更紧,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忽然有种特别岁月静好的安稳感。
这一瞬间,什么冷战都不重要了,她只想永远这样与他相拥相亲,直到生命的尽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会让他草率地死在上郡,也不会让其他很多悲剧,再一次上演。
她并非完全无能为力,毕竟她还有一部手机,和两个知情人——子婴与韩非。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她也要努力尝试一把。
先前她无所作为,是因为她连生存都难,而现在,时机则刚刚好,只不过——
她在他怀里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煞有介事地盯住他,嗓音甜甜地:
“长公子,其实我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一直都没跟你说,你……想听吗?”
(正文完)(全文未完)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是正文最后一章,不过接下来还会有几万字的“番外”,或者说以番外形式写的后续,因为事件不像正文那样有连贯性,具体内容还在思考中……
第122章 聚集
◎……◎
“也就是说,父王在第五次东巡途中猝然离世,随后赵高胁迫李斯修改了父王的遗诏,让那个什么胡亥即位,并勒令被发配到上郡与蒙恬一同监军的我自尽——”
氤氲茶香中,长公子眉头紧皱地总结道,修长的手指几度攥紧茶盏,又松开,反反复复,一口茶也没饮下。
楚萸拘谨地点了点头,跪坐在案边的身体稍稍调整了下姿势,小小声地补充道:
“而且长公子你不知为何,乖乖地就挥剑自刎了,这事后世人都觉得非常可惜,认为你应该率军队杀回去,或者先问个清楚,明明蒙恬大人已经提醒你其中有诈了,可你却依旧一意孤行,二话不说就抹了脖子——”
“等一下,芈瑶。”子婴指尖在茶盏上轻轻弹了两下,忍不住道,“别的先不谈,光说率军杀回去就是不可能的,秦法何等森严,没人胆敢这样做,就算长公子肯赌一把,麾下的将士也断然不敢拿全家全族人性命做赌注,不管真实的情景到底如何,率军攻回咸阳这一方案,在我看来,近乎荒谬,长公子即便想反抗,也不会用这一招。”
扶苏掀了掀眼皮,不置可否。
“确实,后世专家中有不少人都认同这个观念,而且——”
她嘟了嘟嘴巴,偷偷瞥了当事人一眼,发现他面色越发晦暗,眼底似有怒火攒动,连忙吞下了后面要说的话,给他足够时间消化这波由她讲述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海量信息。
前几日,她与他坦白了,说自己来自于两千多年后的未来,他以为她发烧烧坏了脑子,非要找人给她诊脉,她无奈只好把手机掏出来,向他展示了一番未来的高科技,还夹带私货地自拍了一张合照。
长公子惊愕地瞪着那张合照,又看了几段五花八门的小视频,一连好几天没能缓过来劲儿,甚至晚上都不折腾她了,任由她抱着哼哼唧唧的珩儿,跑到老房间里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头。
直到昨日才绷着脸问她,既然你来自未来,那你便没有与那个楚人青梅竹马的记忆,对不对?
楚萸简直哭笑不得,她本以为长公子接受后的第一件事,是询问未来秦国如何,他又如何,可人家就是不问,只关心她先前的感情状态……
所以说,长公子其实是个恋爱脑?而且都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挂记着景暄——
这个想法吓了她一跳,不过转念想想,大约是未来对于很多人而言太虚无,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立刻知道自己的命运——那其实是件挺可怕的事。
若是告诉你,你一年后就会死,那谁还能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呢?
只是,长公子一点也不像逃避现实的那类人,所以说还是因为恋爱脑的缘故?
她翻来覆去地猜测着,走了一会儿神,导致左腮被用力捏住,向外扯了扯。
“问你话呢。”某人面露不虞,手指继续发力,几乎是在逼问。
“是,是,一点记忆都没有,我们差不多就是陌生人——”楚萸吃痛,试图推开他的手臂,可怜巴巴地回答道,再一次为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感到担忧。
果然不应该这么快原谅他,男人都不懂得珍惜,越是容易上手越不知悔改——
她后悔地、痛心疾首地想。
长公子带着心满意足,松开了手指,还厚着脸皮给她揉了揉,抱进怀里温存了一通,最后才问起未来之事。
楚萸神色瞬间凝重,扶苏见状,也凝重了起来。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局面。
她请来了另一位知情者子婴到家中,当着两人的面,将秦灭六国之后的所有事,竹筒倒豆子地讲述了一遍,期间她喝了三壶水,跑了两趟茅房,总算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倾囊倒出。
他们如今已经知道了胡亥的残暴与荒唐,赵高的嚣张与奸佞,也知道了刘邦和汉朝(出于一些私心,她暂时没提项羽),甚至还知道了接下来两千多年封建社会的迭代顺序与招牌人物,但那些并没有博得两位嬴姓少年的过多关注,他们的注意力如楚萸事先猜测的那样,停留在了与大秦和自己有关的事件上。
就比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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