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茉莉养鱼手札 第55章

　　“我听作之助说，”茉莉打量着他，笑道：“前些天你和芥川打了一架，格外惨烈，被他的罗生门穿透挂在了屋顶，当天就做恶梦了，嘴里一直念着院长、院长的……你好像唯独不能谅解他啊。”

　　中岛敦沉默了会儿，“嗯”了一声。

　　“要报复回去吗，他对你做了过分的事，你有理由这样做，如今也有这种力量，我们mafia可是有仇必报。”

　　中岛敦猛地摇头，像是想把这个想法彻底挥去，“不，毕竟是从小养大，并，并且教导过我的……”

　　茉莉道：“不单纯是怨恨吗，其实你在心底隐约把那家伙当成父亲吧。”

　　“怎么会！”他大声反驳过后，却又踟蹰着说：“我，我相当信赖并敬爱兄长，除了他之外，也没有其他能称为亲人的长辈了。”

　　“作之助明显是妈妈的角色吧。”

　　“哈？”

　　茉莉竖起食指，煞有其事地说：“从心理层面上说，父亲和母亲的角色并不是以性别区分的，而是从对待孩子的方式。”

　　“会溺爱孩子，尽量满足他要求，只要求他不要做会伤害到自己或别人的事的，是妈妈，而要求孩子非得达到某种标准，评判他是否合格的，严厉管教的是父亲。”

　　“从这个标准看，对你而言，作之助明显是母亲的角色，院长则占据了父亲的地位，是这样没错吧？”

　　是这样吗？

　　中岛敦细思之下觉得正是如此，他无疑是……

　　“说不定，我的确打心底里想让那个男人认同我，夸奖我。”

　　小孩子成长为大人，经常需要迈过一道名为父亲的山，或者打败他，或者被他认同。

　　有时候人类和异类的区别也不那么明显，茉莉看着中岛敦，心想，他们也常常要经历类似的磨难，才能成长为更坚定更强大的自己。

　　“敦，你要加油啊，”她微笑着，意味深长地说：“你已经不算软弱了，mafia的人大多已经认可了你的实力，不过这还不够……你真是个倒霉鬼，得变得更强才行。”

　　平静了一段时间的横滨，又有了风波再起的兆头。

　　而这次掀起波澜的中心，就是面前这个能化身白虎的少年，不知是谁在黑市悬赏70亿要活捉他，人们常说生命无法用金钱衡量，但这是个疯狂的世界，作为mafia首领的茉莉已经能娴熟地计算属下的价值了。

　　可以预见，会有相当多人为这七十亿殒命，中岛敦需要变得更强大，向mafia和这个世界证明自己有超出这个金额的价值——才能被允许自由、有尊严地生存于这世间。

　　否则就算茉莉愿意尽力保下他，mafia的首领森茉莉，却不能罔顾下属和组织的利益做这种事。

　　要加油啊，我的小老虎。

　　茉莉凝望着面前对残酷未来一无所知的少年，心想，你是我最可爱的保镖喜爱的人，是织田作之助非保护不可的存在，我没办法做到把私人身份和组织首领完全割裂，真到了那种时候，可就要为难了。

　　她眼中凝聚的压力多少感染到了中岛敦，他紧张起来，咽了下口水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茉莉莞尔一笑，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今天正好是我生日哦。”

　　“欸？”中岛敦太惊讶了，“为什么没有庆祝呢？”

　　虽然不是很有仪式感，但熟悉茉莉的人都知道她很少放过能热闹的机会。

　　“我生母也是今天去世的，能诞生在世上是件很好的事，我很感激她。”

　　中岛敦无法想像茉莉身上还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不幸，他沉默了会儿，道：“你一定很想念，怀念她吧。”

　　“也没有啦，”茉莉耿直道：“我也就每年的今天会想起她。”

　　那是生身之母，她还有从小照顾她的爱岛雾留，然后还有许多精神上的‘妈妈’。

　　漫无边际的思绪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少女的影子，她微微侧首，面容朦胧却美丽到令人心悸。

　　茉莉捂住心口，整个人都怔住了——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她呢，那个真正让她诞生，同时也最憎恶她的‘母亲’。

　　“boss，外面好像出事了。”中岛敦有些焦急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茉莉回过神来，望了眼门外。

　　人流骚动着，隐约能听到‘袭击’‘炸弹……人质’这类的字眼，侍应生拦在门口，职业性的笑容也越发僵硬起来。

　　“我去看看情况？”已经格外有‘我不是普通人，因此要承担更多责任’觉悟的白发少年如此问道，茉莉点点头，“嗯，去吧。”

　　目送着中岛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茉莉看了眼摆在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精美菜肴，已经没有了胃口，招来服务员撤下送了杯橙汁。

　　也不知道中岛敦什么时候结束，她打了个哈欠，突然意兴阑珊，寻思着干脆不等他先回去睡觉好了。

　　这时，“小姐看起来有些寂寞呢，”是带着外国口音的少年声音，“需要能解闷的人吗？”

　　真是体贴，上来就说要给人解闷的，茉莉未见其人就有了几分好感，她有趣的扭头望去，突然一阵心悸，恍然着想，原来我的理想型就是这个样子啊……心动的感觉竟意外地和恐惧类似，都一样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面前的男孩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少年身姿青稚样貌，气质飘乎难以捉摸，白色毡帽下是凌乱黑发，清秀眉眼下却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活像一星期没睡好觉似的。

　　那双紫红色的瞳眸既冷且沉，湛然幽光，深望进去让人错觉自己在和勾人心魄的魔鬼对望。

　　茉莉捂着嘴不能言语，好半晌才眨着眼睛说：“好亲切啊，感觉像是从前见过一样。”

　　黑发红眸的少年像是觉得有趣，轻声笑道：“我也有一样的感觉，真是缘分。”

　　明明优雅多情的音调，偏偏尾调带着冷意，但眼神又很温柔，说话的语气，亲切到就像邻家少年敲着窗户叫你一起玩。

　　“我可以坐这里吗？”

　　茉莉已经把中岛敦抛之脑后，忙不迭道：“没关系，这里没人。”

第73章

　　嘴上说想遇到一见钟情的对象,期待心动到不行的理想型，其实茉莉不相信有这样的人。

　　可面前这个少年就是为了证明这是错的才出现在这里，他有个长长的,反正茉莉记不住的名字，体贴道：“叫我费奥多尔就可以了。”

　　完全是个陌生人，不知因何缘故出现在身为mafia首领的她面前，无论如何都不像普通人，直接说不是善类没什么不对。

　　茉莉剔透明亮的紫色眼眸里倒映着费奥多尔清秀如少年的面容,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人值得被她看进眼中一般,他亦用专注而温柔的视线回望她。

　　虽然费奥多尔对除名字外有关于自己的信息来历绝口不提,茉莉也在留意不要谈论会泄露自家情报的话题，可这段好像偶然邂逅的谈话也非常愉悦。

　　茉莉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有人每句话都像是说在她心坎上，使她对从他嘴里吐露的下一句话心生期待，费奥多尔也绝不是在奉承她,他对事物的看法和观点都相当独道，有时能让茉莉赞同到不行，有时又让她觉得难以理解，但她并不是介意这种事的人,相比较于只听到一种声音，她更愿意倾听不同的声音与想法，费奥多尔就完全符合了她的期待，倒不像是另一个国度，而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访客。

　　“唉，真的好可惜啊。”她叹息起来。

　　费奥多尔那温柔的,带着笑意的紫红眸瞳定格在她面上，“怎么了呢？”

　　茉莉道：“真遗憾没有早点认识你,总感觉像是把最重要的挚友遗忘很久似的。”

　　但她很快又振奋起来，“嘛，不过也不晚，你住在哪里，不然我明天让人去接你，我们一起去玩呀。”

　　费奥多尔望了眼窗外，好像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一样，收回视线道：“我是个流浪的，居无定所的家伙。不过与您的相见非常让人愉快，我会再来找您的。”

　　他起身优雅行礼，披风划出洒脱的弧线，迈着轻盈的脚步离开了。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不知道，不过总归是有的吧。

　　茉莉这样想着，收回称得上恋恋不舍的视线，眼角余光突然瞥到白西服的少年人，不由惊道：“欸，敦你已经回来啦？”

　　被忽视得十分彻底的属下抽了下嘴角，“boss，我回来好久了。”

　　“完全没注意到呢！”

　　“……”这种话倒也不必用这样惊奇的语气说出来。

　　中岛敦干笑了下，“这位是谁，之前没有见过呢。”

　　“不知道，我也是今天才见的，”茉莉回忆了一下，实在是想不起那一串音节的具体顺序了，于是问：“魏尔伦，你有印象吗，像费奥多尔这种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个无名之辈吧。”

　　随着她的呼唤，身材高挑的欧洲人从灯光与陈设形成的暗影中走出，中岛敦不由忌惮地看了他一眼。

　　在这之前，他虽然知道茉莉身边还有其他保镖，但既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在哪里。

　　“是没有听过的名字，”前暗杀王如此道：“虽然身手不值一提，但是个危险的家伙，是和太宰一个类型。”

　　他微笑着，“身边带着很不错的护卫，隐约牵制着我。”

　　果然是危险分子吗？

　　中岛敦身为明面上的护卫，多少有些惭愧，毕竟是他贸然离开，boss才被动机不明的家伙打扰。

　　“下次再敢打扰boss果然还是制服之后审问清楚吧！”

　　“敦，怎么能做这么粗暴无礼的事呢？”

　　茉莉眨眨眼睛，一脸纯良地说：“身份和动机都不明确，但也不一定是坏人嘛。”

　　她笑着扭头对魏尔伦说：“我很喜欢费奥多尔，希望可以温柔些对待他呢。”

　　魏尔伦点点头：“好，妹妹，就算发生冲突我也会尽量保留他的完整性。”

　　这种措辞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中岛敦嘴角抽抽地望了眼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的茉莉，莫名安心起来，毕竟这可是比黑夜更黑的mafia啊。

　　*

　　mafia的情报系统也不像茉莉想像中那么给力，几天下来都没调查出关于费奥多尔的情报。不过她也不意外，反倒开始期待起同他的再次相遇了。

　　尾崎红叶眼波流转，带着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叹息道：“boss还真是对那位小哥十分中意呢，毕竟是不怀好意之徒，直接斩了也省得麻烦。”

　　茉莉捧着脸一副梦幻的表情，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坠入恋爱幻想的小女孩。

　　“可是费奥多尔超赞的耶，就算知道不是个好人，也很期待和他的再次相见呢。”

　　边说边点起头来，“说不定危险和不确定性也增加了他的魅力？原来我就吃这款啊。”

　　中原中也只觉得她不可理喻：“知道危险那就更要加强防范啊！”

　　真是越想越气，他用鼻孔出气，“boss，说句难听的，你就是个柔弱的小女孩而已，几乎没有自保之力，现在横滨的水越来越混了，中岛也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这几天已经遭遇过三四次袭击了，70亿悬赏，天知道那些牛鬼蛇神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是一次不那么正式的干部会议。

　　魏尔伦站在茉莉身后，用带着些不赞成的目光望着弟弟：“中也，妹妹是mafia的首领，你应该更尊重和信任她才对。”

　　茉莉并不在意，只嘻嘻哈哈地说：“没关系啦，我本来就做不来有威严的领导者，优点就应该是开明和理解才对。”

　　既然如此。

　　她便向中原中也解释道：“敦被悬赏70亿，某种意义上证明他在我们不了解的方面，有超过这个金额的价值，起码在了解情况前，我们不能那么简单放弃他。”

　　而现在针对他的袭击，最严重的一次也在他和芥川龙之介的联合抗击下被击退了。

　　会被赏金吸引来的异能力者，大概也到极限了，接下来大概会面临被严峻的形势——不管怎么想，突然出现的费奥多尔恐怕都和中岛敦莫名其妙的悬赏脱不开干系。

　　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异常沉默的太宰治突然抬眼望向茉莉，用明显带着嘲笑的语气道：“boss，莫非你是打算以身做饵，从那个显然居心不良的家伙身上获取情报吗？以前倒是没发现你是个这样有觉悟的领导人呢。”

　　茉莉一脸愉快地承认了，“太宰你可真聪明，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有到需要你做这种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种时候！”中原中也暴吼出声，握紧的拳头好像随时会K到茉莉头上，“组织最重要的就是头目，没有任何事值得你冒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