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闲
人群再次沸腾。
那维莱特重重敲击了两下地面,对柯莉黛儿说:“请你出示证据。”
证据?柯莉黛儿并没有证据。那怎么办,她的父亲……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了吗?
柯莉黛儿茫然地看着谕示裁定枢机缓缓向塔伦的方向倾斜,极其无助地看向那维莱特——真是讽刺啊,之前她在这位最高审判官面前趾高气昂,仗着自己的贵族身份,逼迫他赶走美露莘……而现在,柯莉黛儿能依赖的居然只有那维莱特,还有他所主持的枫丹律法。
曾经柯莉黛儿最厌恶的东西。
“求求您……”柯莉黛儿一软,瘫坐在座位上,恳求地抬头看向坐在最高处的那维莱特,“我真的……还找不到证据。”
“哈哈,好可怜啊好可怜啊。”蒲从舟趴在那维莱特身边,笑嘻嘻地说,“我还记得刚见到她的时候……啊呀呀一脚踹开了你办公室的门哈哈哈……”
那维莱特倒是不动声色,轻轻瞟了蒲从舟一眼,平静地宣布:“很幸运,弗里斯女士。我们的特巡队找到了部分线索。”
那维莱特话音刚落,柯莉黛儿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特巡队队长沃特林带着美露莘卡萝蕾走到她身边。
“特巡队发现,塔伦伪装了神之眼属性。他拥有的并不是水系神之眼,而是冰系。”沃特林平静地说,“神之眼的属性能推测出拥有者大致的愿望。塔伦为了伪装自己纯真无害的表象,刻意掩盖自己获得冰系神之眼的事实。所以,塔伦具有用冰凌杀人的能力。”
——这个猜测是蒲从舟给的,只是出于审判的公正性,那维莱特将这件事交给沃特林宣布。
“对、对,就是这样!”柯莉黛儿激动地指着塔伦,“他隐藏自己的神之眼,方便作案!”
这话一出,欧庇克莱歌剧院又是一阵喧闹。
“好像神之眼确实有这个特点……冰属性的神之眼获得者性格或多或少有点奇怪……”
哐当哐当声响,谕示裁定枢机的天平再次向柯莉黛儿的方向倾斜。
塔伦眼皮都没抬一下,反问说:“我伪装我神之眼的属性,有什么奇怪的吗?毕竟我的叔叔一直怕我有野心,我想装着无害一点,这也很正常的吧?”
塔伦微笑着看向天平咔嚓咔嚓向自己的方向倾斜,逐渐持平,又抬起头,看向坐在最高处的芙宁娜,“而且我的叔叔死的时候,水神大人正巧在我身边——我要是使用了元素力,芙宁娜大人,您应该能察觉到的吧?”
“啊?啊?”芙宁娜明显有些慌乱,一时间竟然没有回答。
这下不止是看热闹的枫丹人,就连那维莱特也渐渐皱起了眉头,问:“芙宁娜女士,在佩蒂特家族族长出事的时候,和塔伦一起留在后台的你,是否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元素波动?”
芙宁娜紧紧握着手,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芙卡洛斯当然没有察觉到!因为塔伦根本就没有使用元素力啊。”
蒲从舟“咦”了一声,偏头看向那维莱特,问:“那个芙宁娜……你们国度的神明,好像有点奇怪啊。”
那维莱特没有回答,因为此时,谕示裁定枢机已经完全偏向塔伦的一侧,那维莱特面前缓缓吐出一张纸,上边写着这场“审判”的结果。
那维莱特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就放下纸,敲了下手杖,沉声道:“由于证据不足,根据谕示裁定枢机结果显示,塔伦,无罪。”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芙宁娜像是放松似的坐回位置上。
“……我很抱歉。”沃特林礼貌地向柯莉黛儿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好容易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柯莉黛儿彻底绝望,忽然恶狠狠地看向那维莱特,嘶声力竭地喊道:“都是你的错,那维莱特!要不是你逞英雄,要不是你刚好到场救了塔伦,我们家族谎报税款不可能那么快被解决……塔伦的父亲、我的父亲,那么多人也不会死!都是你干的好事,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倏然回头。
“拉下去,不要让他胡言乱语。”沃特林冷静地说,顿时冲上来几个特巡队成员,七手八脚把柯莉黛儿拖了下去。
“要是没有你……要是没有你……你就不该出现在枫丹廷——”
柯莉黛儿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随着审判结束,人群渐渐无趣地散去,坐在最高位的芙宁娜也打了个哈欠,表示太晚了,懒洋洋地回去休息。
欧庇克莱歌剧院的灯光冷酷而清晰,映照着空荡荡的歌剧院,在那维莱特雪白的长发和深蓝的鳍上流转。
那维莱特整理着谕示裁定枢机的结果,指尖微微一顿。
“……好了没有啊,这么磨蹭。”蒲从舟催促说。
那维莱特摇摇头,问蒲从舟:“你确认,塔伦就是凶手?”
“我的梦不会有错,而且所有逻辑都能对得上,不是塔伦还能是谁。”蒲从舟耸耸肩,坦然地说,抬头看向那维莱特。
“那为什么谕示裁定枢机……”那维莱特说着,刹住了话头。
“我也觉得它出结果出得快了点,它一向这么不靠谱吗?”蒲从舟好奇地问。
“不,恰恰相反。”那维莱特冷静地说,“它一直以来运转正常,”
“我觉得那什么订书机这么快出结果,似乎是在掩盖什么……或许你可以查查你们的神明。”蒲从舟懒洋洋地说,“总觉得……她是叫芙宁娜吗?好像有点不对劲。不过这估计不着急,眼下你也别太担心,我把凶手都定下来了,现在只要盯着塔伦,慢慢查……你不是把美露莘带回来了吗,让她们一起……”
蒲从舟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话间,那维莱特已经把材料整理妥当,两人一起走出欧庇克莱歌剧院。
“咦,怎么下雨了?之前还好好的啊。”蒲从舟伸手,接住几滴雨丝。
那维莱特停下脚步。
欧庇克莱歌剧院之前,此起彼伏的喷泉上空,绵绵密密的雨丝坠落,在夜晚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每一盏灯下,雨丝被绘出形状,潮湿的气息氤氲在绿化带的花草间,融化在光滑的路面上。
“我很抱歉。”那维莱特注视着这场雨,缓缓说。
“这场雨又不是因为你才下的,你抱歉什么?”蒲从舟笑着说,笑着笑着,看那维莱特的脸色逐渐严肃,心里渐渐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试探着说,“……这雨不会真是因为你下的吧?”
“……我是枫丹的水龙王。”那维莱特缓缓走入雨中,任由雨水一点点淋湿他的长发,轻声说,“我的情绪波动,会影响枫丹的天气。如果我情绪低落,枫丹就会下起大雨。”
好冷啊……无论是什么时候,沐浴在雨中的时候,那维莱特总会感到这种冰凉。也就是这种一点点入骨的冷,让他能有片刻的真实。那维莱特缓缓闭上眼,正等着和从前无数次一般,静静感受着雨落在身上的触感——
——胳膊被人猛地一拉。
蒲从舟简直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该死的地方没办法用风元素力,不然把那维莱特吹进来得了,这一拉根本没刹住车,蒲从舟把那维莱特拉进歌剧院的屋檐下的同时,用力国度手一松,自己咕噜咕噜滚了老远。
“……你没事吧?”这下那维莱特顾不得太多,匆忙走到蒲从舟身边,问。
“没事没事……”蒲从舟自己撑着地跳起来,一边抱怨,“不是,你是水龙王也不能淋雨啊!就像我们家很早以前有条岩龙王,也不能天天钻地啊!搞什么啊?”
蒲从舟小声地骂道,骂着骂着,她抬头,对上那维莱特有些沉默的模样,想了想,试探着问:“啊……你伤心啦?”
那维莱特静静看着蒲从舟,水珠顺着他雪白的长发落下,一会的功夫,就在他脚边积下了一小滩水。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伤心什么啊,但是……”蒲从舟瞧着那维莱特,叹了口气,仰起头,指尖轻轻抹下他下颌上的一点水珠,轻声哄着说,“水龙水龙,别哭啦……”
那维莱特忽然抱住了蒲从舟。
这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迅速到那维莱特的长发纷纷扬扬飞起,像是着昏昏闷闷的夜里一道雪白的光。
那维莱特缓缓低下头,埋入蒲从舟的肩窝。
第14章 枫丹
蒲从舟彻底懵了。
之前的拥抱很多,和那维莱特的——不过那是因为该死的梦境,还有亲爱的水史莱姆定下的规则,而这个拥抱,明显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那维莱特主动的,带着一点温柔、眷恋的意味。
蒲从舟心中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这条孤独的水龙,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深夜的灯光微弱,审判结束后空无一人的欧庇克莱歌剧前,蒲从舟趴在那维莱特怀里胡思乱想,听着他轻轻的呼吸声,还有肢体间传来的温度。
没错,这条龙刚来枫丹不久,心里孤独得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老板(神明)明显不靠谱,下属除了几个给力的都在排挤他,这个时候,蒲从舟的到来就像一道光!照亮了那维莱特!
蒲从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几乎是笃定这那维莱特是爱上自己了!
于是蒲从舟很郑重地推开那维莱特,盯着他有些惊讶的眼睛,认真地说:“别爱我,没结果。”
那维莱特微微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蒲从舟说了什么。两人注视着对方沉默了好半天,那维莱特才说:“蒲从舟女士……你似乎误会了。”
蒲从舟嘴角抽了抽,试探地问:“你不是爱上我了吗?”
那维莱特真的认真思索了下,冷静地说:“根据我之前对人类所谓‘爱’的判断,是负责一生的责任感,和非那人不可的绝对心动的感觉。我认为,我对你并没有这份感情。”
蒲从舟一时间居然找不出话反驳这条龙,觉得有点尴尬,气急地说:“那你为什么忽然抱我?”
“不可以吗?”那维莱特沉默一会,迟疑了下,询问,“我见你对我也这样……想抱,就抱了。”
……蒲从舟觉得用满脸黑线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受,偏偏那维莱特还看起来无辜的很,满脸写着“这不是很正常”“你对龙不能双标”“凭什么你抱我可以我抱你就不可以”……
蒲从舟只觉得脑壳嗡嗡的疼,一脚踹在那维莱特小腿上,气呼呼地说:“去……你去找一把伞来,我们回去——你要是找不到,我就把你吃掉!”
那维莱特倒是很靠谱,虽然不知道蒲从舟莫名其妙的愤怒从哪里来,但本着尊重女士的原则,没有多问,从附近一个箱子里取出一把备用伞,为蒲从舟撑开,有点欲言又止。
蒲从舟瞧着那维莱特这样,没好气地问:“你又想问什么?”
那维莱特轻柔地挽住蒲从舟的臂弯,小心又平稳地带她走入雨中,微微倾斜了伞檐,确保蒲从舟不会被淋着,这才斟酌又斟酌,认真地问:“你刚才说,如果我找不到伞,就要把我吃掉,是吗?”
蒲从舟“嗯”了一声,说:“是,怎么了?”
那维莱特问:“请问,你想怎么吃掉我?”
蒲从舟:?
刚开始蒲从舟觉得那维莱特是开玩笑,可当蒲从舟抬头,借着昏暗的路灯光芒瞧见那维莱特神情时,蒲从舟意识到了,这那维莱特是认真的!这条水龙在一脸严肃地思考!
蒲从舟气笑了,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求知若渴啊,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又思考了一会,才谨慎地回答:“我或许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一句称赞……”
蒲从舟噎了一会,带着点怨气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先把你这碍事的白毛拔了,龙角割下来烤,其他部分切成一块块的,嫩的腌、老一点就油炸……”
那维莱特听着蒲从舟怎么烹饪自己,居然听得还很是专注。
两人说话间穿过大雨,忽然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个人影。
那维莱特轻轻扯了下滔滔不绝的蒲从舟,目光落在独自站在雨里的少年,停了下,说:“……晚上好,塔伦。”
“哟,那个杀人犯!”蒲从舟瞧着塔伦,说。“他怎么和你一样不爱撑伞,快过去,给他遮一遮……”
不消蒲从舟提醒,那维莱特走到塔伦身前,轻轻倾斜了些手中的黑伞。
这时,塔伦抬起头,向那维莱特粲然一笑,眸光居然是惊人的干净和纯粹,声音也柔柔的:“那维莱特先生,我是特意来向您道谢的。”
“我做的一切都按着枫丹律法行事,不必言谢。”那维莱特平缓地说。
“那维莱特大人和其他贵族不一样。”塔伦抬起头,笑着说,深深鞠了一躬,就转身走入黑夜中。
“……他忽然来一下想干什么?”蒲从舟莫名其妙地问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摇摇头,温和地说:“夜深了,先休息吧。”
蒲从舟随意地“嗯”了一声,跟着那维莱特回到沫芒宫,瞧着他正准备解下领结,准备像往常一样去沐浴——
蒲从舟忽然脑海中响起一句话,她知道塔伦最后想对那维莱特说、却又没说出口的话了——
“如果我做出对不起您的事,非常抱歉。”
……
蒲从舟几乎是倏地弹射起步,扑到那维莱特身上,揪住他的身后的长发,说:“——那维莱特!你快点去弗里斯家族,赶快保护那个什么……那个柯莉黛儿!”
“你……”那维莱特忽地回头,狭长冷淡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