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惠慈大师笑道:“我第一次在大明宫里再见你的时候,就提醒你你进京来是给我做‘人质’来了,后来也一再的提醒你莫要自负自大,我见你总不醒悟,就想着,要是什么时候栽个大跟头,你就醒神了,谁知道,你竟能栽这样大一个跟头呢?”
莫磐有些赧然:“我以为,您是在跟宣正帝演戏呢,没有理解您话里的意思。”
他现在明白了,他第一次见宣正帝的时候,惠慈大师说他是他的‘人质’,实际意思是指惠慈大师把自己最大的筹码交给宣正帝了,是在宣誓效忠的意思。
莫磐要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准备科考,或许什么事也不会有,也或许仍旧会发生今天的事,但皇帝也会相信莫磐是真的一无所知的。
但莫磐做了什么?来京的第二天就招摇的出去结交勋贵,更是跟定陶一而再再而三的交集,表面上他们总是闹的不愉快,安知他们不是再做戏趁机接触传递消息呢?
哦,莫磐还明晃晃的画兵器图纸呢!
莫磐仔细想来这三个月的所作所为,简直小辫子一抓大把,让人随便抓。
莫磐要是个蠢的,宣正帝是乐得见他这样漏洞百出到处招惹是非留下把柄的,但莫磐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的让宣正帝抓不住他。
所以等一有超出宣正帝掌控的事情发生时,宣正帝第一时间就把他控制起来了。
以宣正帝的政治敏感度,不会没有发现公主府里的疑点,但是,莫磐的桀骜不驯打碎了他心底最后一点宽容。莫磐能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质问自己,可见,在莫磐的心里,他这个皇帝的分量远远及不上他师父。
恐怕,这才是宣正帝生气的真正原因吧?
超出掌控的‘质子’还叫质子吗?不叫,那叫定时炸弹!
莫磐可以想像宣正帝有多么恼怒,也就怪不得他表现的那么冷酷了。
惠慈大师对莫磐的说法不置一词,有些道理光说是教不会的,只有切身体验过了,才能明白。
他问莫磐:“你打算怎么做?”
莫磐无精打采道:“都被关起来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惠慈大师笑道:“你要是想出去,也不是不行?”
莫磐狐疑的看着惠慈大师:“真的?怎么出去?”
惠慈大师问他:“我自有法子,你只说你想不想出去?”
莫磐斩钉截铁道:“不想!”
惠慈大师讶异了,他问道:“为什么?”
莫磐哼声道:“我要是出去,也是被放出去,而不是偷着跑出去,这不是出去,这是越狱,罪加一等,我才不要做这么失格的事。”
惠慈大师无奈了:“你想什么呢,我是让你出去吃一顿饱的,安排些事情,再回来。谁要你越狱了?”
莫磐眼睛倏地亮了:出去吃饱了再回来?这个,似乎,貌似,也许,是可以有的!
第154章
惠慈大师的提议很好,但是,那也是要分人的。现在,莫磐在自身的定位上,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
惠慈大师之所以能无视皇规在宗人府里自由出入,那是因为宗人府本来就是人家自家人为自家人设的衙门,况且,惠慈大师身上还有一个出家人这么一个保护色,他在宗人府,想待就待着,不想待就回寺庙里,左右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大罪,除了皇帝,谁也奈何不了他就是了。
莫磐是不同的,说到底,他是外人,是臣子,还是被人怀疑有谋反之心的臣子,这个时候,他要是自己出去了,旁人就该怀疑他越狱造反了,很可能被格杀勿论了。
因此,左思右想之后,莫磐精神又委顿了下去,他有气无力的道:“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挨上一晚上,明天再吃饱饭吧。”
惠慈大师很少见莫磐有这样萎靡的时候,看来,今日之事真的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惠慈大师劝他:“你暂且先老实呆着也不失为一个号办法。皇帝虽然年老,比以前更多疑了一些,但他的理智还在,窝藏兵器的事已经暴露出来了,背后之人不可能就此停手,他总会要做些什么的,他做的越多,露出的马脚越多,到时候你就可以证明清白了。”
莫磐叹息道:“事情要是有这样简单就好了。背后之人最终目的是什么,咱们都知道。他要是失败了还好,陛下胜利了,咱们还有辩驳的机会。他要是成功了,安知不会杀人灭口?”
惠慈大师却说了另一种可能:“或者,他失败了,陛下铲草除根,他成功了,你作为有功之臣更进一步。”
莫磐沉默,政治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荫封子孙后代,赌输了,连着老祖宗都一起受连累。
惠慈大师笑道:“磐儿,我了解你,你不会坐以待毙的,对吧?”
莫磐对他亲爱的师父翻了个白眼,起身一个跳跃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离开之前他回了句:“不告诉你!”
惠慈大师笑骂了一句:“臭小子,敢学老子说话,真是翅膀硬了。”就随他去了。
莫磐的确是做了准备的,除了他从扬州带来的碧荷、吴妍、春分、夏至、秦二秦三等这些人,对公主府里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没付出多少信任,因此,有些事情,他都是交给其他人去做的。
比如,往扬州送信这样一个差事,他就分了三份,通过三个消息网传递不同的信息。
家信,自然是光明正大的通过官府驿站,甚至通过皇家专用驿站捎带着往扬州传递。这种家信中,除了说一些家长里短,道一些思念之情,他也不能说些其他的就是了。
关于一些京城见闻,人脉来往,他都是通过泰隆书局往来京师与扬州之间进行传递,虽然慢一些,但相对来说更安全。当然,传递的都不是太紧急的消息。
第三个,就是通过林如海给他提供的那条门路,用文字密码传递一些紧急且要命的消息,飞鸽传书,快且准。目前,莫磐只用了两次,一次是通过林如海问问姚冠杰,有没有兴趣跟他合作,第二次是他怀疑废太子死灰复燃,或许会在江南有所动作,去了给信给林如海,要他小心,顺便查探一下,有没有这方面的风吹草动。
现在,他觉着他很快就要传递第三个消息了,只是,他现在被关进了宗人府,如何朝外传递消息就是个大问题了。
在传递消息之前,他得先确认一个人的行踪。
等到用晚膳的时候,隔壁传来了饭菜的香气。莫磐抽动了一下鼻子,翻身又上了隔壁的墙头。
隔壁关着的人是大皇子。
该说不愧是皇帝的长子吗?即便被关押起来,大皇子的待遇仍旧是皇子规格的,人看上去也是神清气爽,除了眼下有些青黑,面上有些菜色,莫磐实在瞧不出大皇子有受到半点亏待。
来给大皇子送饭的,除了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另一个是老宗正。
老宗正正在劝大皇子:“...大殿下,你家小子已经招了,你也别拧着了,该招的就都招了吧。”
大皇子忍者怒气道:“我不知道皇叔祖在说什么,本王什么都没干,能招出什么来?本王没什么好招的。”
老宗正道:“总不会是你家小子自己独个儿做下的吧?你这个做老子的就半点都不知情?”
大皇子脑门青筋直跳,趴在墙头上的莫磐都看见了,可见他忍的是有多辛苦,可他仍旧忍住了,他对老宗正道:“皇叔祖您就不用炸我了,定陶那小子有多少本事,本王一清二楚,他根本就没做下什么事来。本王还是那就话,不是老子做的,老子就是死都不会认的。有本事,您就让父皇下一道圣旨,将我赐死,倒也干脆。哼,就是不知道,这事闹到最后,到底便宜了谁呢?”
老宗正唉声叹气道:“可别说下旨的事了,陛下如今卧床修养,恐怕暂时顾不上你了,先吃饭吧...”
话未说完,大皇子听到‘卧床修养’四个字的时候,就脸色骤变,他大惊失色道:“什么卧床修养?父皇怎么了?父皇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老宗正仔细甄别着他脸上的神色跟说出来的话,皱缩的瞳孔,惊愕的神情,的担心语气,暴怒的声音等细节,都没有丝毫违和之处,他的反应真实表达了一个儿子听到老父卧病在床的消息的时候惊讶和担心。
难道真的跟大皇子无关?
如果私造兵器的事是大皇子做下的,那么他的最终目的肯定是皇位的。这个时候若是皇帝病了,正是对他有利的好时机。他是长子,进一步起势夺权登基,一代枭雄。退一步,等皇帝自然驾崩了,他的优势就更不用说了,其他皇子根本就争不过他。
那么,他在乍一听到皇帝病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即便掩饰的再好,第一反应该先是喜多余惊的。老宗正故意提起宣正帝的现状,就是想测一测大皇子的第一反应。
大皇子的反应无懈可击,进一步消除了他是幕后之人的怀疑。
老宗正给大皇子解惑:“兵器不止兵部里有,今儿早上,在公主府又找出来一批,不仅有兵器,还有铠甲,比兵部里的还多。陛下听闻此消息,给气的病倒了。”
大皇子皱眉:“公主府?哪一个公主府?是华柔姑母的公主府!”这京里,能不待尊称直接被称为公主府的,只有华柔长公主的公主府。
大皇子讶异道:“是莫磐那小子?是了,图纸就是他画的,哼,本王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果然是个大逆不道的。依本王看,谋反的逆贼定是他无疑了。”
趴在墙头的莫磐:......
莫磐忍不住讽刺回嘴道:“大伯真是看的起我呢,可怜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竟有谋逆造反的本事?我造反为了谁呢?哦,肯定不会是为了大伯了。要是最终大伯得了这天下,恐怕侄女婿没安生日子过了呢?!”
大皇子原本是背对着莫磐跟老宗正说话的,莫磐一出声倒把他给吓了一跳,等他回身看到莫磐的大头之后,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是阴沉的乌云密布的脸,等听完他说的话,大皇子简直出离愤怒了。
大皇子阴沉的对老宗正说道:“这小子如此放肆,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胸有成竹?皇叔祖,您不去审问他,倒是来审我这个无辜之人,皇叔祖,这就是您的本事?还是说,在叔祖心中,您已经认定了罪魁祸首了?”
说完,还阴恻恻的冷笑了几声。
老宗正无奈道:“他刚关进来不到一个时辰呢,先饿他几顿,再审也不迟。”
大皇子冷笑道:“他是那个牌位上的人,也配与本王一个待遇?要本王说,先用沾了盐水的皮条抽上一顿,再去审问,看看他是答还是不答?”
莫磐倒抽一口凉气:“大伯,您好狠的心呐,看来以后侄女婿得绕着您走了。”
大皇子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他:“你倒是心大的很。进了这里还想着以后?做梦吧你。”
莫磐笑嘻嘻道:“瞧大伯这话说的,我进了这里,若是没有以后,岂不是连着您自己也没有以后?难道您真的生了不臣之心,自觉在劫难逃,所以才说这样肯定的话?侄女婿可跟您不一样哈,侄女婿我可是货真价实的被冤枉的,等陛下圣明独断,咱还是能出去的哈哈。”
大皇子抄起食盒里的一盘菜就朝莫磐狠狠扔过去。
莫磐大喜,伸手一捞,将菜盘捞到了手里,莫磐打眼一看,竟是一盘烧鸡。
他真切的笑着道谢:“多些大伯割爱,侄女婿正饿着呢,哈哈,宗正爷爷,您的打算怕是落空喽。”
说罢,带着烧鸡消失在了墙头。
大皇子气的七窍生烟,抬脚就往门口走去,他要去隔壁找莫磐算账,非得好好的教训他一顿,出了这口恶气才罢。
老宗正忙拉住他,劝他道:“你可不能出这院门,出了就洗不清了。”
大皇子怒道:“您就这样看着他如此放肆?!”
老宗正忙道:“我这就去说、审他。消消气,啊,消消气,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叔祖给你带了好酒好菜,快去填填肚子,等叔祖去给你讨说法,啊!”
说罢,也不看大皇子铁青的脸色,转身出了院门去隔壁了。
隔壁院里,莫磐正在大快朵颐。
老宗正一进院子,莫磐笑嘻嘻道:“宗正爷爷,您来了?”
老宗正笑道:“你这小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老虎的屁股也敢摸?”
莫磐嘿嘿笑道:“这不是有宗正爷爷在吗?大伯虽然脾气暴躁了一些,但他可是个有涵养的斯文人儿,您看,他就是再生我的气,骂人的话都是文绉绉的。”
老宗正摇摇头,去屋里溜了一圈,又潮又黑还有一股浓烈的霉气味儿。他从角落里找出一个小马扎,坐在正迎着夕阳余晖啃鸡腿的莫磐身边,对他道:“你有什么话想说,趁现在方便,就快点说吧。”
莫磐边吃边笑问老宗正:“宗正爷爷,您相信我吗?”
老宗正也笑着回道:“自然是信的,你没有理由。”
莫磐却道:“不,我有一个最大的理由。”
老宗正问道:“是什么?”
莫磐道:“我师父啊。我若是能推翻陛下,支持某一位皇子上位,而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还我师父自由,您说,新皇会不会答应?”
老宗正叹道:“一本万利,自然会答应的。但是,你不会这样做的。”
这下,轮着莫磐发问了:“为什么?”
老宗正笑道:“老夫历经三朝,活了这些年岁,可不是白活的。这些年,国库日渐充盈,你在其中可是出了大力气。不说其他的,你有这些钱,多少私兵养不起来?何必做下这样一个麻烦的局,就为了给自己戴上一顶佞臣的帽子?再者,你师父那个人,看着不受管束,实际上是个最守规矩的人,他啊,是不会受你这个好儿的。”
莫磐是真的要叹息了,他道:“是啊,这样浅显的道理,陛下怎么就不明白呢?”
老宗正叹道:“当局者迷罢。”
莫磐吐出一道鸡骨头,他问老宗正:“您可派人去公主府查探了?韩长史人可在?”
老宗正一脸严肃道:“查探的人回来报与我说,从昨儿个下午开始,韩长史已经一天一夜不见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