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蝉与狗
西奥多·诺特走上前,想接过瓦里西手中的匣子。他认得上面的家徽,并能够理解其在此处至高无上的地位。
然而,家养小精灵躲开了。
“这不是留给您的,先生。”它说,“小主人一直遗憾于她的母亲未能参与这场仪式,我将服侍她,直到结束。”
诺特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堪,他盯着仆人,直到他的父亲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是弗里西亚夫人吗?”老诺特笑了一下,“当然,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士,尤其是她能够与拉姆齐诞下如此优秀的孩子。”
“弗里西亚?”一个白头发的中年男人被食死徒推搡着,走到台前。他的声音颤抖,眼神飘忽:“不是迪明迦吗?”
瓦里西的手指立刻按紧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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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耶稣复活时候的样子吗?
一群女人见证他重返人间。
“他不在这里,他已经复活了!”
你能够理解那群妇女的感受吗?听到这句话,她们会怎么想?
她们来此的目标很明确:要膏一具尸体,要看一个人下葬。但是,尸体复活了。
但是,她们不应该感到震惊,因为在此之前,耶稣就说过:“第三日,我要复活。”
耶稣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我将要受死,在第三日复活。我要在第三日复活。我要在第三日复活。
身体死了就是死了,死亡就是灵魂摆脱身体的一种方式。于是,寻常人不能理解复活。
在第一日,我站在河水边,我的母亲嫉妒地问过我“爱”;在第二日,我追逐过某个瞬间,将一种未来带回;而第三日,我真正走上岸边,见到漂浮在河水中的我的身体。
她是一叶小舟,是金羊口中的“淑女船”。
数百年前,蒙卡洛斯也是坐着一艘淑女船去那个小酒馆。
唉,雌鹿。
在月光下,蒙卡洛斯兄弟哀叹道:“日复一日,生命轮转不休。我的女儿、孙女、曾孙女以及一切后代,她们漂浮在河上,挤挤挨挨。我的孩子们只是某个人出生的载体,她们的子宫贡献给世界,世人赞颂的也只是子宫。”
“于是,子宫就成为女人的灵魂。而她们自己真正的灵魂,反倒连着身体一起,被世人遗忘了。”
“如果,我诞生出‘我’呢?”我问他们,“仅是我生出我,我回归于自我的灵魂。我是否又能够找到更加远古的痕迹,将自我重新托生于毫无幻象的飞升世界?”
“不会的,孩子。”他们说,“门徒不相信女人。”
“没关系。”我轻嗤一声,“见证我第三次复活的必是他们不可接受之生物。”
我的瓦里西,它是为我入殓的妇女,是替我宣告的天使。
如今,卑微的家养小精灵站在巫师面前,它捧着我祖辈的骸骨,对巫师们说:
“她要见你们,你们先在这里,她在等候你们。”
所有人都在这里,他们待在教堂里,像一只只汇聚在餐桌上的蜘蛛。
我正了正头顶的冠冕,走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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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的液体在杯子里冒着泡,上升的雾气变成一个裹着亚麻布的男人的形状,他的肩膀很窄,骨瘦如柴。
男人尖笑着:在传说里,一位贞洁少女把一个神生下来。要我说,最后我们的世界也应该以一个被生下来的少女结束。】
蒙卡洛斯的故事里,男人的话需要分成两段,一个是“传说里......”一个是“要我说......”
传说是否可信无人可知,传说只是传说,而“我”也同样主观,“我”的话语只是推测:生育、少女。
从“少女生育”到“生育少女”。
而少女之后呢,是否又是一段循环往复的“生育神明”?
命运的圆环就这样旋转,直到所有的词混为一谈。在某个截取观测的瞬间,少女成为神明,神明就是少女,我就是我,我生下我。
“结束”,在某些语境中,结束带有清算含义,也预示着某个阶段的结束,某个阶段的重启。而在某些典籍中,结束即是复活。
第255章 家庭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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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的门票吗?”检票人数着手指头,机器从他的指尖空空地压了一下,“老兄,别怪我,你来的太迟了。”
穿着猩红色袍子的彼拉多从克劳奇身后走过,他递出自己的门票,走过栏杆。
“唔,你看,你早就该买票了。”他说。
这时候,一个女人在亭子里喊:“一位女士退票,克劳奇,你可以来拿走那张票。”
“没错没错,”检票人推了他一把,“进去吧。”
剧场里静悄悄的,只有女主角站在台上。
她说:“这一场雨下了有足足一百年。”
是的,雨下了有一百年,河水翻涌,卷走一头小母牛。弗里西亚追出去,她与魔术师先生都没有再回来过。
后来,莱丽莎也出去了,她站在金色的神像边上,感慨雨季的潮湿。
“雨季快要过去了,天气也会变得凉爽一些。”她写信给格蕾雅,此时此刻,迪明迦正在城邦的地下室里数着衣服上的线头。
“旱季要来了,我的孩子会跟太阳一同留在世界里。”
迪明迦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是派丽可的父亲。”“白鸟”紧张地说,“我的情人叫做‘迪明迦’。”
是的,所以呢?
神秘人着急了,他希望能够在这里把所有人都杀死,以彻底遮盖他是由我血复活的真相。所以,他希望我与里德尔彻底闹掰。而在他的观念里,血统是另一个他本人不可——至少明面上不可冒犯的话题。
徽章听着这可笑的争端,眼中流露出怜悯。
我的精神凌驾于教堂,它对我说:“这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我摇晃着,脚下步伐如醉酒一般。膨胀的灵魂几乎将我的身体撑到破裂,如今,我觉得我像是一只被灌满水的气球,小心翼翼地存活在这里。
“对我们来说没有区别,我还应该感谢他哩。”我说,“我只是一只停在水面上的鸟。”
“没错,水鸟。”它说,“你的母亲毁灭自身,你也一样。”
“我已永生。”我说,“我已永生,我已永生。”
“你应该把那个东西摘下来。”
“不。”我仰起头,“这是武器。”
“你无法支撑它。”
我停下脚步,自言自语:“我以为,我已经拿到入场券。”
“剧场确实已经开演,你要进去吗?”
“不用了,”我说,“我不再需要那种家庭剧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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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巴蒂·克劳奇坐在一个铺着红色绒布的软垫椅上。在他的身体两侧支着木头扶手,隔壁女士穿着一件夸张的裙子,她的假发在几次转头的时候几乎打在克劳奇的脸上。
克劳奇面无表情地盯着舞台,直到身边那位黑裙子的女士用爪子挠了一下他的手背。
在昏暗的灯光中,假发底下长出一张扁平的猫脸。
“这是女士的座位!”她尖叫着,“滚出去!”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检票员穿着一件配有勋章的衣服,他柔声对黑猫女士说:“一位小姐退票了,于是我们把他安排在这里。”
忽然,克劳奇头顶的灯亮起来,把他蜡黄的脸照得一清二楚。他这才发现,周遭坐着的都是动物。
只有更远的地方,才有零星几个人类模样的观众。他伸出头,认出一个老预言家,以及审判过他的“白马”。
“他占有了一个位置,这不是他的座位,他这个小偷、强盗、罪犯......”
黑猫还在絮絮叨叨,“一个巴拉巴,一个应该被钉死的家伙坐在我边上,他会玷污我的灵魂。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天哪,他会让我失去见证结束的资格,我会还待在这个圆圈里,看这种无聊的家庭剧场。”
无可奈何的检票人只好将克劳奇带离座位,他把他放到后台,叮嘱道:“您先在这里休息,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她们都是死人了。”
“我也死了吗?”克劳奇问。
检票人没有回答,而克劳奇就坐在黑暗中。他本来是安静的,直到另一个克劳奇现身。
老巴蒂·克劳奇还穿着他死之前的那套衣服。他绕过剧场的圆柱,停在儿子面前。他们两个就这样安静地对视,就好像父子两个从来都没有变成过仇人。
半晌,老克劳奇说:“我要走了,特地来跟你打声招呼。”
“你要去哪里?”小克劳奇盯着他早就死掉的眼睛,半晌之后才问。
“另一个世界。”他的父亲说。
这时候,他就感到一种无来由的烦躁。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只要与老克劳奇先生待在一起,哪怕他早就病了、疯了或者死了,只要在他还跟老克劳奇存在在同一空间里,本来就不算健康的心脏立刻被盖上一层棺材板,好像他随时都要先于这个老头子下地狱。
“哦,好吧,你去吧。”他说。
但是老克劳奇先生却还未走动,他仍然站在原地看着椅子上的小克劳奇。
“我听到有人在剧场里叫骂,她是在呵斥你吗?”
“不用你管。”
老克劳奇的提问无疑使窒息感又上升到一个高度,他握紧扶手,如枪炮般地对老家伙说:“你现在又在管我什么呢?你应该丢掉我,就像上次那样,就像我丢掉你一样。”
“是你做错了事情。”老克劳奇像一座雕像,站在原地说:“不道德、违法、残忍、低劣,你跟在那个人身后,变成一伙穿着黑袍子的强盗。”
“但是你也没有管过我,你从来没有管过我,爸爸,”他说,“你跟妈妈一样,只管把我生下来,往产床上一扔,就好像攒成一笔天大的功德,做了一件伟事。然后呢,我就吃着你们手指缝里漏下来的一点东西长大了。”
“以前我会觉得我是个公子哥,哈。”小克劳奇摇摇头,“魔法部高官、纯血巫师、光鲜的继承人。爸爸,实际上,你们根本没有管过我,我跟孤儿并没有什么差别。”
“你的母亲为你献出生命,我被你杀死。你是在责备我们吗?”老克劳奇先生问他:“你知道真正的孤儿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他们根本就读不进去书,满脑子只能想着吃饱饭,在冬天多穿几件衣服,生存就已经很费力气了,还能像你一样去拿着我们给你的身份、地位、钱去参加这个那个集会,去欺负同学,去仗着自己有背景折磨傲罗吗?——我没有带你去过孤儿院,我真应该带你过去看看的。”
小克劳奇扯扯嘴角,他说:“如今的黑魔王是孤儿,那个顾问的助手也是。”
“只有这两个。”老克劳奇先生叹气:“世界上有多少孤儿呢?”
“你觉得他们的地位值得你去羡慕吗?”他又说,“神秘人死了,除了恐惧什么都没有留下来。他一倒,你看你们,一个个被清算。他是个没有未来的领袖,甚至没想过给自己留下一些后手。你看吧,能够为他工作的如今也只剩下你这样的囚犯,哦,我听说你还跟一个阿尼马格斯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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