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狸猫
好难办。
但很快,她就没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些了。
随着婚期临近,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朝堂重臣、宗室亲眷,都派人送来丰厚的贺礼,长公子因有职务和公务在身,白天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她便要出头随阿清一起收下贺礼,并对送礼之人表达感谢,等人走后,将所送的礼物一一登记在册,作为日后回礼的参考依据。
总而言之,相当繁琐,比现代社会的迎来送往麻烦多了,她几乎从头到晚都在忙活这些事,等长公子回来,她就在饭桌上把今日的成果叽里呱啦汇报一通,挺着胸脯等他夸奖。
长公子也确实嘴甜地夸赞她了几句,并趁着她得意洋洋喜不自胜疏于防范之际,扑食的饿狼一般扑上来,将她吃干抹净一整夜。
第二天,她腰酸背痛地继续接收着贺礼,日子一天天滑过,还有半月,便是大婚之日了。
这段时间,秦王没有传唤过她,王后那头也没听见任何动静,这项无形之中落在她身上的重大任务,似乎就此搁置了。
罢了,等婚后再说吧。
在她看来,两人间的矛盾其实并不难解,只可惜两人之中,一个恰好是那位千古一帝,怕是天崩地裂也决不肯轻易低头。
而王后,温婉又端丽的王后,骨子里也弥漫着一股倔强,她亦不肯放下身段,向他哀声恳求。
然而,这似乎不是主要原因。
楚萸后来又思考分析了好几日,忽然觉察到,王后其实一直都处于一种相当矛盾又纠结的境况。
她的父亲背叛了她的夫君,而她被夹在其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不知道该以何种颜面,面对她的夫君与儿子,索性就缩在角落里,过一日算一日。
这样的心结,想要打开,其实很难很难。
哎,她长叹一声,埋下头将韩非送来的贺礼,一笔一划登记在绢帛上。
虽然他看不见,她却把字写得特别认真好看,仿佛想要一雪前耻般。
当晚,二公子嬴濯的宅邸中。
“这些应该足够了。”田蕴笑着将采购清单递给嬴濯,“与我们成婚时长公子送的贺礼是对等的,我又多添了几样,毕竟他是你的兄长嘛。”
嬴濯手指僵了一瞬,他垂眸扫眼了清单,剑眉微拧,带着几分不悦,抬头望向夫人道:
“这种东西交给管家就好,你为什么要亲自操持,你……难道不觉得受到侮辱吗?”
当初她被长公子退婚,整个秦国上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虽不是女子,却也知道这是何等屈辱之事。
毕竟昭告过天下,又大张旗鼓地筹办了婚礼,却在最后的时刻,被长公子坚决退婚,这无异于当面甩了她一记耳光。
当时他自告奋勇娶她,并非出自自己本意,而是被阿母逼迫的。然而两年时间相处下来,他早已深深地喜欢上了她。
她端庄大度,聪慧善良,能包容他的坏脾气和所有连他自己都讨厌的任性。
所以他这会儿很是为她打抱不平。
“事情已经过去了。”田蕴温柔一笑,轻轻拉住他骨骼坚硬的宽阔手掌,覆在自己雪白细腻的面颊上,“幸好长公子放弃了,让我能够遇见你,其实我应该感谢他才对。”
嬴濯目光轻轻晃动了一下,眼中绽放出细碎莹亮的光泽,他将妻子深深揽入怀中,下巴搭在她头顶,静静相拥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扬唇一笑,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既然这样,你也快点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笑道,抱着她朝卧房大步走去,“这样,就不必担心阿母隔三岔五派人来找碴,催着让我纳妾了。”
田蕴浅笑盈盈,额头贴上他额头:“虽然我也很想一直独占公子,但若今年我肚子还没动静,公子便听夫人的吧,她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管。”嬴濯有些耍赖道,“我不想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一个就好,所以你可要多多努力哦——”
帐幔翻飞,锦被深陷,两道年轻的身影逐渐翻滚交缠在一起,好不缠绵。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是大婚了,明天事比较多,可能不更了,我尽量哈
第130章 婚礼
◎……◎
楚萸躺在床上,两手抓着被子,始终无法睡着。
她睁着一双圆圆的小鹿眼,瞪着头顶那团艳丽似流火的红色纱幔,目光最后停驻在纱幔中央那个硕大的喜结上。
一股热流缓缓淌过胸口,像是融化的蜂蜜,使她整个人都浸在一种粘稠又温暖的甜蜜之中,兴奋到拔也拔不出来。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大婚,却是第一次因大婚而激动、紧张,一颗小心脏自躺下开始,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震得她整个胸腔都微微发麻。
她就要嫁给长公子了。
这又何尝不算一种苦尽甘来呢?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数绵羊。
一只,两只,三只……
赶快睡吧,明天一早便要起来沐浴熏香,梳妆打扮,然后穿着繁重的婚袍,端坐在卧房深处,等着长公子披星戴月地来接她。
她本打算一切从简,毕竟自己不是初婚,还因为“逃跑”在秦国造成过不好的影响,然长公子坚决不许,揪着她的腮帮子说必须要走完全套流程,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她,从此以后也是个有妻子的幸福男人了。
于是,楚萸便依照流程第一步,在秀荷的陪伴下,回了“娘家”。
也就是她原先居住,现在由田青照料的那处宅邸。
宅子早早被布置成了大婚的样子,红绸锦缎铺天盖地,夸张程度丝毫不亚于长公子家中,家具新添了许多,日用品也全部焕然一新。
望着在长公子授意下重新布置过的旧宅,楚萸忽然生出了一个不地道的想法:
若是日后自己与他吵架了,便可以抱着珩儿跑回“娘家”,关上大门不理他,反正这里什么也不缺,住上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嘴角上扬,更加睡不着了,遂又把眼睛睁开,侧过身,目光皎皎地望向被月光涂成灰褐色的窗格。
庭院里还有些窸窣动静,那是仆役们在为明日傍晚的婚礼做最后的筹备。
入夜前,她看见院中的树木草丛,皆被修剪成了吉利规整的形状,几颗粗壮魁梧的老树上,也给挂了大红的绸布,看上去就像是张飞穿了嫦娥的衣服,透着几分不伦不类。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擂鼓般的心跳声逐渐弱下来。粘稠的蜂蜜变成了温暖的怀抱,包裹着她的意识,一点点沉入深深的睡海。
一觉睡到天明,鸡鸣三声后,秀荷迫不及待跳进来,将她从被窝拉了出来,开始了预计持续一整日的梳妆流程。
楚萸跪坐在铜镜前,青丝如流瀑披垂而下,流泻到毛毯上,两只刻有“囍”字的高烛,一左一右立在梳妆台边,燃烧出浪花般的层层热泪。
秀荷握起她的头发,拿象牙梳沾了水,从上到下细细地梳理,透过铜镜,楚萸看见她嘴角含着一丝甜滋滋的笑意,眉眼间全是喜悦与激动,甚至手腕都微微抖了起来。
楚萸抬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在镜中对她莞尔一笑。
一切尽在无言中。
很快,有两个宫里派来的专业侍女,接管了为她梳妆的任务。
整个流程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期间她腿麻了好几次,不得不站起来活动一下,再继续跪坐,任由她们将自己厚重浓密的长发,梳整成繁复端雅的高髻,并缀满各种琳琅珠宝,花钿步摇。
最后是王后留给长公子的那支金簪。
楚萸只觉得脖子快被压弯了,这还不算完,最具挑战性的,其实是礼袍。
赤红的颜色,仿佛一团层次分明的火焰,她一层一层地穿在身上,感觉像是带上了十几斤的负重,连脊背都难以保持挺直。
秦王并没有因为她先前的“胡作非为”,而缩减他们婚礼的规制,她从头到脚,都是按照当初的标准全副武装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特别“不堪重负”。
侍女们搀她回卧房,将一只猩红色、质感同样不轻盈的盖头,覆在她仿佛珠宝展示架般的头顶上。
忙完这些,暮色已经拢了上来,随着最后一丝残阳坠入云层,天空彻底呈现出一片青黑的颜色。
楚萸搁在膝盖上的手,在袖笼下紧紧攥起,心脏再度剧烈跳动,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试图从杂沓的脚步声和时断时续的丝竹弦乐声中,分辨出马蹄攒动的声音。
经过几轮似是而非的虚晃一枪后,门口终于传来胡马特有的悠长嘶鸣,接着是一长串马蹄慢慢踏过石砖地面的嘚嘚声,以及车轮的辚辚转动声。
楚萸身体倏地紧绷,抬手紧张地摸了摸盖头,试图将它调整得对称些,然而手指还没挪下来,门就被迫不及待似的一把推开。
凉丝丝的夜风,裹挟着郎君身上清冽缠绵的雪松香,直直地向她扑来。
她连忙把手缩回袖笼,挺直腰脊,摆出大家闺秀的端庄姿态,却因为动作一下子太猛,盖头比先前更加歪斜了。
面前传来“扑哧”一声轻笑,清润又爽朗,还透着一丝淡淡的愉悦。
楚萸耳朵红了,在盖头后面撅起了嘴巴。
下一刻,他的气息骤然拂来,挡在眼前的红绸,被轻轻掀了起来,露出她那张染了薄薄一层羞赧的俏丽面容。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在对方清澈如水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这一瞬,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等、等等,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掀开我的盖头呀?”
楚萸察觉到不对劲,有些焦急地提出道,但一双眼睛却带着贪婪,紧紧盯住近在咫尺的长公子,心跳依旧怦怦。
只见长公子头戴高冠,身着一袭厚重挺阔的绛红色礼袍,袖口和衣襟各镶了一圈玄色绣云龙纹滚边,劲瘦的腰肢以一根墨黑的皮带紧紧勒束,显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轮廓,令人无比心动。
两条细长的红绸自发冠间垂下,随着他身体前倾的动作,尾端落在了楚萸胸前。
他俯下唇,以一个深长的吻,回应了她的质疑。
“准备好了吗?”良久,他松开她的唇瓣,一边擦着嘴角沾染上的艳红口脂,一边笑着问道。
楚萸也抿了抿唇,试图让口脂重新均匀,但很快想到自己接下来还要带着盖头,便放弃了,嘟着嘴巴点了点头。
他满意地“嗯”了一声,重新放下盖头,牵起她的手,引着她一步步走出房间,穿过庭院,来到盛大的接亲队伍前。
她没有牵她上车,而是扶着她,翻身骑上一匹马,自己则抬腿跨上旁边那匹,与她肩并肩,领着整支浩荡的队伍,一道往前行走。
楚萸的礼服是老板娘亲手缝制的,在裙摆处做了改良,外观看与寻常曲裾差别不大,但骑马时可以松松地铺展开,与穿裤子无异,又不会走光。
这是两人共同决定的独特迎亲方式,着实有些大胆了,隔着盖头楚萸也能感受到身后队伍中,围观群众中投来的惊讶视线,嗡嗡杂杂的议论声更是此起彼伏。
可他们此时都沉浸在蜂蜜般的甜蜜中,根本就毫不在意,为了避免她带着盖头看不清路,长公子特意训练了两匹马,让它们无数次往返于这段道路,以至于不使用缰绳,他们也能够顺场地行走。
当然,以防万一,他还是时不时地帮她微调一下方向,这让他们之间生出了一种互相依靠、互相协作的信任感,远比她坐在安稳的马车里,一路跟在他的马后回家强得多。
他们想要体会的,便是这一路并肩走来所感受到的漫长与不安,信赖与扶持。
婚礼只是个开始,从今以后,他们便要如此般,互相扶持着,一步一个脚印地安稳走下去。
行到熟悉的宅邸,他下马,将她也抱下来,在一众宾客的欢呼雀跃声中,送她入了洞房。
头帘再度被掀开,不过这次也不符合流程,他一会儿还要出去与宾客畅饮庆祝,真正掀盖头的时间,是在所有人都散去的万籁俱寂之时。
只不过,两人在大婚前便已同居多时,不仅无比熟悉,甚至孩子都有了,也就没心思遵从这些虚无缥缈的规矩了。
他再度覆上了她的唇,她也仰起脖子,享受地迎合。
清冽与清甜交缠,阳刚与柔媚交融,连同空气都染上了几分难舍难分的绵绵情意。
“好了,快出去吧,大家都在等着呢。”楚萸推了推他的胸口,他慢慢停下深长的吻,唇瓣却依然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的唇,良久,才不情不愿般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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