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一起吃。”
“不用,我都吃过了。”月人又推了回去,“我怕白天人多嘴杂,所以想着晚上来看你们,中午特意吃得饱饱的,你们瞧,肚子到现在还鼓着呢,一点都不饿。”
月人说着,双手掐腰,鼓起自己的肚子给她们看。
青萝和绿竹被逗笑,她抓起筷子往二人手中一塞:
“快,趁热吃,一会儿就凉了。不用管我,北五所天天都有好吃的,吃得我都腻了。”
两人再不推辞,一个夹了块烧笋鹅,一个盛了碗三鲜汤,有滋有味吃了起来。
青萝嘴里啃着鹅肉,眼里却往食盒中扫,被一碟炸得黄澄澄的糕点吸引了注意力,好奇问道:
“咦,这是什么吃的?”
“灯盏糕,我们浙江的小吃,尚食局的女官念我总是想家,就换着花样给我做些家乡的糕点,隔个两三天便会送点来。”月人答。
青萝道:“姐姐这么美,宫里有点眼力劲的,都会想法来巴结你。”
“可惜和家乡的味道比起来,还是有点差别。”月人轻叹,转而又自我安慰:“京师嘛,不比家里,做成这样已是难得了,想家的时候我就会吃一块,心里顿时好受不少。来,你们也尝尝。”
她捧出那碟灯盏糕,端到青萝和绿竹面前,两人各自夹了一块,送入口中。
“味道如何?”月人笑问。
“好吃。”青萝和绿竹笑答。
“听那些小宦官说,新宫女到尚寝局特别惨,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要干好多活,天气越来越冷,你们的衣服是不是也不够?”
月人放下灯盏糕,又打开带来的包裹,掏出两件棉衣。
“尚服局给我做了几件新的冬衣,我穿不完,咱们身形相似,我给你们先一人带了一套,等以后做新的了,我再给你们带。”
“不用不用。”青萝摆手,“我俩天天干活,穿新衣浪费,再说了,活干多了,身子自然发热,冻不着!你瞧,刚才擦了那半天,我额头都冒汗了。”
她撩起额前碎发,给月人看自己额间的细汗。
绿竹也道:“姐姐以后要面见万岁,想脱颖而出,定得打扮得漂漂亮亮,有新衣服还是自己留着的好。”
月人的注意力却被青萝撩发的手指吸引。
灵巧的青葱玉指上,赫然生了轻微的冻疮。
再低头去看绿竹的手背,也是如此。
“都冻伤了。”月人的声音里透着心疼,“还好我给你们带了这个。”
她从包袱里拿出两个崭新的汤婆子。
“本来我是想从小宦官那儿买两个暖手炉给你们的。可人家说,暖手炉里面需要放碳,你们如今地位低等,用碳未必方便,不如汤婆子直接灌了热水好用,平日里干活可以暖手,夜里睡觉还可暖个被窝。”
“这个好这个好。”青萝喜道。
绿竹道:“姐姐现下还没当上妃子,月例有限,可得省着点,别再为我们花钱了。”
“对对。”青萝点头,“这宫里的人,一个个全是吞金兽,天上飞只鸟都要拔点毛下来,你要使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月人满不在乎:“无妨无妨,我还有几件金饰,钱不够了,拿它们去换就是。”
绿竹和青萝笑笑,不再坚持,青萝问:
“姐姐在北五所过得怎么样?柳暮烟有没有欺负你?”
“还好。”沐月人答,“她除了能给我些冷眼,嘲讽几句,其他也做不了什么。我只当看不见听不见,绕着她走便是。有事就找那些宦官,他们不归柳尚仪管,用起来也放心些。”
月人正与她们聊着,对面的两人忽地敛了笑意,急忙放下碗筷,向自己身后行礼:
“尚寝。”
第16章 指路
月人闻声回头,果见苏尚寝在女官的陪同下走来。
苏尚寝的目光扫向地上的食盒,轻轻一哂:
“吃的挺好呀。”
不待青萝和绿竹接话,月人先开了口:
“是我主动来找她们的,饭食也是我硬要求她们吃的,她们品级比我低,自然得听我的。尚寝如觉不妥,请宫正司来罚我就是。”
苏尚寝并不急着表态,先是认真的盯着沐月人打量了会儿,而后笑道:
“不愧是三姐妹,这抢着受罚的性子倒是一样。”
月人微一思索,又从腕间褪下一只金镯,给苏尚寝戴上,苏尚寝刚要抽手拒绝,她立刻道:
“这是谢礼!尚寝莫要拒绝!”
“谢礼?”苏尚寝一怔。
“尚寝白日从尚仪手里救下她们,月人理应酬谢。”月人软声道,“我这两位妹妹因我之故开罪了尚仪,尚寝正直宽宏,还请以后多多关照她们,这份恩情月人铭记在心,待以后升了位分,定会备下更多谢礼。”
苏尚寝神色微微触动,那黄灿灿的金镯戴在腕间,在夜色中也光芒不减。
她望着金镯,似是被勾起了往事,幽幽感慨:
“都说情比金坚,可是这世间,真的拥有了一份比金还坚的感情……又有几人会珍惜呢?”
说完,她又轻轻一笑,向沐月人道:
“沐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月人随她到了一旁的角落,苏尚寝褪下金镯,放回她的掌心中。
“沐姑娘搞错了,她二人以后的路顺畅与否,关键不在我,而在你。”
“我?”
“对。柳暮烟为什么嚣张?因为她背后有得势的柳尚仪,柳尚仪为什么得势?因为她背后有受宠的唐贵妃。”
“您的意思是说我要获得万岁的宠爱,才可以保护我的姐妹?可我现在还见不到万岁,更没机会获得宠爱,怎么保护她们呢?”
“不,除了万岁,您还可以寻求另一个人的支持。”
“谁?”
“皇后娘娘。”
“我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支持我?”
“因为她斗不过贵妃。皇后娘娘自打太子夭折,就伤心成疾,容颜凋残盛宠渐衰,处处被年轻貌美艳冠后宫的贵妃压制。而贵妃虽然圣眷正浓,可惜的是无子嗣傍身,所以她才将柳暮烟招入麾下,想做未来太子的养母。”
“我明白了,皇后那边需要人来抗衡贵妃,所以您让我投靠皇后,有她的庇护,柳尚仪就不敢随便动我和我的姐妹了。”
“沐姑娘聪明。”苏尚寝笑吟吟点头,“路就在这里,就看您走不走了。”
“多谢尚寝指点。”沐月人也露出笑容。
两人一同回至原处,苏尚寝率人向里走去,在踏过门槛时,对青萝和绿竹撂下一句话:
“擦好门后,来我房间一趟。”
“是。”
青萝和绿竹目送苏尚寝远去之后,方转过头来问沐月人:
“月人姐姐,尚寝和您说什么了?”
“她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沐月人脸上满是喜色,“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绿竹瞬间猜出苏尚寝所言,道:
“姐姐别急,此处说话不便,你先回去休息,回头我们从长计议。”
“好。”
月人听话回去,待她走远,青萝绿竹麻利的擦完大门,来到苏尚寝房间,等候她的指令。
苏尚寝一改往日的冷漠,冲她们笑了一下:
“恭喜呀,从明日起,你们就是八品掌苑了。”
她向旁边的时楠扬了扬下巴,时楠端着一个托盘走至她们跟前,上面叠放着两件崭新的八品官服。
青萝正要去接,绿竹却伸手挡住,眼神示意,青萝便立即收回双手。
苏尚寝皱眉:“先前还感谢我给你们升官,怎地这会儿又不接了?”
“怕它太重,接不动。”绿竹道。
“哦?”苏尚寝睨眼看向她,“此话怎讲?”
“尚寝救我们也好,给我们升官也好,都是为了和柳尚仪斗。原本只我俩当棋子也没什么关系,可尚寝真正看重的却是月人姐姐这颗棋子。两个棋子的衣服,却要承载三个棋子的作用,岂不是太重接不动么?”
“那你是嫌好处太少,要加价?”
“不。”绿竹摇摇头,“我只是想请尚寝减份量,两个棋子就干两个棋子的事,不要牵进第三个棋子。尚寝若觉给的价高了,直接往下减就是,我二人就算一辈子只当个最低等的使役宫女,也不会有怨言。”
砰!手中茶杯掼在一旁,苏尚寝蹭地起身,柳眉倒竖:
“你以为你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我没有资格。”绿竹面不改色,“但我有做与不做的选择。”
“哈。”苏尚寝冷笑,“读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天下事。选择?由得你选择吗?你以为你们这两套官服,真的是我给的吗?”
绿竹和青萝均不明其意,一齐抬头看向她。
苏尚寝又冷笑一声:“六局一司,我尚寝局是最难捱的那个,就连那些宦官们,也多有耳闻。平日里尚寝局的人,去尚宫局报备批章,总是最慢最难的,不刁难你个几圈褪你一层皮,休想办成。可是今日,我刚和柳尚仪磨完嘴皮,下午尚宫局就上赶着给我批章,我一个五品女官,有这么大面子吗?”
绿竹心中一紧:“难道是皇后娘娘——”
“总算你聪明。”苏尚寝冷哼一声,“你们应当庆幸,沐月人是倾国之色,有底气对抗荣宠一身的唐贵妃。否则,单凭你们这两个小人物,死了也不值得杭皇后多看一眼!”
绿竹沉默不语,青萝也暗中盘算。
“你们以为自己是棋子,我和柳尚仪是棋手。殊不知在皇后和贵妃眼里,我和柳尚仪同样是棋子呢?棋子之外有棋子,棋手之外更有棋手,关系交互错综复杂,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旦你踏入这张大网之中,谁能独善其身?”
绿竹默然良久,叹道:“不错,你说的对极了,身在网中,没有选择。”
言罢,她再无犹豫,主动伸手接过那套官服,面容不悲不喜,不卑不亢。
青萝见她接了,便也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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