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太监后退几步离开,他还要去隔壁十一阿哥家传信。
弘阳和他走了个对面,也知道了废太子快不行的消息了,进了父母起居的上房,扎拉丰阿说:“你额娘去里面换衣服了,这事儿你还去吗?”
海棠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说:“别让他去了。”
不是什么好事儿,万一有变故,不能让人把母子两个一网打尽。
她换了衣服从外面出来,扎拉丰阿赶紧拿起一件黑呢绒面大毛内衬的披风给海棠披上。
这衣服沉甸甸的,保暖效果不错,海棠戴上帽子,扎拉丰阿在后面追着嘱咐:“格格,今儿天气冷,坐车吧。”
这天气有车的人不会骑马的,实在太冷了,弘阳觉得阿玛这几日变得婆婆妈妈,他跟扎拉丰阿说:“阿玛,外面冷,您坐着吧,儿子送额娘出门。”
他送海棠的车队出了大门,看到车子在隔壁十一阿哥门前停了一会,十一阿哥也裹得很紧,一身黑色从里面出来上了海棠的车,随后车队向着北门而去,郑家庄就在城外。
十一阿哥家的弘星也在门口,裹着的跟球一样,看到弘阳远远地挥手当打招呼,随后回了府中。
海棠的车子沿着海子边的大路行驶,城内路面的积雪被清扫过了,过了银锭桥和老六阿哥的车队汇合,没走多远老七阿哥出门,就一会的工夫,上百辆汽车到了北边城门口。
此时城门还没关闭,车队依次出城。城外的路面雪和泥混在一起,加上晚上气温低,不少地方开始结冰,车轮子打滑,慢慢地到了郑家庄。
理亲王府的大门大开着,太监们沉默地提着灯笼出来接人。大家在车边站住,都在等老三阿哥。大哥没来,三个就是众人眼里的带头人。老三阿哥的车在最后,扶着太监的手下车后急匆匆来到了门前。
老三阿哥问:“弘曣在宫里,弘皙呢?怎么不出来接着。”
十三阿哥急着进去:“少说几句吧,咱们进去。”
老三阿哥担心弘皙这瘪犊子给大家整活,可十三阿哥急着见废太子最后一面,顾不得这些了,率先进去。
老三阿哥和十三阿哥是有矛盾的,当年敏妃去世,皇子们给庶母服孝,就老三阿哥无视孝期禁忌图凉快剃了头发,十三阿哥差点和他打架见血。从此之后两人不对付,这事儿康熙都知道,十三阿哥就是不原谅老三阿哥,康熙都化解不开的矛盾,到如今两人年纪越来越大看上去都不打算原谅对方了。
十三阿哥进门后大家纷纷跟上,老三阿哥气得跺脚,大家都该跟着他一起进门,现在这是坏了规矩!
大家进了王府,跟着太监来到了废太子的卧室。这里太医进进出出,废太子的三个小儿子弘暐、弘暋⒑霑堅诮锹淅锟蘅尢涮洌昙痛笠坏愕暮霑ヒ丫朗露耍耸毖劬Χ伎拗琢恕�
而弘皙就守在床边,一刻也没离开他按阿玛,甚至没出去迎接叔叔们。大家一起进去,老三阿哥开口呼唤:“二哥,二哥?”
废太子睁开眼,随即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弘皙赶紧上去给他顺气,大家都安静地看着。
废太子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不得不说了,老三阿哥问:“二哥,您还有什么话没有?家里怎么安排?身后事又有什么要求?”
废太子睁开浑浊的眼睛把弟弟妹妹们都看了一遍,这些人都是穿了一身黑色的素服来的,都看着他。
他把这些人看了一遍,闭上眼睛说:“没什么话说了。”
弘皙立即开口:“阿玛,十三叔在这里呢,您没什么话跟十三叔说吗?”
十三阿哥用袖子抹眼泪,被十五阿哥扶着坐到了床上。十五阿哥的福晋是废太子妃的亲妹妹,两家的关系亲密一些,他就说:“二哥,这些孩子怎么安排?我们也好转诉给皇上。”
废太子说:“我死之后葬在何处凭皇上裁决。至于爵位子嗣,都写在遗折里了,折子早就交给了皇上,请他按着折子安排吧。”
别人倒是没太大的反应,弘皙惊呆了,他亲自守着废太子,把整个王府收拾得如铁桶一般都没找出折子,他甚至伪造了折子准备替换真正的遗折,没想到早送出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在他惊讶的时候,废太子说:“弘暐,你来,给你叔叔姑姑们磕头。”
弘暐赶紧来到床前,给每个叔叔磕头,大家都拉着他,海棠说:“二哥的意思我们知道了,都是至亲,侄儿就是不磕头我们也照顾他。”
废太子说:“哥哥这一支的兴衰都在他身上了,孩子年纪小,望弟弟妹妹们多提携。”
弘皙此时觉得呼吸困难,看着弘暐被十五阿哥拉到了十三阿哥身边,这王府的将来谁说了算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他看向弘暐的时候眼睛里抑制不住冒出凶光。但是他还不敢在这个时候质问废太子,茫然无措又极其愤怒地站在这里,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
废太子跟在场的所有人说:“我这一辈子的是是非非、和你们的恩恩怨怨,都随着我的死烟消云散盖棺论定,若是有下辈子……咱们别认识彼此,对面走过不相识才是最好的结果。”
十三阿哥哭出声来,废太子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十三弟,十三弟没负我,是我连累了你。”
他看着帐子,喉头动了几下,眼睛闭上了。弘暐大声哭起来,其他几个孩子都挤过来趴在床上大哭,海棠此时心里不是滋味。太监们出去传信,葬礼开始,准备好的棺材寿衣都摆了出来。
葬礼的流程都知道,这里面有老五阿哥和十二阿哥这样的专业户,流程安排是不会出错的,今晚上的重点是要确定弘暐继承人的身份,他是丧主,在叔叔姑姑们的扶持下继承了王府。
而弘皙就这么和爵位擦肩而过了。
他心里愤恨,私下里心腹们劝他别闹,先忍:“这毕竟是老主子的葬礼,您在这时候闹起来了不占理。”放着刚去世的亲爹不管,和弟弟争夺爵位,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弘皙咬牙忍了,他问:“我阿玛的折子是怎么出门的?谁传出去了?”
他的心腹们想了想,有人说:“现在京城里面有小道消息,说皇上有密探,耳目遍布各处,不仅仅是在市井里面,听说各个王府也有,比当年的锦衣卫还要多,简直是无孔不入。大概就是这些人把折子拿走的。”
弘皙听着心腹的话,思绪放飞,看着夜色里的王府想了很多。
他以前想江山,江山没有了。现在想王位,王位没有了。不知道再往后自己还有什么?这一辈子在不断失去,明明他可以继承江山,明明他才是王府的继承人。
这都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但是恶从心头起,就跟心腹说:“他们来的人多吗?”
心腹中有不明白地问:“您说的是谁?”
“自然是圣祖爷的这些子女,随从来了多少?”
心腹们猜到了几分,立即警觉的问:“您想干吗?”
“不用多,五百人就足以宰了他们。”
“爷,这可不行啊!这事儿弄不好是要灭族的啊!他们都是您的至亲,您这是杀亲。”
“皇家讲究这个吗?皇家压根不讲究这个,我杀了他们又怎么样?自古以来谁上位的时候手上没有血。”
他的心腹拉着他,口不择言地劝阻:“爷,您要冷静,您杀了他们没用,皇上和皇子们都京城呢,要杀……也要捡着关键的人杀才行啊。”
对啊!
杀了他们有皇位吗?
弘皙听了心腹的话:“你说得对,做买卖必要做那挣钱的买卖,赔本的不能干!”
他的心腹看他没了刚才的冲动,顿时把心落在了腔子里,只觉得浑身都是软的,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弘皙想了一会就说:“这事儿只能慢慢图之。”他现在没有机会单独和雍正在一处,所以急切不能下手。
想明白后他跟心腹说:“走,给阿玛守灵去。”出了这个门他就是好儿子好哥哥,他要在人家的眼里是个好人。
一晚上过去,葬礼正式开始,弘晖带着弘字辈的来祭奠废太子,安慰弘皙几句就离开了。
皇子们来去匆匆,雍正倒是想去,但是被大臣劝阻了。不少大臣劝他别去,那是废太子,这个标签就是最大的麻烦,皇上去了人家不会说皇上兄弟情深,只会把所有的目光集中在皇位更迭上。
马奇劝雍正:“过去的事儿让他过去吧,不能因为一场葬礼让人再谈论圣祖父子的是是非非。”
雍正最终没有亲自去葬礼现场,让人安排的葬礼规格比太子的略低,比亲王的略高。
他已经放出话了,废太子的三个小儿子他要亲自抚养,葬礼结束后就带到宫里。
随着小年的到来,雍正二年将要结束。八阿哥和废太子这两个同辈人的去世让海棠生出生命短暂的感慨,跟觉得人生无常。
她也没地方去询问自己还有多少寿命,接下来的每一天只求自己能每日活得充实就够了。
想要充实,就要做有意义的事儿啊!
第550章 生迷茫
海棠在废太子的葬礼后,就着手编纂教材。
教育是一件大事,艺术这些只是锦上添花,是在社会繁荣后才能百花齐放的学科,真正起到给社会打下基础的还是数理化。
小年后乔老爷的儿子乔家大爷想见小金爷。自从乔老爷去世,小金爷和乔家的合作就没有以前那么紧密了,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
最主要的原因是以朱尔哈岱为首的神武门侍卫们和粘杆处合并了。好处就是不用再自筹费用,所以对这种来钱的路子就没那么紧盯着不放,其次是海棠不敢再带着他们弄钱了,担心弄得太多也没法交代。
然而这条挣钱的路子也没有断,小金爷和乔家大爷这两年来往的书信没以前那么紧密,今年乔家大爷来拜见金爷,海棠因为事情多不打算见他,但是乔家大爷一直不走,说是一定要见到金爷才行。
海棠因此抽了一天时间乔装打扮去见他。
乔家大爷见面就笑嘻嘻,见面三分情,特别是海棠对乔老爷的印象很好,就主动解释:“让乔兄一直等着,罪过罪过,今年的事儿多,这两个月先是勇王府和佟家联姻,这都是高门大户,京里一等一的人家,怠慢不得。我陪着我们王爷去了几次,王爷让我去帮忙弄点好东西当贺礼,乔兄也知道,一般的物件他们看不上,光是找贺礼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这事儿刚忙完,又有别的事儿找上门了,实在是抽不开身。”
乔家大爷在一边连连赔笑,外面在对账,他在屋里跟海棠吐苦水。
“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当初刚开始开放海禁的时候,那是出海就挣钱,凭着大胆心细凡是敢出海的人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当初我爹就是有这份眼光,特意来京中借钱,那时候他老人家就是借钱也要出海。果不其然,其中回报丰厚,才有了我们家的家业。只是如今我接手后发现生意不好做了,咱们乃是合伙做生意,我今日是特意找金爷来拿主意的。”
海棠就问:“我怎么听说外面的生意很好啊!不瞒你说,这几个月京中的喜事多,我听别的府中的管事儿说如今生意还算平稳,就是赚多赚少的区别,怎么别人都赚,咱们反而生意不好了?”
“金爷,这就是不进则退啊!当初咱们往家里拉银子是一船接着一船。现在出海的人多了,就那么多的肉汤,大家都想喝一口,咱们不就喝得少了。而且出去做瓷器生意的人也多了,以前做瓷器那是暴利,现在不行了,以前一套瓷器能换回几斤黄金,现在能换点银子不亏本大家都卖了。”
海棠听了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想独霸官窑出口的生意。她就说:“如果说景德镇官窑的瓷器只卖几个钱,不卖也罢。乔爷,这可是独一份的东西啊,你拉出去的那些粉彩物件比很多官员府邸中用的都要好看,我听说西洋都在用巴洛克风格的东西,官窑里出了不少繁复夸张、富丽堂皇、气势宏大的瓷器给你,你这么说,我觉得……”
“金爷金爷,”乔家大爷就发现这话说得过头了,这位金爷不是对外面一无所知的人,相反还很了解。立即说:“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如今咱们的生意只有这个最好做了,听说进出口商行也在做瓷器生意,他们家大业大,身后又有官府撑腰,咱们还能从景德镇的官窑里拿货吗?”海棠就说:“不好说,将来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进出口商行就是再神通广大他们也不能一口把所有的生意吃了,这两三年里面没什么变化,两三年后再说吧。”
乔家大爷心里七上八下,走的时候跟海棠说:“您在京城消息灵通,您要是有什么消息打发人往广州走一趟告诉我们家,金爷,这是咱们两家的买卖,虽然王府还有其他进项,可是谁嫌银子烫手啊,您也多劝劝王爷,咱们的生意还是要长长久久做下去的。”
海棠说:“自然是这样,我也盼着咱们能长久地合伙下去。”她说到这里问:“今年公主带人去海外了,虽然消息不断,但是你们也是有路子的人,我想从你这里打听点别的消息。”
乔家大爷立即明白了,公主出洋带着很多宗室子弟,说不定这里面就有简王府的人,立即说:“这个好办,我这就回广州会馆,这三两天内把消息汇聚好了给您送来。”
海棠看他急匆匆地走了,换了衣服打算回去接着编纂教材,但是因为担心莹莹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时候弘晖来访,和海棠说起了朱之琏的事情。
雍正打算册封朱之琏为侯爵,日后负责祭祀明朝的皇陵,这个爵位世袭罔替,如今各个方面都透露过风声了,朝廷里面整体反应都很平淡,雍正会在过年封笔前把这事办好。
弘晖来这里和海棠聊天,问海棠:“您觉得朱之琏被封为侯爵后,这天下反清复明的人会消停吗?”
海棠摇头:“不会。”
康熙年间这些人很活跃,雍正执政的两年,虽然官场上对他的埋怨声一片,但是各地并没有爆发什么反抗朝廷的事儿。
但是自从秦末到现在,起义这种事儿一直连绵不断,不会消失只会蛰伏。
因此海棠笃定不会消失,只会在某个时间爆发。
弘晖问:“您说咱们会灭亡吗?我是说如果咱们一直很强大,是不是就可以跳出覆灭。”
“会,汉强不强大?陈汤在喊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后没多久汉灭亡了。总有一天会有一个掘墓人把咱们扫进垃圾堆里给埋了。今日有朱之琏,明日就会有姓爱新觉罗的其他人。别想那么多了,来看看我编纂的教材,这都是给小孩子启蒙的。”
“这是什么?算术?”
弘晖翻看了一会,发现上面的内容倒是适合百岁学,他笑着说:“姑妈,侄儿抄一些回去给百岁用,他现在跟着他额娘和姐姐学了几十首唐诗在肚子里,就缺这个。对了,这个您打算给什么人用?”
“给孩子们用。我是说给那些工坊里工人的孩子们用,如果有人想学就推广到别处。有些人家是夫妻都去做工,孩子就到处乱跑,我想着与其这样,不如抽出一些妇女看着这些孩子,再教他们算术,每个月给她们一些钱,这些孩子不求他们学得有出息,就是日后去卖菜也能算出来一棵白菜三斤四两该卖多少钱。”
弘晖点头,他去江南才知道打算盘这种事儿也不是人人都会的,能打得一手算盘,算明白进账出账都已经足以胜任一些小店铺里的账房师傅了。
海棠把一些四则运算和乘法口诀放在一起,觉得这些已经能让一些孩子摸到入门的门槛。
数学还好,但是其他的就不好编纂教材。海棠发现,如果想要对操作机器编纂教材,必须有一套操作规范,想要有操作规范,必要对机器制定一个统一的标准,所以这事儿还是要去找十一阿哥,从源头拿到标准才能编纂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