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狸猫
耻辱一波波冲击着全身,楚萸将指甲用力掐进手心,勉强维持着镇定与清醒。
做到这样,竟还不行吗?
那日他说不够,究竟是想让她做到何种地步呢?
她咬着牙,头重脚轻地后退一步,慢慢蹲下身,双膝跪倒在地。
青铜腰带似乎扎得太紧,她蹲下时发出一声呻#吟,腰杆急速收缩挺直了一下,带动胸口一阵雪白晃动。
她面上浮起桃红色,强忍住眼中泪意,俯身跪拜,额头轻触他脚边的地砖,拜了足足小半盏茶的时间,才沉重地抬起头来。
“求您了,长公子,芈瑶愿意当牛做马,任您驱使,以报答您的恩情。”她终是声音凄楚地说出了那句话,长睫上早已挂满泪珠。
扶苏沉默地望着她,心中已经说不出是气恼还是鄙夷,抑或是心疼了。
她为什么要如此作践自己?她竟爱那个男人爱到这个份上,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吗?
“当牛做马?”他冷哼着重复了一遍,像是极为不屑,“做什么都行吗,芈瑶?”
他看见她肩膀抖得厉害,半天给不出来一个肯定的答复,忽地不耐烦起来,目光骤然变得咄咄逼人,而她显然感受到了这份威压,抖着红唇道:“是,做、做什么……都行。”
盛怒之下,他渐升起了恶劣的玩味之心,也慢慢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扬起唇角笑道:“那我把你赠与别人,可好?”
楚萸猛地抖颤一下,眸子慌乱地瞅向他,眼里写满抗拒:“不、不要——”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道,但马上又意识到她其实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却仍是梦呓般呢喃道:“我不要这样……”
“哦,那你是只想服侍我喽?”他屈起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地剐蹭过她柔嫩的面颊,秀挺的鼻梁,还有光滑小巧的下巴,“你发出去的誓言,自己都没有勇气坚持,要我如何肯信服呢,芈瑶?”
楚萸呆呆地望着他,目光涣散开来。
不行,无论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她还是做不来,她感到自己就快要碎裂开来了——
可是,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若是放弃,就太不值了——
抚摸她面颊的那只手,忽然移开,覆盖住她身体的那道高大身影霍地站了起来,朝门外高声喊道:“来人,送公主出去——”
这道声音犹如一记警钟,敲打在她心弦上,她猛醒一般匍匐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袍,扬起面庞,泪水滴嗒,声音破碎:
“不,我不能回去——求您了,帮帮我吧,长公子,什么都行,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求求您了,这对您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与她而言,却要倾尽全部自尊。
“你疯了吗,芈瑶?”他冷冷地俯视她,视线若有千钧重,压迫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你知道你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吗?还是说,你无论对谁,都能做出这种低三下四的卑微姿态?”
明明之前,还幼稚地期待着看她被逼到绝境,卑微恳求他的无助情态,可如今,她真的这样做了,他只感到无边的愤怒与恼火。
他内心真正渴求的,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
十指骨节啪啪响动,他双拳紧攥,手臂和脖颈上的青筋突突抽动,而她仍然死死抓住他的衣袍,步摇晃动,哭着哀求不已。
“芈瑶,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静默良久,他慢慢松开手指,任凭衣袍被她苍白的手指紧紧攥住,声线沉哑地质问道。
楚萸此刻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盘旋着一个念头:不能回家,一定要让他答应——
“芈瑶只想要报恩,在这动荡混乱的两年中,就只有他对我好,所有人都弃我如敝屣,视我为器物,轻视我、挤压我、利用我,只有他不一样,将我捧在手心里保护,从来都不会看不起我,轻贱我,无视我的感受——”
她感到额头一阵阵发烫,几乎有些语无伦次,甚至都不大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想要让他接下她的恳求。
她已经说了,她什么都会去做的。
他看不上她,想将她送人,她也认了。
反正她在景家,也早已无立足之地……
脑中的那些弦绷得太紧,一旦断开,光是震荡的余波就足以令她陷入癫狂。
她卑微到这种程度,却仍然无法唤起他的一丝动摇与怜悯,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逼奉酒的夜晚,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起来。
忽然,手中攥着的袍角,被一股很大的力气猛地拽了出去,她失去重心,扑到在地,想要再去抓时,他已经冷漠地闪身侧开,朝从方才开始便一直等候在门外的侍女厉声道:
“带公主去厢房休息。”
楚萸闻言,愣了一下,神思轻晃,半趴在地上,眼神茫然地望向门口。
一个侍女弓着身迈步进来,小碎步走到她身侧,目光触及她身上轻纱时,脸一下子红了。
“给她找件像样的衣服换上。”他忽然加了一句,声音说不出的冷硬与冰寒。
楚萸打了个哆嗦,推开侍女上前搀扶的手臂,跌撞着自己站了起来,抓起那件玄色袍服,捂在身前。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方才正是经历了前面两个阶段,如今是再也提不起勇气和脸面,继续哭嚎哀求了。
他的态度确凿无疑,丝毫不肯通融。
而她,也已经到了极限。
头脑热度渐渐散去后,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她简直无地自容。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从让秀荷去买这件纱裙起,她就大错特错,错得离了谱。
也许她应该听秀荷的,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呢?
若是成了,也就罢了,可闹到现今这地步,这条路算是彻底堵死了。
连带着一同死去的,还有她的心和全部自尊。
她执拗地躲避着侍女不断探过来的手,一边擦拭着不断涌落的泪,一边颤抖着披上衣袍,拢住衣襟,却始终没敢抬眼看他的表情。
方才匍匐在地哀求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有那么几个瞬间,虽然声音里带着调侃似的笑意,身体却绷得极紧,仿佛一根蓄满力气的鞭子,尤其是手臂。
他似乎很想揍她一顿,或者,徒手捏碎她的头骨。她毫不怀疑,他唤侍女进来,就是为了遏制住自己的冲动——
“公主。”侍女年纪与秀荷差不多大,模样也软软的,“您身体抖得厉害,让我扶您下去吧。”
楚萸无意迁怒与她,止住了那些细小的抗拒与挣扎,任由她搀着,赤脚一步步走出厅房,踏入冷风习习的夜色之中。
她一下车,便让驾车的家仆回去不必等她,一是为了让夫人知道,她尽力办了,不仅穿上放#荡的衣服,还争取留了夜,二则是为了狠狠逼自己一把。
她失去了所有退路,如此若还不能舍弃羞耻心,背水一战,那才真是无药可救。
所以,她今夜必须留在这里,在这点上,他倒是遂了她的心意。
她泛起一丝苍白无力的苦笑,脚下打了个滑,凉气顺着脚心,一股股钻入体内,令她周身都笼罩在一片冰寒之中。
她不知道他为何不直接将她赶走,她现在脑子又乱又涨,根本无法进行深入思考,被侍女带到一间近旁的厢房。
“你现在就命人,把陈四带回来,我有事要问他。”
居室内,扶苏对蒙昱吩咐道。
蒙昱点了点头,很快离开了房间,临出门前,忍不住又嗅了嗅屋内的香气。
回想起她方才柔婉倾诉,眸中含羞带怯,求他进去通传一声的模样,他只觉耳廓上一片滚热。
无关其他,仅是男子天生自带的本能反应。
都这样了,长公子还不为所动吗?
果然还是,对她恨到了极点吗?
第101章 履约
◎……◎
虽然大半夜被唤了出来,又赶了这许久的路,陈四那张让人过目即忘的寡淡脸孔上,没有一丝疲惫与惺忪,看上去与白天别无二致。
这并不奇怪,毕竟他是一位优秀的秦国间谍,入楚多年,早已习惯随时随地变更作息。
秦国盛产间谍,大到宁腾、顿弱,小到陈四这种如水滴般融入市井的小人物,他们无孔不入,且忠心耿耿,为大秦荡灭六国提供了很多助益。
“当真吗?”
听完他冗长的叙说,扶苏垂下长眸,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手指搭在案上,不知不觉已握成了拳头,一根粗大突起的淡青色青筋,从手背一直蜿蜒到手腕里侧,消失在袖口。
他一半脸孔埋在阴影里,一半迎着跳动的火焰,薄薄的嘴唇,紧绷成一道锋锐的直线。
“千真万确。”陈四从容回道,“所有人都在欺负她、逼迫她,着实可怜。那位她百般求情的夫兄,曾在花园中对她欲行不轨,公主此番替他求情,显然并非本意,而是被胁迫了。”
“那她被关禁闭时,你为何不禀报于我?”扶苏抬起眼帘,不悦道。
“长公子不是交待了么,观察即可,若是有需要帮衬的,就帮一下,若是她遇到危险,及时提供保护,这些在下都很好地执行了。”陈四的声音依旧从容,且有理有据。
“……”扶苏扫了他一眼,一时无语。
“你潜入也有五六日了,还打探到什么,一并说了吧。”
扶苏调整了下坐姿,只是搭在案上的那只手,仍死死攥着,仿佛随时准备捏碎什么东西。
陈四在脑中简单捋了一下,按部就班开口道:
“以前小少爷在的时候,他们对她还不错。”
“那位小少爷确实待她极好,只是很少亲近那个孩子,这点仆人们也深感纳闷,不过小少爷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孩子,也可能是这个原因。”
他又讲述了些无关紧要的其他信息,包括大少爷的家庭格局以及夫妻关系,长公子听得直翻白眼,且明显不耐烦起来。
作为间谍,陈四只是长得寡淡疏冷,察言观色能力绝对是一流的,他自然知道主子最想听什么,但作为打工人,他得把自己的劳动成果都汇报出来,而后才是——
“有两位贴身杂役说,他们夫妻二人,同房的次数,极少。”
果然,长公子的耳朵登时竖了起来:“哦?”
“虽然我觉得有些夸张了,但其中一位杂役,曾贴身服侍过二少爷(现在在厨房当差),确实说他们夫妻几乎就只在大婚当日同房,其他时间基本各睡各的,甚至房舍都隔了大半个庭院——当然这也可能和公主怀有身孕有关,不过生产之后很久,两人似乎也没同房过。”
紧握着的拳头,忽然一点点松了开来,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快地敲了敲。
“好了,你干得不错,先回去吧,继续观察,若是有紧急情况,马上告知于我,想必你已经领会了我的意思吧?”扶苏复又板起脸,命令道。
“在下知晓,请长公子放心。”陈四靠谱地保证道。
以后的首要任务,便是从打探今朝与过往,变成潜心保护楚公主,且及时进行汇报。
扶苏满意地哼了一声,挥手将他屏退,踱步到敞开的窗户旁,朝着楚萸休憩的方向,凝望许久。
明明只要说给他听便可,她却为何次次都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呢?
手指掐进窗框,稍一用力,竟掰下了一小块木板,他垂眸扫了一眼,嫌弃地随手扔出了窗外。
楚萸蜷缩在厢房的暖榻上,被子下还裹着侍女提供的簇新袍子。
明明四处都很暖和,她却止不住地一阵阵抽搐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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