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嗯,写是写好了,就是写得不好。”
弘阳立即伸手拿来看:“儿子,你比你老子强多了,你老子就会背。比你祖母都强,她也是只会背不会写。”
安康伸着脑袋:“阿玛也让我看看,玛法是会写诗的,弟弟就是跟玛法学的。
四蹄蹀躞出沙陀,万骑骁腾振怒戈。破阵斩将何足道,笑他一剑解天河。
嗯,就是用文字堆砌出庞大气势,仔细读一读也就一般啊!”
特别最后一句,怎么这么奇怪啊!你要笑谁?沙陀族的李克用?
弘阳听了不乐意:“你还好意思说你弟弟写得一般,你弟弟写出来了,你的呢?”
安康瞬间把脑袋耷拉了下去。
弘阳对百寿说:“别听你姐姐的,儿子,你在咱们家诗词一道是最厉害的,我们都比不过你。”
百寿本来很紧张,自觉写得四六不是,听到阿玛这么说瞬间绷不住笑了起来。他很认真地说:“您就是太疼儿子了,其实写得不好,这是儿子凑出来的,但是让人家读后以为是在映射晚唐时候李克用镇压黄巢。”
弘阳听了沉默不语,李克用镇压黄巢,等几天就是他镇压弘皙。
百寿就说:“还是别拿去给人看了。”说完团了团扔进了旁边的炉子里,炉子里冒出一团火光炙烤着羊肉串。
过了一会,时间到,太监开始收纸张。弘阳这桌上什么都没写,但是最显眼的是弘历。他足足写了十六张,也就是十六首诗!
安康羡慕:“五叔好厉害啊!”先不管写的好不好,就问是不是写的多?
作为家里的文化人,百寿对姐姐看了一眼。心想这是什么眼神啊!
接下来就是评选环节,弘晖先看一遍,然后让人给了文臣评选,一群文臣评头论足,最后状元给了弘历。
弘历高兴地跟大家作揖,而且前三名的诗就贴在纸板上,从大家面前走一遍,让大家瞧瞧。
弘阳这桌本就靠近弘晖,他们是最先看到前三名作品的。安康虽然写不出来,但是从小会背,也会鉴赏。还是能看出来写得好与不好。所以看完之后她的脸忍不住皱起来,小声跟弘阳说:“这哪里是选诗词呀,这是选身份呀,谁的地位高谁就拿前三名呗。”
这时候弘晖说:“这次不只是前三名文采斐然,落选的里面也有许多可圈可点的,你们先择出几个人来,让朕也认识一下这些青年才俊。”
弘阳低声和安康说:“刚才那是靠身份,这一波就是靠才华了。”
曹雪芹就在这一波里面,文官们总共选了十首,也就是十个人,这十人出来面君。弘晖一边翻着入选的诗词一边说:“都挺不错的,蒙古有三人入选,不错不错,可见不止能引弓射箭,还能子曰诗云。”
这些人一一在弘晖跟前自报门户,弘晖听说曹雪芹是曹寅的孙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笑着说:“宫里面有你祖父的诗集,朕前几年还翻过,你祖父也是好文采。”
曹雪芹立即跪下谢了弘晖。
福彭趁机提议:“皇上,这几日不如让他跟在您身边,把这一次行围以诗词文章记下,也好刻印出来,您有空的时候慢慢品读。”
在这节骨眼上,弘晖也是打起精神不敢小瞧任何一个人,他不知道福彭把曹雪芹塞到自己身边到底有何目的,毕竟福彭是弘历的伴读,弘历也不是一只好鸟。就先按兵不动,笑着说:“如此也好,曹寅侍奉汗阿玛君臣相得。如今他侍奉朕,想来也是一段佳话,明日就来当差吧。”
次日千军万马卷平岗,和康熙年间不同,这更像是一场演戏,早年是真的在打猎。
曹雪芹跟着弘晖居高临下,看着满场的士兵跟随着鼓点旗语进退有条理,忍不住有好几次胸中透出豪情,片刻之间就有了一首新诗。
接下来的几天曹雪芹跟随着弘晖见识到了什么叫作天子之尊,也看到了很多老狐狸的狡猾之处,哪怕仅有几天,对他而言也是一日千里,心想御前果然是御前。
御前是什么样子的他说不出来,觉得自己才疏学浅不能一句话总结,反正是顶级的权谋较量,一句话一个眼神就隐藏着很多算计。
他觉得在御前谨慎些就行了。
然而五六日后他就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想扇自己一巴掌!
五六天后的夜里,曹雪芹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隆隆的马蹄声,还有火器爆炸的声音,各处杀声震天,被惊得一下子从床上翻下来。
他刚爬起来,听到同帐篷的人说:“你最好别出去,你出去了会被当刺客杀了。”
曹雪芹整个人一激灵,赶紧躺回床上。厮杀声响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获准出去已经是快中午了,原本风景秀丽的围场一片狼藉,很多尸体陈列在一起,据说那是叛军。周围大家都说弘皙贝勒爷反了,昨日已经被拿住,更具体的谁都不知道。
每个人见面也不敢多说,更不敢多走动,战战兢兢吃了早饭之后又被赶回帐篷里。
曹雪芹躺在床上,脑子里思绪翻飞。
像是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史书上会怎么记载,大概会有四个字“弘皙谋逆”,是非曲直大概是不会写的,毕竟要“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
后人就和这次谋逆案一样,对很多事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时候他有个想法,不如把一些秘事写下来,隐藏于字里行间?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立即想到了这里的代称:铁网山!
来过这里的人必然知道这里有铁网,没来过永远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他开始压抑自己的兴奋劲头不敢让人知道,觉得自己找到了自己爱干的事儿!
外面帐殿里面被护军营团团围住,弘阳拿着口供急匆匆地来了。弘晖在帐殿里面和一些蒙古王公说话,目的是安抚这些王公,看到弘阳进来,这些人也知情识趣,纷纷起来告辞。
弘晖看着他们出去把脸上的笑容收了,问道:“他说什么了?”这个“他”就是弘皙。弘皙虽然事先把私军安插进来,但是比不过训练有素的八旗精锐,更比不过护军营,开了几炮后被骑兵冲散就再也组织不起来,个个如没头苍蝇一样晕头转向。
虽然海棠一直嫌弃八旗,无论是步军还是水军,看完之后能让她挑出一箩筐的毛病,但是就实际而言,这时候的八旗在东亚这地方还是相当能打的,加上满饷的绿营,合在一起对周边能做到轻松碾压。
昨晚上本来就是精锐对上乌合之众,而且还是以多打少,很快安康就在乱军中抓住了弘皙,弘皙在跑的时候被安康骑马追上一把薅到了马背上,为了避免弘皙挣扎难以控制,安康还提着拳头对着弘皙后脑勺上来了一拳。小姑娘力气大,头一次打人没控制住,弘皙一直到次日天亮了才醒,醒来就头晕恶心。
醒来后弘阳和弘杲去审问,现在弘阳才回来。
弘阳把口供给弘晖看,对弘晖说:“他不承认自己是主谋,只说自己是从犯,听弘历差遣。”
“哦?有证据吗?”
弘阳说:“他既然说了怎么没证据?他的住处搜出弘历的手书,您看看。”
弘晖接过来,看到上面以弘历的口吻写着将来事成,会效仿代善之事,给予弘皙三个儿子三个世袭罔替的王爵。除了笔迹一模一样外,上面还盖着弘历的印章!
弘晖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盖印?”
弘阳问:“您就说这封信看上去真不真吧?”
怎么不真,就是弘历自己都解释不清他的印章怎么就盖在了这里!
仿造出一模一样的印章是很难的,特别是这些私人印章,刻印时候的力度会影响线条,线条有一点不一样印出来的字体区别就很明显,一般称为印迹防伪。
弘晖说:“叫弘历来。”
太监总管鱼贵立即出去传话,没一会弘历来了。
弘历在来的路上非常镇定,因为他事先向弘晖预警,心想着八成是要赏赐他,没想到刚进门就是一群堂兄弟们坐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弘曙问:“弘历,你的印章带了吗?”
“没有,怎么了?”
弘晖把手里的信件递给了弘昌,弘昌站起来递给弘历:“这是从弘皙处搜来的,你看看。”
弘历一看就麻木了,没想到上面是自己写的字,他一目十行看完,再看落款,上面盖着自己的印章!
“这……冤枉啊,这不是我!”
弘阳说:“五弟,听弘皙的意思说不只是这一份证据,在他们家还有你给他写的数封信以及向他提供银钱来往的证据。”
“什么意思?”
“他说他是受你指派干活。”
“胡说八道!”
“他说他愿意和你对质。”
弘历又气又急,跟弘晖说:“大哥,弟弟绝没有这心思!要是弟弟是他的主谋,就不该把这一次他在木兰要对您行刺的事儿说出来。”
弘阳说:“说起行刺,上次从泰陵回来途中有人行刺皇上。刚才弘皙对这件事供认不讳,他也说是受你吩咐,他也有证据,在家里放着呢,同样愿意因为这件事和你对质。”
弘历立即再次斥责这是胡说八道!他已经发现自己处境不利了,不断向弘晖解释。
就在这时候弘杲跟弘晖说:“大哥,出了这事儿终究不体面。而且无论是审问或是其他的惩处都要回京办理,再加上外边儿有一群外人……与其让他们看笑话,不如早点回去。”
在座的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毕竟蒙古人是外人。
弘晖点头:“今天把那些死了的叛军就地掩埋,八旗阵亡的烧了之后带骨灰给他们的家人,回头另有抚恤。伤员送热河休养,全须全尾的明天回京!”
现在也这样了。
于是弘历被暂时羁押,虽然没和弘皙一样坐囚车,但是行动不自由。弘历一路上都在求助,几次要求见弘晖,前两次弘晖也见他了,安抚他先别着急,这事儿回京城说。
但是弘历怎么可能不着急,这事儿明显是一盆脏水泼在身上,人家是有备而来,自己整个人掉在了陷阱里,想自证都没人信。
大队人马还在路上的时候就有人传信给海棠,海棠立即把百岁他们兄弟送回京城,九门戒严,下令围了弘皙的府邸和园子,对弘皙的家人软禁了起来。弘皙家里有十八个儿子十七个女儿,一共三十五个孩子,子孙更是众多。
弘皙的妻子是三公主的女儿,是海棠的外甥女,知道这时候是海棠在做主,不断让人给海棠递信要见海棠。
京城宗人府提审弘皙家眷的时候海棠见了她一面,跟她保证她和她孙子性命能够保全,而弘皙父子就难说了。弘皙父子是死是活,要看有多少罪证!
弘皙的弟弟,理亲王弘暐因为年纪小还在读书,没跟着去木兰,听说了这事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把哥哥弟弟们一起叫来商议。
弘曣就说:“这件事八成就如诚亲王家一样。年幼的侄儿或者孙儿交给家主管教,二哥八成会被圈禁在景陵或者宗人府,至于几个侄儿只怕会和弘旺一样发配到关外。”
弘暐就唉声叹气:“那事就过去那么多年了,他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他都不想想他现在拿什么去翻盘,这不是把咱们全部给拖到火坑里面嘛!”
大家一起叹气,最后弘暐说:“这事在一边躲着没用,我现在就去迎一迎皇上,顺便请罪!”
于是弘暐一路快马加鞭,在半路接到了弘晖他们,刚见面请安,弘晖就问:“你怎么来了?”
弘暐诚惶诚恐:“奴才知道王爵无诏不能离京,但是听说弘皙谋逆,特意去求了九姑妈,九姑妈被奴才缠得没法子放奴才出京来向您请罪。”
弘晖笑着让他上车,跟弘暐并肩坐在一排座位上:“你多虑了,咱们都是血脉至亲,你我是堂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弘皙是弘皙,别人又没有谋逆,自然不会受到牵连。”他跟开玩笑一样说:“要说株连,咱们这么近的关系,株连起来朕如何自处?其他兄弟如何自处?”
弘暐只能奉承弘晖大度,顺便把弘皙骂了一顿,暗戳戳地打探弘皙的子孙如何处置。
弘晖说:“这还不好说呢,这事儿要让宗人府议一议。毕竟弘旺在流放,弘晟在坐牢,这两个例子都不太适合弘皙他们家,所以要听听宗人府的说法。”
无论是流放还是坐牢,这都是还有命在,弘暐松口气的同时又把心提起来了,因为宗人府必定会把弘皙一家开除出宗室,到时候弘皙一家就成了闲散旗人,这一大家子都是弘暐这个家主的责任。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侄儿侄孙们带着媳妇孩子流落街头吧?
再说了,圣祖爷的子孙都流落街头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弘暐整个人愁容满面,恨不得下车去对着弘皙大骂,他真是把阿玛这一支的子孙牵连惨了!
既然弘暐能提前到,队伍里的一些人也能提前回京。安康就在路上吃饭的时候问能不能先回去。
弘阳真的觉得安康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熊孩子,她弟弟百寿就很乖巧,安康是一时半刻都闲不下来。
弘阳虎着脸:“吃你的饭,再说这样的话罚你去殿后。让你最晚回到京城。”
弘晖就说:“你别骂孩子!安康,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我这次立功了,先登、陷阵、夺旗、斩将四大功,我这算不算斩将?”
弘晖笑着点头。
安康接着说:“我想早点儿回去跟祖母分享,顺便让玛法再给我画一幅像,然后给姑姑写一封信,向她显摆显摆。”
弘晖哈哈笑起来:“这想法不错。”
弘阳气笑了:“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