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然而葵水一直没走,还总伴随着腹痛。
期间也找过女医官,但明朝有规定,品级低的宫女没有权利让医官面对面诊治,只能让人转述病症来开药,青萝绿竹从医官那儿取了药,熬了给月人喝,也不见效。
直到宴会当天,月人亦是腹疼在床,痛楚难忍,一张俏脸惨白惨白,眉心皱成麻结,不断有细汗溢出。
她无法下地,只能透过窗户,眼睁睁看着其他良家女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离去,尤其是柳暮烟,雄赳赳气昂昂,像只开屏的孔雀,好不得意。
到得晚上,已传来消息:柳暮烟在席间曼妙一舞,获得万岁青睐,被封选侍,当晚侍寝。
青萝忿忿不平,绿竹默默望着窗外。
月人黯然神伤,自责道:“都怪我,身子不争气,关键时候拖了后腿。”
“不。”绿竹眼神一沉,“不是你的问题。”
月人微怔,青萝忽地起身,走向那张红木餐桌,目光落在满桌的餐点上。
绿竹察觉,步至她身前,也望向那些吃食:“病从口入?”
青萝点点头,缓缓看向她:“当初你不就是靠这招,让气色变差,躲过选妃吗?”
*****
月人的餐桌空了。
所有饭菜都被青萝、绿竹悄悄装进果盒,带回尚寝局,直接来到苏尚寝房间。
青萝将果盒往她跟前一放,道:“尚寝,有人暗害月人姐姐,令她葵水错乱,错过了今日宴会,请您上报皇后,查明真相,将那别有用心之人正法。”
苏尚寝漫不经心的给怀里的苗妙妙捋毛,眼皮都不抬一下。
“天真。”
二人一愣,均是不解:“请尚寝明示。”
“你们太不了解皇后了,她只会暗中出手,决不会明面相帮。”
“为什么?”青萝问,“她不是要抗衡贵妃吗?柳暮烟已经得宠了,难道她不应该着急吗?”
“再急,她也要淡然柔顺。这是她的行事风格,也是万岁喜欢她的地方,所以不管贵妃多么嚣张跋扈,她在明面上都是隐忍待之,绝不让万岁有一丝不快。”
“啊?她对万岁的爱那么深吗?”青萝又问。
“与爱无关。”
“那与什么有关?”
苏尚寝却不愿再答,绿竹想到一处,道:
“也许与四年前的废后风波有关。”
听到废后二字,苏尚寝眉心猛地一跳,悄悄瞥眼看向她们。
“我还是不大明白。”青萝道。
绿竹看了一眼苏尚寝,见苏尚寝没有制止,反而有兴趣听她说一说的样子,便向青萝讲述起来:
“这要从七年前的那场战事说起,当时瓦剌来攻,正统帝被俘,太子年幼,朝中无人主持大局。瓦剌又用正统帝做人质,要挟我朝,为保江山,于少保和孙太后决定对外宣布正统帝战死,立正统帝同父异母的弟弟郕王为新帝。”
“那就是当今的万岁了?”
“嗯,当时的郕王妃,便成了当朝国母,也就是万岁的第一任皇后。这第一任皇后姓汪,端正耿直,万岁凡有不妥之举,她都会挺身进言。”
青萝听到这里,摇摇头道:“老话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那万岁一定不喜欢咯。”
“不错。当年太后之所以同意郕王弟及兄位,是要他答应一个条件:太子不变。等万岁百年之后,皇帝的位置还是要传给正统帝的儿子,不能传给自己的儿子。”
“唉,都说欲望无止境,皇帝做久了,肯定想让自己的血脉传下去,答应过的事情,也就不想履行了。”
“对,景泰三年,万岁动了废储的心思,想立自己的儿子。谁料不仅没有得到群臣的支持,更遭到了汪皇后的强烈反对,但万岁一意孤行,还是废了太子,立自己儿子为新太子。汪皇后也被废掉,新太子的母亲便成了第二任皇后,也就是如今的杭皇后。”
“我明白了!”青萝拍手道,“有汪皇后的前车之鉴,杭皇后为了讨万岁欢心,作风就处处与汪皇后反着来,什么都顺着万岁。”
“正是此理。尤其是新太子的夭折——”绿竹顿了一下,“对万岁和皇后的打击都挺大,她没了倚仗,更不敢冒险和贵妃明着作对了。”
说完之后,绿竹转头看向苏尚寝:
“尚寝,不知我讲的对否?”
苏尚寝正在出神,被她一唤,回过神来,语气竟较先前温和许多:
“对,你是个明事理的。”
接着,她又补充道:
“想要皇后出手,首先沐月人要获得万岁宠爱,她才师出有名。其次,你们得掌握到证据,她只需裁夺,不必亲自下场,才会暗中相帮。”
“证据?”青萝又看向果盒里的饭菜。
绿竹道:“女子若是食用过多寒性食物,便会葵水错乱腹痛难忍。可是这果盒里的菜品,没有一样大寒之物,难道是下了什么药?”
“下药?”苏尚寝面露不屑,“易留痕迹,一查便露。柳安宁是横行多年的老手,怎会屑于用这种不入流的招数?”
第18章 墙内
“啊?”
青萝和绿竹对视一眼,同时懵住。
苏尚寝悠悠道:“不信咱们打个赌,医官要能查出什么药来,我这尚寝的位子,给你们坐。”
青萝奇道:“既不是下药,那问题出在哪儿?”
苏尚寝反问:“如果你们是柳安宁,要怎么做才能不露痕迹瞒天过海呢?”
青萝和绿竹同时陷入思索。
“自己回去慢慢研究吧,我要休息了。”
苏尚寝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苗妙妙起身,慵懒的往卧床走去。
“若是破不了这个局,那就趁早认输,别再妄想能赢过柳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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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绿竹和青萝彻夜不眠,对着那盒饭菜沉思。
青萝揉揉太阳穴:“也许病不是从口中入的,可能是鼻子?”
“进宫之前,为了调整气色,我倒是特意看过医理方面的书籍,却未曾见过有什么气味能令人乱了信期的记载。”绿竹疑惑。
“那还能是什么呢?”青萝烦躁的抓起自己头发。
“蹊跷肯定还在这些吃食里。”绿竹拿起筷子挨个去蘸碟中菜品,放在嘴里品味,“难不成是汁水有问题?用寒性的食物炖制而成?可是味道没什么不对呀。”
青萝忽然灵光一闪,看向那碟黄澄澄的灯盏糕。
“我记得月人姐姐说,宫里的糕点,和她家乡的味道不大一样。”
绿竹腾地也看向那碟灯盏糕。
青萝又道:“最要紧的是,月人姐姐想家的时候,就会吃上一口,可见她平日没少食用这些浙江的糕点。”
绿竹放下筷子,掰开一块灯盏糕,仔细观察起来。
金黄的表皮,浓香的肉馅,乳白的面心......
乳白?
绿竹心头一动,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片刻之后,沉声道:“是蟹心!”
“蟹心?”
“不错。”绿竹点头,“蟹心是大寒之物,而且是乳白色,混在面糊里不易看出,本身的味道也容易被其他食材掩盖,吃的时候很难发觉。”
“原来如此!”青萝恍然。
绿竹亦恍然:“难怪我这个月会提前,那天月人姐姐来看咱们,我吃了一块,再加上这段时间做洒扫的活儿,总和冷水打交道,便影响了信期。”
“还好我没来葵水,吃点也没事。”青萝一脸庆幸,想了想对绿竹道:“冷水既是对你身体不好,以后就交给我,反正我不怕。”
绿竹笑着摸摸她的头:“傻瓜,你总会长大的。”
“能顶一天是一天嘛。”青萝笑笑,开心道:“总算抓到了证据,可以去找皇后了。”
青萝说着便要起身,绿竹却一把拽住了她,轻轻摇头:
“没用的,就算咱们拿着糕点去找皇后,也得尚食局和医官来验。就算好不容易验出,她们也能辩驳是临时起了心思,加入蟹心是为提鲜,偶尔吃上一次并不打紧。毕竟她们是换着花样做的,灯盏糕有蟹心,不见得其他式样的糕点也有蟹心。”
青萝不假思索道:“那咱们就存段时间,把她们近期送的糕点都呈过去!”
绿竹又摇了摇头:“这些小吃哪经得起放?等你存段时间,早放霉了,又如何让人验出其中蹊跷来?”
青萝顿时明白过来,为何尚食局是隔个两三天给月人送糕点,还换着花样做,为的就是毁尸灭迹,不留把柄!
“好阴毒的法子,好狡诈的心机!”她愤而捶桌,“难道就奈何不了她吗?”
绿竹轻轻一叹:“若是轻易就能奈何,柳尚仪也爬不到现在的位置。多想无益,不如先调理月人姐姐的身体,让她好起来,见了万岁得了宠,再腾出手来算这笔账。”
自第二天起,青萝和绿竹从北五所回来时,所拎的果盒不再是空的。
里面装着月人的糕点。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们要营造出月人继续食用的假象,偷梁换柱,无人知晓。
停了糕点,在药汤的辅助下,月人的葵水渐渐止住,情况开始好转。
十天后,能下床活动。半个月后,当冬日的第一场雪来临,月人的气色终于恢复了大半。
但在人前,还是装作病痛的模样,并涂上了绿竹的脂粉,故意显得脸色暗沉,迷惑他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错过了上次宴会,需要一个见到皇帝的新契机。
但是皇帝日理万机,不常行走于后宫,她们无从得知他的行踪。
这时,绿竹想到一个人:
“赵公公,他是司礼监大太监,必定知道万岁行程。”
“他会帮我们吗?”青萝有些拿不准。
“会。”绿竹语气笃定,“一个帮过你一次的人,很容易帮你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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