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云烟波
周氏推脱不过,只得捏了酒杯,将杯中桂花酒一饮而尽,面上露出一点薄红,说道:“你们现在作弄我,看一会儿到了你们,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刘氏忙说道:“周姐姐,我可不曾说话,你可别怪错了人!”说着,连忙夹了一筷子玉兰片,殷勤地送到周氏碗里:“姐姐,酒喝得太急了,不如吃一筷子菜缓一缓!”
何氏正坐在刘氏身边,笑道:“就你会讨好,都是一家子姐妹,自然是要同甘共苦,要罚自然也是一起罚!”说着,又找顾晓评理:“娘娘,你说我这话说得在不在理?”
顾晓才不想做这个裁判,因此只是说道:“总归谁都能轮到,还怕什么,接着来便是!”
屏风后鼓声再次响起,席上桂花接连传递,这一次,可巧传到了何氏手里。
周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何氏说道:“好哇,总算是轮到你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唱个什么出来!”
何氏却一点惧怕的样子也没有,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唱道:“到秋来,秋风寒,蛩闹声喧,织女牛郎重会面,才子遇兴吟诗句,渔翁泊舟小桥边,长空万里归回雁,秋江上芙蓉开放,又来到□□篱边!”
这的确唱的是秋日,但周氏故意跟她作对,只说道:“你这只说是秋天,但是怎地是牛郎织女,那是七夕的事情,如今可已经是八月半了,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还不罚一杯!”
何氏不由有些气恼:“姐姐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难不成到了中秋,就非得唱什么明月几时有?”
周氏抚掌笑道:“谁叫你先为难我,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说着,便也亲自提了酒壶,站起身来,往何氏面前的小银杯里慢慢斟了一杯,递到何氏面前。
何氏只得也喝了一杯,差点没呛着,只得掩口咳嗽了几下,又喝了一口甜汤压了压,这才缓了过来,忙不迭说道:“那继续来,看看下面轮到谁!”她话音一落,鼓声便跟着响了起来,何氏连忙将桂花丢出去。
不多久便轮到了李氏,李氏之前听她们唱的都有些气虚,这些戏词她只觉得耳熟,似乎是听过,但是却没记下来果,只得笑道:“我可不知道你们这些文绉绉的唱的什么,就是小时候听乡下戏班子唱了几折子社戏,你们要是为难我,还不如直接罚酒呢!”说着,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周氏笑道:“都是听戏,哪里还分什么文戏武戏,谁敢为难姐姐啊,姐姐尽管唱便是!”其他人都点头称是,催着李氏赶紧开唱。
李氏便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扬声唱道:“十冬腊月秋凉叫,六月三伏冻了冰雹,天更里太阳出来把纱窗照,正午时架上的金鸡还睡觉,梨树上开结下了樱桃,想迷了心,八月十五把元宵闹。”
原身听过的戏不少,也看过许多,对于不少曲牌格律也记得清楚,顾晓虽说不能活学活用,但是一听便知道这是一支寄生草,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寄生草是什么人填的,倒是促狭!”
李氏见大家都掩口笑,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寄生草不寄生草的,就是以前在乡下听到的那些,词都俗得很!”她没说的是,乡下社戏,听戏的人多半大字不识一个,戏班子想要混饭吃,自然得变通,因此要么唱的是那种热闹的武戏,要么就是类似这些近似于俗语俚调,用词尽可能浅白,不像是之前周氏何氏她们唱的一样,固然有些闺思之情,却也比较隐晦,很多都直白到低俗的境地。如今这一整个府里,就三个男丁,还都是孩子,真要是唱那些,搞得就像是寡妇思春一样,她自然也唱不出口,没得叫人笑话。
顾晓倒是听着新鲜,笑道:“回头倒是可以请外头的戏班子进来唱几出,咱们也听个新奇!”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笑道:“还是李姐姐会讨巧,这是什么都说了,难怪不怕罚酒呢!”
李氏听到她们不说自己这个词不够雅致,便也放下心来,然后又有些遗憾,说道:“我大一点,家里就不让出去听了,在家根本听不清楚,如今记得的也少了!”
其他人都是笑道:“姐姐你要是记得的多了,咱们这些人可真是只能喝酒了!”
酒令还在继续,几个人都各自拣了自己知道的曲子唱了一段,这会儿也不分什么节气时辰,什么都唱了起来。像是黄氏,竟然唱了一段三气周瑜。她硬压着嗓子,把几个人都引得捧腹笑了一场。轮到顾晓的时候,顾晓便讲了个笑话,大家也都挺捧场,毕竟谁也没指望顾晓一个堂堂太妃也不顾体统,跟着唱曲。
击鼓传花令玩了一圈之后,大家也都有了信心,几个人顿时觉得完全可以玩点难度高的,当下凑一块商议一番,准备行个新令,直接在酒桌上选一物,取一个字,然后说一句相关的戏词。要是说相关的诗句,大家还觉得有些难办,但是说戏词,自觉还有些把握,当下便都答应下来。
顾晓便叫春香拿了骰子过来,掷到哪个点,就轮到谁来说。
春香便将骰盅摇晃了几下,往桌上一放,揭开盖子,往里一看,却是个十点,心中一算,便笑道:“轮到侧太妃娘娘了!”
李氏心中一喜,她听了周氏的话,便在桌上看了一圈,这会儿便指着碗里的银耳莲子汤,笑道:“扬子江心一朵莲,这朵莲花委实鲜!”
“我也想说莲子呢,却叫李姐姐抢了先!”米氏忍不住说道。
李氏得意笑道:“我就是运气好,怎么样!”
其他人都跟着凑趣,春香又掷了一次,这次却是轮到刘氏,刘氏想了想,指着席上的西瓜笑道:“沉李并浮瓜,新鲜玉蕊茶!”
这次却是轮到了米氏,米氏赶紧指着之前那枝桂花说道:“桂花月影把纱窗透!”
再掷一次,又轮到了顾晓,顾晓便拈了一枚菱角,笑道:“对菱花不觉形容瘦!”
之后便是何氏,何氏环顾了一下,然后神情就是一松,指着盘子里用作点缀的菊花说道:“梧桐叶落金风送,黄菊花开海棠红。”
常听的曲子里头多的是各种花果,以至于几次掷下来,倒是将席上容易说的都说了一遍,结果又轮到李氏,李氏一时竟是想不起来,只得认了罚,叹道:“早知如此,当初拼着挨爹妈骂,也得多听几折子戏的!”顿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几个人一直玩到将将三更,几个孩子早就撑不住,被奶娘抱回去睡了,一干人也喝得略有些醉眼朦胧,喝的最多的李氏这会儿脚底下都已经在打飘,她推开扶着她的玉梅,拉着顾晓说道:“姐姐,前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也是没办法,老早家里就说了,让我嫁给王爷表哥,我一心当自己就是他媳妇,结果进门说是侧妃,实际上就是个偏房,我就是心里气不过,才一意要充大头!这两年也是姐姐你容着我,换个人家,我们几个断断是过不得这般舒服的!姐姐,你一定得长命百岁……”
顾晓听得一愣,神情有些恍惚,李氏这个对不起却是来得迟了,原身已经不在了,她也没资格替原身原谅,之前之所以对李氏还有其他姬妾宽容,无非就是李氏也没有真的亲手害人,府里这般景象,多半也还是徒宏远做的孽。她不由叹了口气,说道:“这时辰也不早了,都散了吧!”
其他几个人之前若是有七分酒意,这会儿听到李氏这般言语,也醒了三分,瞧着顾晓脸色在月光下有些白,心中暗自埋怨,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还要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这不是没得教娘娘不快嘛!你就算是想要道歉,私底下赔个不是,如今在一众人面前趁醉说,虽说有道是酒后吐真言,但也不算有十分的诚意。
不过既然顾晓没有跟着说下去,大家便也不在这边自讨没趣,各自跟顾晓道了别,在丫头们的搀扶下回去休息。
吴嬷嬷本来都已经开始打盹,这会儿也惊醒过来,有些担心地看向了神色不好的顾晓,上前说道:“娘娘,咱们也回去吧!”
顾晓有些索然,不过还是挤出一个笑来:“是啊,不早了,都回去吧!”
第81章
这等酒后之言谁要是真的当真, 那谁就是个傻子。顾晓回去睡了一觉之后,便只当这事没有发生过,毕竟, 跟李氏这种没太多城府,近乎是个浑人的女人计较,搞得都像是将自己的水平也拉下去了一样。
原身的死有着多种原因, 主要是产后失调,又一直辛劳导致心力交瘁, 像是这等妻妾相争的心病只占了一小部分。她只会觉得郁闷,但是并不会将李氏当做是仇人。所以, 轮到顾晓,也犯不着对李氏下手。在这个年代, 府里头没个男人,哪怕跟圣上血缘稍微远一些, 也难免要被欺负。也亏得死了个徒宏远就算是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 但是死得却“正是时候”,圣上可以自己忽略这些皇子皇孙, 却不能容许别人欺侮他们。
顾晓上辈子摊上一对重男轻女的父母,这辈子算是白捡的,她又不是斗鸡转世,明明在府里可以一家独大,给别人一条活路, 何必非要玩什么东风压倒西风的把戏,逼得其他人活不下去。
李氏别的也就罢了,她有句话却是说对了, 她其实也是没办法。她从小家里就说她可以嫁给徒宏远这个王爷表哥,根本就没想过, 以李家的身份,根本不配当王妃,因此,进府之后,就忍不住将原身当做是敌人。但事实上,她折腾多年,除了在徒宏远耳边说些坏话,叫徒宏远不多亲近原身之外,并未给原身带来实质意义上的伤害。祖宗家法在那里,徒宏远再如何宠妾,也不能灭妻。他可不希望自己这一支因为没了嫡系,最后在宗室里面沦为末流。
所以,他宁愿给李氏,乃至宫里的李才人,宫外的李家各种补贴,也不会真的动摇原身在府里的地位,还得先跟原身生出个嫡长子来。
原身终究是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才一直有些郁郁,实际上,换作是后人,只要你给钱,也不干扰我的正常生活,顶个丈夫的名义,一辈子不露面,也行啊!徒宏远又死得早,她想要问一句为什么都不行,还得跟着操持丧事,搞得月子都没坐安稳。换做是顾晓,听到死讯,就开始装晕装病,摆出一副悲伤过度,连床都起不来的样子,难不成圣上还得逼着这样的儿媳妇给儿子扶灵不成。
所以啊,任何时候,人都得先爱自己,其他的事情,那都是细枝末节。
虽说顾晓直接将徒宏远的事情当一个那个给放了,但是府里其他人却不敢,只当是顾晓又想起了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暗地里头对李氏埋怨不已,却也都不敢在顾晓那里冒头,只得先沉寂了下来,只等着什么时候正院那边消了气再说。
李氏第二天醒来,听到玉梅她们说起自己昨晚上说过的蠢话,也是懊恼不已。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提起从前那些事情,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嘛!她早就巴不得顾晓将从前那些不愉快都忘得干干净净,结果竟是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因着这事,徒嘉泽想要去找兄弟玩,都被她拉住了,叫他等明儿个去前头念书的时候再去找末儿一块玩。为此,还吓唬徒嘉泽,小心他大哥又查问他的功课。徒嘉泽也是个没什么心眼的,被李氏一吓,顿时歇了这份心思,只待在西院里头折腾。
实际上,徒嘉钰和末儿压根什么也不知道,毕竟,顾晓早上起来,照常饮食玩笑,还跟徒嘉钰说,来年叫他画了花灯的样子,让下人扎起来。又说到元宵节的时候,城里解除宵禁,宫里和街上都会用花灯堆成鳌山,那才叫气派。可惜的是,一方面过于奢靡,另一方面就是风险挺大,弄得不好,就有可能失火,所以,不是熟手,还是不要这般为好。
“元宵节的时候,外头人太多,要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出去看灯会!”顾晓叹道,她想到红楼开篇就是甄英莲被下人抱去看元宵灯会,却被拐子给抱走了的事情。后世那等人流量比较大的景区,尚且一大堆丢孩子的,以至于往往广播里面叫个不停,如今孩子丢了,再想要找回来,那可不容易。
那些拐子很多时候其实更喜欢拐骗富贵人家的孩子,因为穷苦人家的孩子想要长得好看,几率其实是比较低的,一方面是穷人娶妻都不容易,何况要娶到长得好看的妻子。另一方面就是生活条件的问题,营养不良,饮食粗糙,父母照料也很难周全,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先天底子再好,往往也是又黑又瘦,牙齿也不会整齐,骨骼发育往往也会存在一定的问题。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卖,也只能是当做劳力卖,但问题是,谁家要这种年纪还小,也干不得什么活计的劳力呢?
而富贵人家就不一样了,看得出来的细皮嫩肉,又白胖可爱,就算是将来长残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要能拐走,那么,最多就是少赚一些的问题,根本就不会亏本。
顾晓记得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宫中太后还在,为庆祝太后圣寿,千秋节的时候京中解了宵禁,大肆庆祝,火树银花,彻夜不息。京中百姓乃至城外许多人家都拖家带口分享太后的福气。结果那年顺天府差点没炸了锅,不光是普通百姓,许多富贵官宦人家,孩子都被拐了不少。
最后找回来的也只有一部分,后来消息传到宫里,太后为此自责不已,有人还私底下说这事伤了太后的福寿,以至于太后原本身体挺好,之后便凤体违和,那一年深秋就薨逝了。
因着这事,即便圣上这些年愈发好大喜功,喜欢排场,也再也没搞过这等普天同庆的事情。只是每年元宵灯会,这不知道是多少年的传统了,总不能因为怕了拐子,就干脆不办了。只是硬逼着顺天府加紧巡逻,饶是如此,年年元宵灯会,也免不了要丢孩子,只是丢的多半是小户人家的,富贵人家是宁可在家自个看,也不带孩子出来了。
徒嘉钰不知道这些旧事,还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咱们早早找个酒楼,包上一层,在楼上看不就行了!”
顾晓也不跟徒嘉钰说这等龌龊的事情,只是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如今年纪大了,不想凑这个热闹了!”
末儿在一边听得却是心动,抱着徒嘉钰的腿,说道:“大哥,妈妈不看,我想看!”
徒嘉钰想了想,说道:“这也不难,等回头宫里有鳌山灯的时候,哥哥看看能不能带你一块进去!”
顾晓瞧着小哥俩亲亲热热,不由也是一笑,她却是没想到,自个才想起拐子的事情,京中就出了事,克俭郡王府的小世子竟是丢了。
克俭郡王算是圣上的侄子,他父亲是圣上的弟弟俞王,俞王其实年纪比圣上小足有七八岁,但是却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而且还男女不忌,在宗室里头,算得上是一朵奇葩。
这位那真的是一天都离不得美色,府里头一堆姬妾莺莺燕燕,竟是还不满足,外头还包粉头,养戏子,甚至还从青楼里面赎了好几个当红的花魁回来。
圣上一开始还说几句,到最后只当这个弟弟不存在。俞王最后死得也像是个笑话,他玩得太花,竟是染上了花柳病。这年头也没什么抗生素,中医药对这种病症其实没太多办法,尤其他还藏着掖着,发现的时候已经很严重,据说最后死的时候,下头几乎没一块好肉。
俞王府里姬妾众多,孩子也多,圣上觉得这个弟弟给皇家丢了脸,因此,除了给王府世子封了个克俭郡王之外,其他人只几个年长的封了镇国中尉和奉国中尉,其他人连个爵位也没有,一年只能拿个五十两银子作为生活费,俞王多年骄奢淫逸,府里入不敷出,自然也别想有多少私产,不给儿女留下债务就算不错了,这些人可谓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
克俭郡王对这些异母兄弟也浑然没有半点好脸色,他生母俞王妃也是大家出身,结果摊上这样的丈夫,俞王是个混账,竟是拿着妻子的嫁妆养女人,硬生生将发妻给气死了。在克俭郡王看来,生母之死不仅是俞王混账,也是因为那些姬妾庶出的缘故。分家之后,就立马将人给撵了出去,连同府里那些姬妾,一股脑儿送到了城外的姑子庙里。
按照如今的宗法,俞王死后,克俭郡王就是这一支宗室的宗主,要为这一支宗室的生活负责。就像是荣宁二府那些旁支,都要靠着荣宁二府过日子一样,谁家日子过不下去了,上门打个秋风,求个差事,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原本这些人都是这样想的,哪知道克俭郡王却根本不管这许多,他自个也没能继承多少家产,当初在府里又被恶心得够呛,哪里肯平白养着这些异母弟弟,因此,甭管是谁,他都是紧闭大门,你就算在门口唱大戏,他也不带理会的。
他这般作为,痛快倒是痛快了,在宗室里头也落得个刻薄无情的名头。只是,对于克俭郡王来说,名声又不能当饭吃,他老子给他留下二三十个弟弟妹妹,妹妹还能随便一副嫁妆打发出去,甚至不要脸一点,找那等新荣之家,多要点聘礼,还能找补回来一点。横竖他这一脉的名声早就被俞王给败坏得差不多了,想要将妹妹嫁个好人家也不容易,还不如找点实惠的。
但是这些分出去的兄弟就不一样了,在府里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就为了点份例斗得乌眼鸡一样,因着分家的时候没能分到什么财产,直接就将自个屋里的各种家具摆件都给搬得干干净净。克俭郡王当时想着以后就不往来了,便不说什么,哪知道这些人简直是得寸进尺。
宗人府倒还是给他们安排了宅子,但是他们这等无爵的宗室能捞到什么宅子,不过就是内城的几处民宅,最大不过是两进,如此还不是他们的,还得按年给宗人府交租金,你不交还不行,直接从你年俸里头扣。
他们如何肯干,就跑到郡王府,想要克俭郡王给他们将宅子买下来,甚至换个大宅子。克俭郡王又不傻,他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何况,他其实也没钱,总不能拿自个的俸禄和产业来养活这些只想坐享其成的混账,自然是严词拒绝。
这之后,这些人就愈发无赖起来,郡王府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就在门口骂骂咧咧,指指点点,甚至造谣生事,弄得王府众人烦不胜烦。
克俭郡王倒是撑住了,如此过了两年,这些人也明白捞不着什么便宜,便不再来了。
只是,克俭郡王也是个倒霉鬼,前年痘疫,郡王妃之前却是不曾种过痘,不慎染上了天花,没能撑得过去。克俭郡王与俞王不同,他受够了俞王的贪花好色,荤素不忌,俞王临终,他捏着鼻子给这个父王侍疾,又亲眼看到了俞王肌肤溃烂的模样,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对男女之事,简直有些避而远之。府里也唯有一个王妃,等着夫妻二人生下了嫡子之后,就几乎没了床笫之欢。
如今郡王妃一死,就有许多人盯上了继妃的位置,他那些个异母弟弟也是蠢蠢欲动,纷纷从自己母家或是妻族里头找了合适的人选,指望着多一层关系,能从郡王府多捞点好处。只是,克俭郡王本就对女色敬而远之,可以说是清心寡欲得跟和尚一般,横竖他已经有了嫡子,嫡子也熬过了天花,以皇室的医疗条件,也不用担心半途夭折。他在宗室里头名声也被父亲和那些弟弟祸害得差不多了,人际往来也比较少,本就没有续弦的心思,更别说找那些麻烦的角色,因此,便放出话去,表示自己与王妃鹣鲽情深,不会另娶。
克俭郡王府里的小世子年纪比徒嘉钰小一岁多,之前瞧着一众皇孙上折子要入弘文馆读书,克俭郡王琢磨着自己与一众宗室关系不亲,但是轮到自己儿子,将来顶多就是个镇国将军,最好在宗室里头还是要有几个相熟的靠山才行,要不然之后分府分产难免要被人欺负,因此也上了折子请求让儿子入学。
圣上对俞王没有半点好印象,但是这个侄子却是可怜,虽说心硬了一些,但是对圣上来说,倒是没什么想法,他自己也厌烦俞王生的那一串儿子,真要是克俭郡王将人都养起来,他只会觉得这个侄子就是个烂好人。而且,郡王世子本身也有资格入弘文馆读书,圣上便朱批准了此事。
这位小世子如今与徒嘉钰便是同窗,他是个温柔腼腆的性子,人也长得好看,小孩子嘛,也不知道长辈那些事情,一个个很快就混熟了,徒嘉钰与他关系还算是不错。
结果中秋假期刚结束,小世子就不见了。
小世子是在去弘文馆的路上失踪的,他照常出了府,结果王府的马车根本没有如同以前一样停到弘文馆门口,半路就消失不见。弘文馆那边,虽说对于考勤要求不严,但是你要是不来,怎么着都得叫府里的下人过来说一声,给个理由才行。结果小世子没到,也没人过来说明理由,弘文馆这边的教习就叫人去克俭郡王府询问究竟,克俭郡王赶紧命人去找正常送儿子上学的车夫,发现车夫竟是在自个屋里呼呼大睡,身上还都是酒气,将人一盆冷水浇醒,才知道,这位昨晚上就喝了个酩酊大醉,早上根本就没起来。再一问门房,早上送小世子出门的马车也一直没有回来。
克俭郡王简直是暴跳如雷,他就这个儿子,对他儿子下手,那就跟对他下手没有区别。他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车夫、门房乃至伺候小世子的一干下人都给拿下,直接大刑伺候,即便这里头有冤枉的,也只能怨他们运气不好。
府里这些下人又不是死士,冤枉的自然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是胡乱攀咬,而那车夫却半点也不冤枉,他也算不得什么硬骨头,吃了几道大刑之后,就撑不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事情给交代了。
那车夫之前染上了赌瘾,前些日子每每送小世子去上学,回来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去赌坊赌个几把,这才是门房瞧着马车一直没回来,不觉得有问题的缘故,因为这是他的正常操作。
这沾赌的人,从来都是输多赢少,这位也不例外,只是他之前心中还算是有数,月钱输完了,也就不赌了,等到下个月领了月钱再去。但是这一次,有人做局,他先是赢了一大笔,只当自己运道正旺,便不肯下场,结果不仅将赢的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不少赌债。
有人这时候出面,帮他还了赌债,当然,欠条还是要写的。他只当是市面上那等放印子钱的,压根不放在心上,毕竟,他怎么着也是郡王府的下人,谁还敢跑到郡王府要债不成。
哪知道,人家却不跟他要债,回头就撕了欠条,说是要跟他交个朋友,经常请他吃酒耍子,结果那一日,两人喝酒的时候,又叫了个妇人过来陪酒,他还当是个娼家,喝着喝着,便动手动脚,那位也是欲拒还迎,后来自然便滚到了一起。
结果直接被人堵在床上,说那妇人是他的媳妇,要告他女干污良家。这年头,这可不是什么小罪名,强上有妇之夫,那就是死罪,按律判绞。
这车夫哪里敢承担这等罪名,只得老老实实写了一份认罪书,然后对方就以此要挟,让他配合行事。
这车夫昨儿个就借口请家里表弟喝酒,将人带到了自个屋里,然后自个喝得大醉,与他喝酒的那人换上他的衣服,打扮得与他一般无二,带着去上学的小世子出了门。
那车夫被打得半死不活,这会儿还在讨饶,克俭郡王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你怕别人要你的命,难道我就要不了你的狗命吗?
他直接喝问道:“跟你喝酒的那人到底是谁?”
那车夫哭道:“他住在铜锣巷那边,大家都叫他林三哥!”
克俭郡王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去查。
一个王府到了这个时候,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克俭郡王也不怕家仇外扬,直接叫人去顺天府那边报了案,拉着顺天府的衙役们一块去找。
这些衙役实际上与街头那些地痞流氓都很熟,一旦地头上出了什么事,这些衙役都会先去找这些人询问。
像是这个所谓的林三哥,在这些衙役那里,却是个熟人。他因为在家行三,所以以前大家都叫他林三,后来他在街面上闯出了一些名声,街坊邻居便叫他一声林三哥,还有叫林三爷的。他主要干的就是在接头卖一些助兴的丸药还有给人放贷的勾当,原本与克俭郡王府八竿子都打不着,如今干下这般事情,后头定然有人指使。
郡王府和顺天府的人跑到铜锣巷,根本没找到,街坊邻居都说有两三天不曾见到人了,倒是之前被他拿来玩仙人跳的那个姘头还在,但她跟林三也不过就是露水情缘,她就是搞半掩门的勾当度日,为了省几个保护费,才跟林三混在一起。林三许了她二十两银子,她便配合玩了一出仙人跳,这会儿衙役们找上门来,只哭天抹泪地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