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蝉与狗
“我不知道。”
“那真可怕,”它说,“因为这样我们会把事情搞砸的。”
“你不冷吗?”我问。
它没有说话,钻进雪地里消失了。这是我见过的第二只没有冬眠的蛇,第一只是房间里的那条,后来它又来找我了,我将一块鸡肉放在它面前。因此,我们成为朋友。
后来,那条蛇说要给我介绍一个朋友。
“你一个人不孤独吗,伯德?”它摇头晃脑地,说着不属于蛇类理解中的词语。我知道,这不是它的本意,而是一直站在它身后的那个人的意愿。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当里德尔站在我面前,用他手上的那根木棍显摆地在雪地上写出自己的名字时,我对此人产生一种无法控制的厌恶。一时之间,我看着这张陌生的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讨厌他,还是讨厌那个名字。
“你好,”我对他说,“我是派丽可·伯德。”
“你好,伯德。”他模仿着我的样子,慢吞吞地说话。这一点无疑是惹怒了我,我无法容忍,或者说无法接受此人故作姿态地站在这里。
后来似乎发生了什么,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教堂的牧师正在与莱丽莎妈妈交谈,房间里钉着鲜红色的十字架,空气中充满香料焚烧的味道。
“那个男孩是个恶魔。”一个不认识的老护工抱怨,“伯德小姐也是被他推下来了,他见不得别人好。我只是离开一小会……”
他们先是小声交谈,后来又爆发激烈争吵。又过了几天,我腿上的伤口好了些,站在窗户边上的时候,我又看见那个穿着奇怪的老先生。
“您不能将他关起来。”他对莱丽莎说着什么,后面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莱丽莎好像突然变得很生气,黑着脸对老先生大吼。
见没有什么可听的,我感觉膝盖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变得很痒,于是又坐回床上。蛇就是在这个时候溜进来的,它是来求情的。看在朋友的份上,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我向莱丽莎提出放里德尔出来的请求。
“这是他的错,妈妈,”我说,“但是如果一直关着他,最后就会变成我们的错了。”
下午,里德尔就出现在走廊上。他看上去被关了很久,变得有些瘦,但是头发还是黑色的。看见我之后,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显露出对漫长禁闭的怨气,而是有些兴奋。我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认同,但是那又怎样呢?
他永远不会和我在一张餐桌上用餐。
与那些出去做木工亦或者做仆人的孤儿不同,莱丽莎替我找了份能够打发时间的活。我在帮教堂编花环。每周一,莱丽莎会来这里拿走那些成品,又在周六给我七个先令。这时候的挤奶工大概一周有十六先令,我能够做着比他们轻松的活,又能够拿到将近一半的钱,已经很知足了。
所以,我就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读写、工作,只在没有人的中午以及用餐的时候出去。避开大部分人群,这样的生活算得上闲适。
但是里德尔或许并不这么觉得。
他对看不见的房间里的餐点充满好奇,即使我和他的宠物蛇都告诉他,那里也只有一点点素食。
“那不一样,派丽可,”他试图教训我,“院长是你的亲戚,那些护工可都喊你‘小姐’呢。”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改名叫自己‘少爷’,这样即使是国王都得喊你‘少爷’。”
他眉毛皱起来,“那太蠢了。”然后他又说,如果真要改名,自己起码也得是个公爵。
“你可以去法国,然后成为外国人军官,最后变成安道尔公国的首领。”我说。不过里德尔并不知道安道尔公国,也和大部分英国人一样瞧不起法国。
我们总是这样,维持着不好不坏的关系。直到八月的最后一天,里德尔敲开我的房门。看着满屋子的花环,他看上去惊讶极了,“你在房间就做这个?”
“这是我的工作。”
“好吧,派丽可,你明天和我一起走吗?”
“去哪里?”
他看起来惊讶极了,“当然是——你不知道?”
我明白了,“你要和那个老先生走吗?”
“噢——”他背着手,变得得意,“当然,我以为你也是……对了,你到十一岁了吗?”
“我不知道。”
他噎了一下,“你可以去问问莱丽莎的——算了,我可以帮你问问学校的教授。”
随后,里德尔像是施舍一样地看着我,提出借一个熨斗的要求,“作为交换,我需要一套整齐的巫师袍。”
“巫师袍,”我看着他带过来的那一块黑布,“莱丽莎妈妈知道了会杀了你的。”
“她早就知道了,不然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我没有熨斗,因此只能去向楼底下的老护工借。这些人大多都因为莱丽莎而害怕我,当我想要什么,又会快速找过来。我是不需要拿熨斗的,只要告诉她们这是一块用来盖窗户的黑布。
尽管里德尔对这个形容格外不满,但是他还是得到一件熨烫服帖的衣服。
九月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在高兴那个偏执恶毒的里德尔终于离开这里,但是,他把我的蛇朋友也带走了。
这个夏天再也没有人和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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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是花岗岩,不断被覆盖重写,现在重叠着过去。这是第四重历史。
这里里德尔的禁闭是被冤枉的,派丽可魔力暴动了。但是护工擅离职守了,她不敢承担责任,只能对莱丽莎说是里德尔推了派丽可。
【一切众生于无生中,妄见生灭,是故说名轮转生死。】:节选自圆觉经。作者的理解是众生都是非生非死的,而他们却因为业障而陷入迷幻,认为存在生死轮回。生死是本身不存于世的执念。
只是个人见解,偶然翻书觉得很适合文章众多主角的追求,所以放在这里作为派丽可之生死,伏地魔之生死的判词。
第90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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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之后,伴随着人们呼吸时从鼻腔溜走的白雾,冰雪与流感一起光顾这座距离海洋八十多公里的老旧城市。很多人跟着它们走了,又有一些人因为它们进来。但是离开的总是比到访的人要多一些。
孤儿院里的空房间越来越多。每走一个人,莱丽莎都要在大厅的墙壁边摆一个十字架。香炉里的暗火终日燃烧着,烟熏火燎之中,冬日的苦寒与阴湿将这栋阴森的建筑变得更加可怕。
当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咳嗽,我就被莱丽莎关进房间里。
天上满是流星。伦敦的灯光已经熄灭。
天空已被夜幕笼罩。
我躺在床铺上,辗转难眠。
“这很好,孩子,很好。”莱丽莎对我说。
她干燥温热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的房间新添了一个小小的炭盆,它正奢侈地燃烧着,为这个狭小的居所提供聊胜于无的暖意。莱丽莎总是会在夜间过来,有时候拨弄着炭火,又有时候抚摸我的被子。
她警告所有房子里的孩子不准靠近这里,又告诉我外面那些人会将疾病传染给我。
但是,不幸终究还是到来了。在漫长的静默中,我开始渴望窗外。在静默的日子,我听到后院的狗叫声;在刮风的日子里,那些树叶在枝头窸窣作响,我看到风卷过树叶。然而,正如同每个冬日一样,现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树木。
但是它曾经一定有过,不然记忆中那些飘落的叶子又从何而来呢?
房间里的花环越来越多。寒冬里,它们馥郁的香气变得衰败溃烂,混杂着煤炭的气味变得和墓地里腐败的尸体没有什么区别。它们堆积着,在我的墙角摇摇欲坠。
里德尔的猫头鹰就是在这时光临的。我准备好留下来的面包和清水,从那只古怪瘦弱的鸟儿身上取下信件。
可怜的里德尔至今仍在坐着爵爷的美梦,他给自己编织一个虚假的落魄贵族的身世,并且邀请我成为他故事中的配角之一——体弱多病的远房表亲。
因此,他开始装模作样的每月与我通信,就用那只瘦小的猫头鹰。如果我开心,就会顺着他的暗示说上几句关切的话,又说起莱丽莎妈妈的一些琐事。如果当时兴致全无,就会干脆写着“我不想和你说话”,然后寄回去。
今日晚餐时莱丽莎给我拿来了教堂的圣餐与一小杯葡萄酒。我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热。于是我打开窗户放那只鸟进来,一只羽毛笔从信封里滚落。
那是里德尔准备的圣诞礼物。
我摸着笔上灰色的绒,觉得它出现在我的房间是在对莱丽莎权威的一种侮辱。但是我还是喜欢的,它身上有一种我没有见过的世界的气息。
【圣诞快乐,希望你的身体好一些了,给我回信。——你的表哥,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我没有准备礼物,也没有准备礼物的机会。所以我给他捎了一个花环。
【我的身体很好,但是邻居家的孩子生病了,所以我们的圣诞节计划取消。这是你的礼物,希望猫头鹰能够完整地带回去。——你的,派丽可·伯德】
里德尔的回信也在圣诞节之后不久被带回来。他告诉我很喜欢我的礼物,并且将它挂在学校圣诞树上。
【所有人都说我有一个可爱的妹妹,祝福你,派丽可。希望明年你能够和我分到同一个学院。】
学院?我以为他念书的地方就像教会学校一样,不过目前来看应该有些不同。按照他的说法,明年我应该也能和他一起去上学。
想着离开房间的日子,我觉得这个骗子也没有那么惹人厌烦了。
午夜,我听见楼下矮墙处传来很轻的争执声:
“……明天天一亮你就跟我走,弗里西娅,我已经准备好门钥匙了。”
“可我爸爸真的气死了怎么办?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要是由于我们,他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永远也不能宽恕自己。你干嘛这么着急与我私奔呢?再等几天吧,他也不久于人世了。”
“一年前你也是这样对我说的,那时候你还指责我缺乏冒险精神。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我还从附近租了一匹骡子,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让我再想一想。”
“弗里西娅,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再也无法等待了,所以你除了跟我走,还得跟我走。”
“你得让我想一想,懂吗?你应该明白,我们得等他过世。他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再跟你走,我们也不必私奔了。”
“这一点你一年前也对我说过。”
“说了又怎样呢?”
“我已经租好骡子,准备好门钥匙,这会正等着呢……老头子就让他自己照顾自己吧,还有莱丽莎和迪明迦在呢。”
“我不能走。”
“你能走。”
“我不能,我很难过。你知道吗,他好歹是我的父亲。”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这就去找我的叔叔,他巴不得我回去。”
“你去吧,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那里明天不想见到我了?”
“对,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我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起身查看。只见那从低矮的灌木空无一人,根本不会传出争执声。等到再抬头的时候,一个黑头发的男人坐在矮墙上。他皮肤呈现出尸体般的苍白,脸上满是病态的红晕。
肺痨鬼。
我赶紧关上窗户,祈祷他不会将可怕的绝症带进来。
等我再往窗外看时,男人已经消失了,我的窗沿上出现一粒刻有乌鸦纹样的银质纽扣。
【博克】
我没有伸手去抓它,而是将希望寄托于清晨的麻雀——它们会将这种落在窗台上的东西挤下去。
冬天在漫长的沉默中过去,六月的某一天,里德尔拖着箱子回来了。他不抱有期望地写信请我去车站看看他,但是我们都知道,莱丽莎不会让我走出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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