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月人姐姐死了,绿竹再抛下她,她就又成孤零零的小青萝了。
什么好人坏人,只要能不走散,她不在乎这些。
反正她以前就是个不择手段讨饭吃的小混混,只顾眼前,哪管其他?
无非就是回到从前,变本加厉嘛。
绿竹一怔,静静望着她,笑着流下眼泪,片刻,却又摇了摇头:
“我不要。”
“为何?”青萝崩溃。
绿竹轻轻抹去脸上泪珠,语气平静而残忍:
“因为你参与了我的过去,只要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所以,我不要再看到你。”
轰隆——
青萝整个人被冰消瓦解,轻轻晃了两晃,扑通一下瘫坐在地。
难怪,自从月人去世,她就对自己越来越冷淡。
心里话不和自己说,行踪也不知会,原来自己的存在,于她而言,即是痛苦的所在。
青萝一双眼睛通红通红,颤声道:
“我们一路走来的姐妹情谊,你当真毫不在乎,决心舍弃?”
“哼,姐妹情谊?”绿竹唇角牵出一抹讽笑,“在生存面前,都是浮云罢了。若情谊成为负担,那这情谊,只能舍弃。”
泪水瞬间簌簌而下,青萝心如死灰。
绿竹视若无睹,俯首轻轻抹展被她抓皱的裙面,淡淡道:
“一人之天下,一家之天下,你我蝼蚁,也只能活好当下。”
她缓缓起身,袅袅婷婷走到栏杆处,背对着青萝。
“奉劝你一句,快点嫁出去,远离皇宫,大家从此不相往来,这便是我对你最后的情份了。”
接着,她头也不回,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君凝,送客。”
*****
青萝丢了魂儿。
恍恍惚惚,虚虚浮浮。
双脚踩在地上,好似踩在棉花上。
脑子里白茫茫一片,也塞满了棉花,昏昏沉沉,不能思考,耳旁嗡嗡一片,将她与这世界隔离。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离开蓬莱阁,一步步往回走,到了石桥口那里,一队轿撵经过,肌肉记忆促使她停住脚步,垂首立在一侧。
不想那轿撵却停了下来,一个人走到她面前,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接着又捧起她的脸,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动来动去。
砰!
对方凿了她一个脑瓜崩。
清晰的痛感一下驱散了她脑子里的棉花,神智渐渐归位,她方发现,原来站在自己对面的是晶儿,不远处轿撵上坐的,是钱皇后。
“青萝,青萝,你说话呀,你怎么了?”晶儿的声音终于飘荡着传入耳中。
“哦。”她懵懵地点点头。
晶儿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微微松口气,摸摸她的额头:
“不会是发痧了吧?”
发痧,即是中暑,古时俗称。
“赶紧找医官给她开点药。”轿撵上的钱皇后交待。
青萝循声望去,这才注意到,随行在轿撵周围的宫人一个个都背着包裹,便奇道:
“你们,这,这是要去哪儿呀?”
“回宫。”晶儿叹了口气,扁起小嘴:“就因为昨儿个那野猫,还有晚上的猫头鹰,太后专门召了万岁过去,非说皇后娘娘命格不好,留在这里恐影响他人,还说别人倒还罢了,她这把老骨头可是折腾不起,所以自请回宫。她是万岁的亲娘,万岁哪能让她回呀?没办法,只好让娘娘回了。”
轿撵上的钱皇后却是一脸平静,依旧挂着豁达的微笑:
“回便回了,该来的躲不了,随遇而安吧。”
晶儿叫屈:“若非娘娘您这般好性,她们也不敢这样得寸进尺的欺负人!”
“罢了罢了。”钱皇后反来安慰她这个宫女,“管它在哪儿呢,总比当年被关在南宫强,对不对?何苦计较这些,没的让自己心堵。”
“是。”晶儿点头,又问青萝:“绿竹呢?”
“不,不是她——”
“什么不是她?我是问你,她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她,她,她在蓬莱阁。”青萝结结巴巴。
“好,皇后娘娘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和她打个照面,你替我们跟她说一声吧。”
青萝摇摇头:“我们,我和她,以后不会,往来了。”
“为何?”晶儿惊讶之极,“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青萝默然不语。
钱皇后亦默默片刻,缓缓道:“风流云散,一别如雨。各人有各人的去处,她们的事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让青萝赶紧回去休息,咱们快些回宫吧。”
“是。”
晶儿不再追问,随着轿撵穿过石桥,往紫禁城而去。
青萝回到住处,由精神到□□乏极累极,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好在钱皇后那边惦记着她,晚间让人送了药来,灵香煎了与她喝,只是她心伤多于体伤,药汤虽解了她的发痧,却解不了她的精神痛苦。
于是整个人就还昏昏沉沉的,失魂落魄,打不起精神。
而在她生病期间,周辰安添了第二把火。
第101章 天意
这日清晨,南海子的渔户撒网捞鱼的时候,捞上来一块白色的石头,上面刻着四行紫色的字:
子系天定,古月无命;正副反配,终需归位。
这十六个字极好理解。
子系两个字合起来,就是孙太后的孙,古月两个字合起来,就是胡皇后的胡。子系天定,自然是指孙太后才是上天属意的中宫,而胡皇后没有这个命,正与副既然配反了,那总归是要回到原位的。
渔户不认得字,立刻向上禀报,驻守在南海子的少监看了,微一琢磨,便知此乃祥物无疑,大喜过望之下,赏了渔户,抱着石头急忙忙来到了南台,呈到御前。
朱祁镇一看,不管这祥物真假,明摆着是哄太后高兴的,自己作为儿子,哪有坏其兴致的道理?
立即煞有介事的召了众妃齐到藻韵楼,在院子里摆开阵势,将这白石置于架中,放在中央,无论是妃嫔,还是下人,全都看个清清楚楚,引得众人啧啧称叹。
“哎呦呦。”淑妃首当其冲,“这是上天昭示,当年太后乃天命所定,所以最后中宫的位子还是您的。”
黎莎和尹美淑也赶紧跟上,唯恐落于人后。
“妾在安南长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祥瑞,托太后的福,今儿可算开了眼了。”
“妾也是,这事妾一定要写进信里,告知族人,传遍整个朝鲜。”
余人也极尽夸赞,争着抢着来讨好孙太后,哄得她心情大好,一双眼睛笑成了缝,也不管肉麻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照单全收,郁结在心口的多年恶气,总算是痛快吐出。
绿竹则立在朱祁镇身边,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恭喜的话,便不再言。
除了她,宸妃也没有加入拍马屁的队伍里,只对着那玉石怔怔发呆,若有所思,片刻,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传了过来,孙太后脸色蓦地一变,朱祁镇亦是皱眉:
“大喜的日子,你叹什么气?”
宸妃仍旧凝望着那石头,语气幽幽:
“从前妾还纳闷,宣德帝的妃嫔那么多,却为何独独宠爱太后?如今瞧见这石头上的字,才算豁然开朗。”
“怎讲?”绿竹问。
宸妃道:“古训有云:因果循环,皆有定数。正因天命有定,宣德帝才能对太后情根深种,许下皇后之位。哪怕中间因为永乐爷阻拦,中宫易位,可有了这个因,宣德帝仍是挂念在心,任后宫百花盛开,也不曾减弱对太后的半分情意,因为天命在,情意自然在,那中宫之位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太后这里。可是胡皇后呢?就唏嘘得紧了,她得了命里不该有的,自然坐不长稳,最后也只能修道祈福,听从天命。”
她讲话时从始至终都对着那块石头,没有面向太后,看起来更像是自我感慨,而非有意奉迎。
比起争相恐后堆笑脸的众妃,那轻锁的眉头,深思的面孔,倒显得更加真挚诚恳,令人百倍受用不止。
何况她还列了“论据”,更进一步佐证石头上的话,使它看起来更加令人信服。
孙太后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目光里溢出欣赏之意。
她身旁的李嬷嬷适时插话:
“都说宸妃学识广博,这讲起话来果然头头是道,有条有理,不做空穴来风之谈。”
在场众人皆深以为然。
宸妃却没有丝毫骄傲之色,反而面有惭愧:
“唉,想我年少时,对于古训总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能传下来的道理,必是经过检验的真理,质疑不得。”
朱祁镇对孙太后道:“宸妃这人,从不随俗浮沉人云亦云,对人对事,甚有自己的见解。能让她有如此感慨,可见真是天命所归了。”
孙太后微笑颔首,向她招了招手:“来。”
宸妃到了近前,孙太后慈爱地拉住她的手。
“你是个实诚孩子,以后多到老身宫里来,陪老身说说话,也好让老身多长长见识。”
宸妃温顺垂目:“太后谬赞,能有机会孝敬太后,便是玉函的福气了。”
朱祁镇环顾一圈,又皱起眉来:
“怎不见周贵妃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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