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对咯,只皆因,永乐爷年年都去拜天坛,他求苍天,保佑那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太平年,如今的天桥五行八作样样有,藏龙卧虎是非等闲,这茶馆儿、酒馆儿、落子馆儿,说书、唱戏是样样全,变戏法的看不清手,玩杂技的爬刀山,踩高跷、舞狮子、划旱船、还有耍中幡,吞火、砸石、飞宝剑,钢叉舞的飞上了天,到天桥,拔牙、锯腿不用药,相面算卦的赛神仙,驴皮影小人儿来演戏,保管你能看一晚——”
朱见深听她讲的活灵活现,脸上逐渐露出笑容来。
贞儿见了,也向青萝投以感激的眼神。
“外面好玩的可多了,只是今天时辰有限,我们俩还得回去复命,等以后我来一次跟您说一回。”
朱见深看着青萝,突然开口:
“那,那你,明,明天——还来么?”
起初青萝和绿竹见朱见深只是点头摇头,还以为他不会说话,此时方知,原来他有口吃的毛病,故而沉默寡言。
青萝心生怜悯,不忍笑他,点头道:
“来,以后天天来,到时候一件件,一桩桩,都给你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不好呀?”
“好!”
朱见深响亮地答,一旁的宫女贞儿也露出笑容。
青萝回之一笑,这才和绿竹一起离去。
出了沂王府,两人一路唏嘘废太子的处境,绿竹忍不住问道:
“想不到你还去过天桥?”
“我啊,也是听说过没去过,得亏我说书这段儿背的瓷实,咱虽见识少,可咱脑子好呀。”
绿竹笑着在她头上一戳。
“好,算你博闻强记。”
二人一路笑着,往南宫而来。
不想到了南宫,南宫竟比沂王府更惨。
沂王府好歹开着大门,能够有人进出,可是南宫——大门锁上,就连锁孔里都灌了铅,只留一个墙上小洞,与外界相连。
饶是如此,也有侍卫把守,周围树木全被砍光,光秃秃一片,满目荒芜,萧索疏落。
两人到了近前,亮过牙牌后,侍卫先打开她们手中果盒,用刀柄拨弄了一番,确定没有暗层,没有私带东西,才放她们过去。
那墙洞木板上有一根线,她们拽了下线,里面响起叮铃铃的铃铛声,过了一会儿,木板从里面打开,露出洞口。
一位眉目和善的宫女出现,看到她们时怔了一下:
“又换人啦。”
青萝二人点了点头,递去果盒。
那宫女将此前的空果盒递出,不待青萝二人接过,两名侍卫先截了过来,打开检查一遍后,才让青萝二人拿走。
两人拎了空盒向回走去,待离得远了,青萝才开口感慨:
“我的天呐,这哪里是宫殿,明明就是监狱呀。”
“王权之争,向来如此。”绿竹道,“自他从瓦剌回来的那天起,他就成了当今万岁的威胁,自然处处提防,严加看管。”
“唉,太上皇当到这份上,真够憋屈的,还不如我一个宫女来得自在。”青萝道。
绿竹回首远远看了南宫一眼,目光一黯:
“当年他宠信阉竖,不听忠良劝告,以致全军覆没,百姓死伤无数,社稷岌岌可危……做下这等罪孽,如今过得这样惨,也算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了。”
青萝拉住她的手,轻声道:
“你若讨厌他,以后这里我来送,免得你触景生情。”
绿竹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
“不必,看他这般处境,我心里的怨已消了大半。再说了,废太子才是真的无辜,他那么可怜,你还是多陪陪他,给他讲讲外面的事儿,这里交给我就好。”
从那以后,她们分开两路,绿竹单独前往南宫,给青萝争取时间。
青萝独自去沂王府时,得以在那里多逗留会儿,好陪朱见深玩耍,给他阴冷灰暗的童年里,带来一点温暖的阳光。
然后两人约莫着时间,于路口汇合,一起在规定时辰内回到宫中。
这日下午,她们送完水果刚回到尚寝局,时楠便来唤她们:
“尚寝找你们。”
两人跟着她进了苏尚寝房间,只见她坐在椅子里,苗妙妙趴在她的怀里,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尚寝。”两人行礼,“找我们何事?”
苏尚寝一边温柔的给苗妙妙顺毛,一边道:“妙妙最近翻肠了,你们去给它找点草来。”
“猫还吃草呀?”青萝惊奇。
“你懂什么?这猫啊狗啊,一般吃的哪儿不合适了,就要吃点草,刺激下肠胃,把里边的东西吐出来就好了。”苏尚寝道。
“哦,那我立马去给它薅一把回来。”青萝说着便要往院里去。
“上哪儿薅去?”苏尚寝出声阻拦,“它又不是寻常的猫,哪能吃寻常的草?”
“那喂它吃什么?”青萝摊手,“总不能喂它吃人参灵芝吧。”
“犟嘴!”苏尚寝嗔道,“这猫只吃兰花,乾西宫有,你去给我摘些回来。”
“乾西宫?”青萝挠挠头,“这地儿挺耳生,给各宫送水果的时候,不记得有这个宫啊。”
“那是冷宫,当然不用你们送了。”
“哦。”
“我早前打那儿经过时,见它那院里有一盆兰花,你们去摘几朵回来。”
“何必那么麻烦?我看月人姐姐的长阳宫里就有一盆,离得还近,我去她那儿要些回来就是。”
“不行,必须得是乾西宫的。”苏尚寝坚持。
“啊?”
“兰花喜静,好阳光与清冷,别的宫人来人往,嘈嘈杂杂,长得不好就少了药性,非得是冷宫的兰花,没什么人气,冷冷清清的,药性才足。”
“好吧,那我们就去冷宫走一趟。”
青萝不再纠结,和绿竹直奔冷宫而去,一路上青萝小声嘟囔:
“从没见过这么刁的猫,还得给它吃花,普通的花不行,还必须是冷宫里的花。这般难伺候,亏得它只是个猫,要是个人,还不把咱们折腾死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乾西宫,迈步进去,果然见院内廊檐下摆了一盆兰花,在日光下静静绽放。
青萝面露喜色,快步走至近前,伸出手来就要去摘时,后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你们干嘛?”
第36章 汪后
两人闻声回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端正朴素,看起来像是这里的嬷嬷。
“嬷嬷别慌,我们是尚寝局的。”青萝解释,“只因我们苏尚寝的小猫病了,让我们来摘点兰花回去给它吃,好倒倒肠胃。”
嬷嬷一听,连忙护住那盆兰花:“不能摘,这花是我几个月辛辛苦苦养的,摘了我的心血就白费了。”
青萝微微一思索,掏出几枚银币来:
“那嬷嬷,我拿钱和你换好不好?”
嬷嬷看了眼她手中的钱,先是一怔,后又摇了摇头:
“姑娘,不是钱的事,这盆花对我来说不是普通的花,意义非比寻常,恕我不能答应。”
青萝感到为难:“可我们不摘交不了命,再说了,那小猫也挺可怜的。”
那嬷嬷听了,垂下眼帘,面现悲伤:
“可这花是一位姐妹留给我的,冷宫孤寂难捱,我只有看着它时,才会感到一点点温暖。你们可怜可怜我,别摘它了,好吗?”
听她此言,青萝更觉不忍:
“唉,你这一说我心就软了,想想要是月人姐姐或绿竹留给我的东西,我也万万不愿人来损坏的。”
绿竹也劝:“嬷嬷别急,我们不摘就是。”
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姑娘。”
两人遂又出了乾西宫,青萝叹道:
“这么回去可不好复命呀,不如去月人姐姐那儿摘几朵,就说是冷宫里的,回去给尚寝,想她也分辨不出来。”
绿竹摇头:“宁可空手回去复命,也不能撒谎骗人。”
“不骗人,那我们就只能受罚了?”
“受罚就受罚,也好过撒谎。”
“好吧,我们姐妹一场,大不了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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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她们两个手中空空如也,苏尚寝斜着眼问:
“花呢?”
青萝却不急着答她,嘻嘻一笑,到她跟前,举起小拳头帮她捶起肩来。
“尚寝你不知道,那乾西宫,又冷清又潮湿,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哦,那花呢?”
“我们遇到一位嬷嬷,你都不知道有多可怜,孤零零的守在里面,孤独寂冷,看着真教人难受。唉,尚寝,你说人和人的命怎就不一样呢?”
“我问你——花呢?”
“那嬷嬷说花是姐妹留下的,意义非凡,求着我们不要摘。我们想着尚寝平日里最是个菩萨心肠的,若您在了,只会比我们更可怜她。反正花儿哪都有,去别的地方摘也是一样嘛。”
苏尚寝轻轻一哼,拨开她捶肩的小拳头。
“哦,那这么说,你们是没摘回来了?”
“嗯……”青萝心虚地应,悄悄观察着她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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