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青萝望去,只见他缓步走来,身后跟着一队抬着箱子的侍卫。
管事赶紧收回了手,转过身向他陪笑道:
“干爹,这丫头没有规矩,儿子替您教训教训她。”
曹吉祥的眼神陡然变得狠厉:“她是你能教训的?”
管事顿时发觉自己拍错了马屁,扑通跪下:
“儿子有眼无珠,该罚!该罚!”
“对,你是该罚。”曹吉祥的目光泛着冷意,“敢抽她嘴巴子,那就去抽自己嘴巴子,抽肿为止。”
“是,是。”
管事抬起巴掌抽起自己。
那啪啪的耳光声传来,听着又响又疼,不多会儿那管事的脸颊便肿起老高。
青萝不忍去看,绿竹微微皱起眉头。
管事却在一张肿脸上挤出谄媚的笑:
“干爹,您看够不够肿?不够的话,儿子再接着抽。”
曹吉祥哼地一笑:“滚吧!”
“哎,谢干爹!”
管事欢天喜地的磕了头,正要起身离开,听见曹吉祥又叫住:
“等等。”
管事赶紧又跪下,恭敬地问:
“干爹还有何吩咐?”
“传话下去,都给我长点眼,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砍了他的手!”
“明白!干爹放心,这府中上下,以后谁要敢动绿竹姑娘一根手指头,儿子先砍了自己的手给您下酒!”
曹吉祥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去吧。”
“哎!”管事躬身退下,直到踏出门槛,才呲牙咧嘴的揉起自己肿脸。
曹吉祥回头看向绿竹,缓缓来到她面前,向那些侍卫招了招手。
侍卫抬着箱子上前,一一打开,里面是各种精致贵重的首饰,以及上等华丽的衣料。
“这些都是万岁赏的,看看喜欢哪个?随便挑!”
曹吉祥问完,期待的看向她。
绿竹微微低着头,对于那些首饰衣料连看都不看,淡淡道:
“多谢公公好意,只是绿竹性子不爱张扬,就喜欢简简单单,这些身外之物,怕是都用不上。”
曹吉祥脸色微变,目光一沉:
“你嫌脏,是不是?”
绿竹一脸平静:“珠宝首饰,锦绣华服,都是经过细致打磨层层加工,怎么会脏呢?脏的——从来只有人心。”
“你嫌我的心脏,是不是?”
曹吉祥目中怒意愈盛,攸地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这满宫的宦官宫女,我只拿你当知己,对你掏心掏肺,你却视我如粪土,避之不及!”
绿竹毫不胆怯的与他目光相接:
“一个人的心可以由净变脏,也可以由脏变净,看你如何选。”
青萝熟知绿竹的脾气,唯恐她激怒了曹吉祥,急忙出声:
“她从没伤过你,也没害过你,甚至还帮过你。只是想法和你不一样而已,你干嘛非要强迫她认同你那一套呢?”
曹吉祥望着绿竹那坚定淡然的眼眸,逐渐冷静下来,缓缓松开了她。
“你恨我的干爹王振,看不上我们那一套,可是——作为一个宦官,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如何让人瞧得起呢?我们是天底下最卑贱的存在,只有身居高位,被万岁宠信,才能让别人惧怕敬畏,享受无上尊崇。”
绿竹叹了口气:“一个人是不是男子汉,应该看他的心胸,他的品质。即便你身有残疾,只要行的端坐的正,又如何不能算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曹吉祥轻轻摇摇头:“你这样想法的,始终是少数,世人的态度,多数还是取决于你的财富地位。而且——我若不是走了这条路,获得如今地位,怎么可能让你离我这么近呢?”
绿竹见无法说服他,垂下眼眉:
“公公有公公的路,绿竹有绿竹的路。公公的选择有自己的理由,绿竹的选择也有自己的理由,我们——各行各路各循各理便是。”
曹吉祥看她态度坚决,眼神渐渐黯淡下来,转过身去。
青萝赶紧打圆场:“流向大海的河流多了去了,也不见得非要走一条道,求同存异,大家和气生财嘛。”
曹吉祥负手而立,背对着她们,忽地一笑:
“你敬爱的于少保,已经被逮捕入狱了。”
绿竹蓦地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曹吉祥回过身来:“他和大学士王文,被指控制造不轨言论,策划迎接襄王之子登基。”
“这是污蔑!”绿竹一下激动起来,“少保他从不参与皇位之争,一心只为百姓,根本不可能策划这种事!”
“是不是污蔑,你说了不算。”曹吉祥一步步逼近,俯视着她:“万岁说了算。”
绿竹不复先前的平静淡然,急声问道:
“那万岁怎么说?”
望着她满是关切的眼神,曹吉祥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语气挑衅:
“你求我呀,只要你把我哄高兴了,我就去万岁面前替他求情。”
绿竹微微一怔,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下:
“求公公施恩!只要你肯救少保一命,绿竹愿一辈子伺候你,尽心尽力,绝无怨言!”
青萝见状,也立马跟着跪下。
见绿竹如此干脆,没有丝毫犹豫,曹吉祥的内心不仅没有一丝爽意,反而更堵。
他猛地抓起箱子里一条珍珠项链,想要摔在地上,却在举起手来的那一刻,硬生生忍住怒气,停止不前。
然而那珍珠项链已经断开,圆润饱满的白色珍珠哗啦啦落下,跌在地上四处散开。
侍卫们赶紧俯身去拣,其中一颗跳出门槛,沿着青石板一路滚动,掉入了墙边的沟渠,隐没在那小小的水流之中。
“明珠暗投。”
曹吉祥的目光从沟渠移开,重新回到绿竹身上。
他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尽心尽力,绝无怨言?”
“对!”绿竹通红的眼眸里满是乞求,“我向你发誓,只要少保活着,你就是我的再世恩人,想要我怎样,我就怎样。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哈。”他轻声笑了,“可惜,可惜。”
绿竹心头一震,不解他是何意。
“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他语气轻巧,“这其中,也包括我。”
徐有贞,当年土木堡兵变,朱祁镇被俘,他在朝堂上主张南迁,置京城百姓于不顾。于谦当场厉声喝止:“主张南迁者,可斩!”
那时的徐有贞还叫徐珵,自此名声大坏,成了群臣的笑柄,致使多年未得晋升,被迫改名,对于谦怨恨极深。
石亨,他本被于谦提拔重用,才得朱祁钰宠信。为讨好于谦,曾大力举荐于谦之子为官,不想于谦为官清廉,不仅没有感谢,还对他大加斥责,从此他便对于谦怀恨在心。
曹吉祥,他是土木堡之败的罪魁祸首王振的门下走狗,于谦当年进京奏事,从不跟风,拒绝对王振献金求媚,令王振心生不满,命人将于谦投到司法部门要处以死刑,因群情激愤才作罢。此等过节,他亦是不希望于谦活的。
包括朱祁镇,当年被俘,瓦剌太师也先挟持着他,以皇帝之名威胁守城将士打开城门,于谦以“社稷为重,君为轻”为由,另立新帝,破了瓦剌的阴谋。
朱祁镇由此成为了地位尴尬的太上皇,一颗无用的棋子。当他城下被拒,得知自己被废,心里岂会没有怨恨?
除了他们,还有那些想踩着于谦的血升官发财的,无一不混在其中,借机谋取私利。
绿竹很清楚,曹吉祥一向洞悉人性料事如神,所言必定非虚,可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少保乃国之栋梁,有不世之功,就算奸臣想杀,万岁、太后如何能同意?”
曹吉祥露出嘲讽的笑:“不杀于谦,万岁夺门复辟,岂不出师无名?”
朝堂之上,徐有贞便是用这句话说服朱祁镇的。
绿竹的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原本明亮的眼眸变得灰暗无比,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架,瘫软下来。
青萝连忙来扶。
曹吉祥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目光中透着微微的得意:
“你们那条路,行不通。”
说完,他哈哈一笑,转身走进正房。
没有他的指令,其他内侍也不敢私自指使绿竹,便都不去管她们。
青萝使劲扶起失魂落魄的绿竹,回到给她们安排的房间,温声宽慰:
“也许他故意吓唬你呢,于少保是岳爷爷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
这话一出口,她又立觉不妥:
岳爷爷再英雄,不也是被赵构那样的昏君、秦桧那样的奸臣害死了?
第54章 奇冤
还好绿竹没有在意,反而站起身来,被挂在墙上的太上老君画吸引。
这宅邸原本的主人知道朱祁钰信道,有心逢迎,便喜欢在各处挂上太上老君的画像。
此刻绿竹见了它,又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朝着那画像跪下。
“太上老君在上,求您保佑忠良,若您显灵,信女愿一生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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