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赋 第67章

作者:六耳圆圆 标签: BG同人

  如果她当初肯把个人恩怨抛到一边,早些到朱祁镇面前亮明身份,那借着他的偏爱,就能保下月人的性命!

  不至于来不及。

  啪!

  她重重给自己一耳光。

  啪!

  一耳光远远不够。

  啪!啪!啪!

  脸颊渐渐出了红印子,火辣辣的烫。

  她好恨,恨到想杀了自己。

  恨到需要借由这种幼稚无稽的方式来惩罚自己,才能好受一点。

  过路宫人纷纷侧目,对她投来不解的目光。

  她视若无睹,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打。

  不知不觉,到了长安宫,前方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视线。

  柳尚仪。

  哦,这里是柳暮烟从前的寝宫。

  看来她也在悔恨。

  另一种悔恨。

  果然,柳尚仪站在长安宫外,双目噙泪,撕心裂肺的喊:

  “烟儿,是姑姑害了你,姑姑害了你呀!我不该给哥哥写信,让他送你进宫,什么皇家富贵,什么光耀门楣,都是过眼云烟,说没就没,说散就散,不仅折了你的性命,还折了你肚里孩儿的性命!”

  从她身后经过的绿竹闻言,猛地停下动作,回过头来:

  “什么?她是真孕?”

  柳尚仪没有看她,望着长安宫自嘲的狂笑:

  “哈哈哈哈,真的被冤为假的,竟也会报应到我头上!可笑我柳安宁,自许精明老练通权达变,偏偏对这个死局束手无策,不管你有孕没孕,都是死路一条,死路一条呀!”

  绿竹脑内轰地一声炸开,瞬间回想起先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她哀求朱祁镇时,他听到有孕二字,问询蒋安的眼神。

  那个被蒋安支开的小太监,是去复查?还是报信?

  还有离开之前,蒋安与朱祁镇对视的目光,他说万岁放心,放的什么心?他说办妥此事,又办的是什么事?

  以及,为什么月人姐姐会被单独喂毒酒?而其他妃嫔,直到她死后才被聚集起来吊杀?殉葬的时间晚她那么久,说明月人姐姐是提前死的!!!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起,凉意自心底悠地生出,比身上的寒意更冰更冷。

  绿竹一把抓住柳尚仪的衣领,颤声问道:

  “你什么意思?柳暮烟假孕是被冤枉的?为、为什么要冤枉她?”

  “哼。”

  柳尚仪迎视着她的眼睛,一声冷笑。

  “枉我从前以为你目达耳通颖悟绝人,还把你当个要紧的对手,没想到却这么糊涂!也不想想,当今皇帝视郕王如仇人,怎会让他的种生下来?”

  轰——她的脑袋又是一炸。

  那个猜想被印证。

  她松开柳尚仪,颤巍巍的后退两步,也自嘲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原来——早点也没用,多早都没用,横竖都是死!都是死呀!”

  绿竹笑出眼泪,只觉心口那丝凉意蹿遍全身,冰麻麻的,寒飕飕的,令整个人变僵变硬,变灰变暗。

  “对呀,都是死。”柳尚仪喃喃道,“喜欢的,讨厌的,亲近的,仇恨的,依附的,踩踏的,都是死,都是死!”

  她抬起灰暗的眸子,重新望向长安宫。

  这座承载了她侄女荣华的地方,曾见证了她们姑侄的欢笑和温情,希望与畅想。

  如今,皆是一场空。

  “烟儿,别怕,姑姑陪你。”

  话音一落,她一个箭步蹿出,一头朝那鲜艳的红墙撞去。

  砰!

  头颅在墙面上晕出一朵血花,和红墙融为一体。

  她的人犹如一摊泥般缓缓下坠,最后倒地不起,再也发不出气息。

  绿竹震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很快,负责打扫卫生的直殿监派了一群内侍过来,指挥的指挥,抬人的抬人,洒水的洒水。

  而她,仿佛被抽去灵魂,整个人空空荡荡,也像一摊泥般,身子一点点下坠,蹲坐到地上,抱紧了双膝,像个无助的幼童,没有方向,没有希望。

  渐渐地,天色变暗。

  宫墙的血迹总算洗净,看似恢复如常,忙活完毕,一名掌司宦官注意到了她,走到她面前,问道:

  “哪个局的?蹲这儿干嘛?”

  她不出声,只发着呆,身上的凉,心里的凉,充斥着她,包围着她,令她无法动弹,亦无法开口。

  见她没有回应,那掌司宦官瞬间恼了:

  “嘿,你是耳聋啦还是嘴哑了?再不答话,小心爷爷嘴巴子抽你。”

  一个温和的声音提醒:“掌司,她是尚寝局的,咱们还是别管了吧。”

  掌司宦官不屑:“哼,尚寝局又如何?我新认了曹公公为干爹,还怕她们不成?”

  听到曹公公三个字,绿竹终于有了反应,眼神如两道利箭般朝他射去。

  “呵,还敢瞪我?今天爷爷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掌司宦官眉毛一竖,扬起巴掌便要朝她打去,一只手腾地从后伸来,拽住他的手腕,他回身瞪去,正是刚刚出声提醒自己的那名内侍。

  “找死呐?敢拦着我?”

  那内侍低着头,侧着身子,刚好避开了绿竹的视线,向一侧指了指:

  “掌司,蒋公公来了。”

  掌司宦官望去,蒋安揣着一个拂尘踱步而来,令人讶异的是,身后还跟着几名内侍,抬着一个空轿辇。

  他赶紧换了神色,带着手下恭敬拜去:

  “蒋公公。”

  蒋安也不理他,径直来到绿竹身前。

  “叶典苑。”

  他这名五品随堂大太监,朝她这个七品小典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万岁召您过去,请上轿吧。”

  这一幕看呆了直殿监众人,掌司宦官后怕不已,向刚才提醒自己那人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绿竹却置若罔闻,又呆呆的望向那堵墙,怔怔的问:

  “你知道宫墙为何这么红吗?”

  蒋安有些莫名,但还是微笑答道:

  “自然是因为工匠刷的漆好。”

  “不。”

  绿竹摇摇头,眼底一片苍凉。

  “因为——它是鲜血染就的。”

  *****

  乾清宫。

  热腾腾的水汽氤氲着绿竹麻木无波的脸庞,她呆呆的坐在浴桶里,任由两名小宫女为她细心擦洗。

  沐浴完毕,换上崭新的华服,坐在梳妆镜前,继续由着她们给自己梳头、擦粉、抹胭脂。

  直到坐在前殿等候,她都像个木偶般,静静发呆,一言不发。

  吱呀——

  殿门推开,有人走进。

  绿竹似没听见一般,仍呆呆的坐在那里。

  脚步声近,他到了她跟前,细细打量起她。

  沐浴过后的绿竹,脸上掩饰肤色的脂粉已全部洗去,露出原本的雪白面庞,显得那清丽容颜愈发夺目,美得令人发指。

  遮掩的乌云消散,明月真容显现,这一刻的震撼,狠狠冲击着心扉。

  “原来你这么美。”

  他由衷感叹。

  听到了他的声音,她条件反射的抬头,正对上他那张含笑的脸,以及眸底的惊艳之色。

  而她的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双手暗暗握成拳头。

  按规矩,见了皇帝,她应该跪下行礼。可一见了他,她满脑子便是月人死去的场景,一点都不想跪。

  朱祁镇倒是没有丝毫介怀,反而轻轻扶住她的肩膀,面现歉疚:

  “我听蒋安说了,生死有命,你切莫太过伤心,办事的那些人我都罚过了。月人有孕,实在可惜—”

  提到她的时候,朱祁镇微微侧过头,目光有一丝躲闪。

  “我已经吩咐过,将她以正妃之礼下葬,封她的父亲为锦衣卫千户,家族世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